冲洗干净,怀表重见天日。
怀表中央有块蓝色的宝石,漆夏原本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陈西繁丢的那块,但是打开后,怀表盖子上,有一张照片。
是陈西繁和林阿姨的合照。
怀表防水功能非常不错,打开后照片完好无损,时间也是准确的。
漆夏心跳快了起来,紧紧握着怀表,那颗心快要承担不住满满的喜悦。
回酒店的路上,唐荞问:“这表是谁的?他和你什么关系啊,能让你费劲巴拉地帮忙。”
漆夏语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好啊,夏夏,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了吗?你有别的狗了吗?从实招来!”
漆夏被唐荞勒着脖子,只好说一半藏一半,承认对方是自己喜欢的男生,至于具体信息她就没透露了。
*
大一下学期,新闻传播学院七月份有个海外学习项目,全院一共十二个名额,可以免费到世界名校参观学习两周。
参观的学校有两所,剑桥大学和斯坦福大学。
名额有限机会难得,竞争异常激烈,初试就报名了一千多人。经过四轮角逐,漆夏好不容易拿下一个名额,她犹豫很久,最终选了剑桥大学。
那天沈橘的话,多多少少给了漆夏一些触动,人生苦短,她想勇敢一点,当面把怀表还给陈西繁。如果那天勇气还没用光的话,或许,她会向他坦白,自己就七号同学。
漆夏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但是,她头一次,萌生出了试一试的想法。
为此,漆夏提笔,写了一封信。漆夏坐在桌前,提笔后,她便没有停下过。
高三五班的陈西繁同学:
你好,我是与你同班一年多的漆夏。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可能会惊讶,会疑惑,无论何种心情,都请你耐心地读完它,因为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
从2011年暑期夏令营初见,到2013年白塔巷再遇,再到附中同班……漆夏发现,认识他以来的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件小事,记忆都是那么深刻清晰。
写完后,漆夏把信装进了一个信封。如果顺利在剑桥碰面,她不敢当面坦白的话,送信也是一种方式。
可是,人生充满了变数,事与愿违才是常态。
三月初的一天,漆夏回到寝室,就看见室友婉婉趴在桌上哭。
她问怎么了,另一个室友小秋告诉她,“婉婉和她的男神奔现失败了。”
婉婉高中时候喜欢一个同校的男生,她用q/q小号添加对方,两人聊了三年多决定线下见面,见面当天,男生没聊几句就走了,并且删除了婉婉好友。
婉婉哭得双眼通红,哽咽道:“用小号添加喜欢男生的操作很常见吧?这三年,我帮他补习,教他写作业,即便不喜欢我,当个普通好友都不行吗?至于删我吗?”
“或许因为落差感吧。”小秋说,“网络是网络,现实是现实。不过,这改变不了他是渣男的事实。”
大家不停地安慰她,那晚漆夏失眠了。
网络是网络,现实是现实,那句话反反复复在她脑海里循环。
她本来就不是勇敢的人,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开始动摇。
紧接着过了几天,又发生了一件事,漆夏的手机丢了。
漆夏的手机从高中一直用到现在,所有的聊天记录和各种信息都在里面。电话卡可以补办,但里面的东西很重要。
那段时间,漆夏吃不好睡不好,上课也心不在焉,她在校园网发布了寻物启事,但一直没有回复。
直到三天后,漆夏的室友小秋告诉她,“夏夏,你的手机被我们网球社副社长捡到了,你现在去逸夫楼一层找她拿吧。”
漆夏脚步顿住。
网球社的副社长,正是宋清月。
从宿舍到逸夫楼的途中,漆夏一直心神不宁。她的手机有密码,但密码很简单,只要宋清月解锁她的手机,就什么都知道了。
好不容易到了逸夫楼,宋清月在一层看书,看见她趾高气昂地招招手,漆夏走了过去。
宋清月主动打招呼,“坐吧。”
漆夏说:“不用了,能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吗?”
宋清月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打量着她,“坐下聊聊,聊完就给你。”
那种目光,让漆夏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依言坐下了,宋清月托腮笑,喝一口冰美式,说:“以前在附中我见过你,菲菲的同桌是吧?你长得挺漂亮的,打扮一下可以当校花。”
“谢谢夸奖。”
宋清月话锋一转,“但你用这种方式接近阿繁,挺蠢,也挺坏的。”
漆夏愣在原地,只觉浑身冰凉。
她瞬间明白了,脸上带着愠怒:“你看我手机了?”
“密码是0109,我一试就解锁了。再说了,我不解锁怎么知道手机是你的。”宋清月说:“初二那年,阿繁收到一架飞机模型,因为模型稀有,所以阿繁以当天的日期命名了它,这就是xf0109的由来。”
“我确实看了你的手机,七号同学的所有聊天记录我都看了。你并不是第一个用q/q小号接近阿繁的女生,你不知道吧,高一的时候,有个女生用小号加阿繁,套路和你一模一样,后来,他把那个女生拉黑了。”
漆夏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嘴巴笨拙,本来就不擅长与人争执。更何况骤然得知自己的秘密被发现,慌张和愤怒不断冲击大脑,让她根本无法思考。
好一会,漆夏才说:“我没有主动加他。”
“有什么区别,本质都是欺骗!”宋清月看着她,“你本可以告诉他你是谁,但你没有,阿繁最讨厌别人骗他了。”
一下被戳中软肋,漆夏久久无言。
宋清月:“我听小秋说,你准备去剑桥参观学习?是想和他面基吗?还是告白?”
“我劝你不要,阿繁有女朋友了,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漆夏两眼一黑,脑袋一片空白。
宋清月翻出自己和宋清卓的聊天记录给她看,“我弟弟告诉我的,有图有真相。我弟也在伦敦,他和阿繁的关系,消息肯定比我们灵通吧。”
照片上,陈西繁和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坐在长椅上聊天,他神情放松,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只看一眼,漆夏便移开了目光。
漆夏不想再耗下去,她紧紧攥着手机起身,说:“我不认为你可以随意评判别人,随意评判他人显得你很没有情商,而且还是用偷窥隐私这种很low的方式。”
宋清月被她怼得一愣,漆夏继续说:“偷看我手机这件事,我会保留追究权力,你知道的,学校有法律援助协会,法学院那帮博士生最喜欢找事干。”
说完,漆夏转身走了。
出了逸夫楼,漆夏没有回宿舍,她在塑胶跑道一圈一圈地走,梳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
脑子很乱。
陈西繁有女朋友了吗?
要不要去问问?可是,她有什么立场问?
如果知道她就是七号同学,陈西繁会不会觉得被骗了?
或许站在陈西繁的角度,她这种行为根本无法理解,不仅是一种负担,还会带来反感。
……
所有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但有一件事很确定,用小号伪装自己接近暗恋的人,很不明智。
世上有后悔药吗?
漆夏后悔了,也退缩了。
喜欢他,追逐他的勇气,正在一点点消失殆尽。
她突然觉得好累,不想再继续了。
三月初春,天气转暖,今天也是他喜欢的晴天。
好像被人浇了一盆凉水,漆夏浑身凉透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回去后,躲进被子里睡了一觉。
漆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是七号同学的事被宋清月在朋友圈捅了出来。
许幼菲知道了,陈西繁知道了,所有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她的勇气很少,宋清月虽然可恶,但有句话没说错,她和陈西繁,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梦醒了,漆夏握着那块怀表,无声地哭了一场。
之后过了几天,漆夏找褚扬询问了陈西繁的地址,把怀表邮寄给他。寄件地址她填的京平大学附近的一个快递站,手机号写的自己在岚城的号码,那个号码下个月就不再用了。
至于寄件人姓名,漆夏想了想,写上:七号同学。
那块怀表对陈西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七号同学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是希望,而不是欺骗和反感。
寄出快递后,漆夏再也没有登陆过q/q小号。
同年七月,漆夏跟随同校师生去了剑桥大学学习参观两周,剑桥很大,很美,她没有遇上陈西繁。
世界那样大,即便身处同一个时区同一个地点,不刻意联系的两个人,也是遇不上的。
从英国回来后,漆夏生活照旧,学习打工,日子平淡忙碌。有一天她打开抽屉,看见了那封未送出去的信。
心中百感交集,漆夏拆开取出信件,在结尾部分,添加了一段话:
“暗恋一个人,那条路是长的,那道门是窄的,而我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才发现你的门从来没有对我打开过。
陈西繁同学,终于我决定,在喜欢你这件事上半途而废。
愿你前程似锦,一生顺遂。”
漆夏拿着它,回了一趟附中。
暑假学校没什么人,漆夏买了一只许愿瓶,玻璃透明质地,圆筒形状。她把信塞进许愿瓶,去了湖边那块盐碱地。
她用树枝在土里刨出一个深坑,把许愿瓶埋进了土里。
据说,附中扩建时,人工湖和这片盐碱地就存在了。十多年来,盐碱地荒芜疏落,没有任何一粒种子能在这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