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觉握紧缰绳,喉头不受控制的吞咽,裴镇闭了闭眼,紧咬牙关。
……
姜珣花了些功夫才到公主临时下榻的小院,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壶冰镇的酸梅汤。
而声称不适的公主,此刻正在秋千上,脚尖点地,随意的轻晃。
见到姜珣,李星娆并不意外,倒是在看到那壶酸梅汤时笑了一声。
“做戏做全套,你倒是很懂。”
姜珣假装没听懂公主的嘲讽:“不怕戏假,就怕成真,虽未入暑,但日头毒辣,殿下思虑重重,劳心劳力,饮些也无妨。”
这话说得颇有灵性,李星娆接过茶汤,“哦”了一声:“你又知道了?”
姜珣垂眼道:“殿下如此设计,无非是想替太子殿下挣得那批良驹,今由宣安侯代太子出战,可谓十拿九稳。”
李星娆笑了一声:“你还真看出来了。”
皇兄带她来挑选良驹不假,但他本人分明更兴奋期待,只是没想到裴镇等人会出现在此,且看上同一批马。
姜珣思忖片刻,坦然道:“殿下袒护太子殿下之心固然真诚,可殿下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半道引您过去,或许……”
“或许本就是想利用本宫来捣捣乱,叫他们谁也不敢贸然伸手?”
姜珣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悦和冷淡,连忙作惶然状:“臣言语无状,殿下恕罪。”
她并非没有察觉,可还是顺着太子心意做了这件事,且结果显然比太子所设想的要更好。
不说裴镇上场赢率更高,即便他败了,也不折损太子半点颜面。
太子一直有意拉拢裴镇,无论裴镇心中作何打算,今日这一举,至少对外看来,都是他主动站在了太子这头。无论他胜败,对太子来说,都是一个示意表态的好机会。
主动权都在太子,压力全都给了裴镇。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卷动院中桃树,一时间粉瓣漫天,又飒飒落下。
一声号令,赛马场上疾影如箭,胜负亦分明。
姜珣抬眼,看到漫天桃花之下,女人抬首仰望,脸上漾起浅淡的笑。
她轻声开口,呢喃低语:“我欠他的。凡他所想,自当竭力取之。”
姜珣眼神渐深,映着落粉,很轻很轻的笑了一声。
那就当,我也欠你了。
第47章
裴镇毫无悬念的拔得头名,秦敏和韦进当场认输,良驹尽归太子。
太子很是高兴,先是给李星娆留了一匹最好的,然后以赏赐为名,给其余几人都赏赐了一匹。
樊锦原本还想推辞,一转头,就见何莲笙已经上马,嘚儿嘚儿走起来,顿时脑袋发晕,只能惶然接下太子赏赐。
相请不如偶遇,太子兴致极好,命人另寻他处设宴相邀。
李星娆借口身体不适,先行匿了,太子虽有担忧,但在姜珣和崔姑姑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公主后,这才稍稍放心。
“秦敏?”回程的马车不疾不徐,晃的人生困,忽闻公主提及此人,姜珣的瞌睡都醒了。
“如何?有难处?”李星娆淡定的问道。
姜珣短暂的醒了一下神,继而摇头,笑道:“没有难处,只是不解。殿下为何忽然好奇此人?”
公主靠着座背,“他长得不错。”
姜珣又是一愣。片刻后,直言道:“殿下是好奇,为何四大都督的人会在这时候聚于长安吧。”
李星娆轻阖的眼缓缓睁开。
“你知道?”
姜珣的心定下来:“略有耳闻。”
“说说。”
“朝中此前就对重建东都一事颇有争议,但随着几次修漕失败和天灾人祸,此事又被提及,且与日前落定,现在应当在挑选总领修都事宜之人。”
李星娆怔了一怔。
姜珣察觉:“殿下,可是哪里不妥?”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出现在此,是为争取修都的重任?”
姜珣笑笑,用词谨慎:“殿下此言差矣,修都一事关乎国运,自有陛下与朝中元老众臣多方权衡思虑,岂是微臣能置喙猜测的。”
李星娆觉得他这副谨慎的样子过于好笑:“本宫又没说什么,你倒是紧张的很。”
姜珣笑而不答,眼帘微抬,见公主未再说话,眼底的思虑更重。
少顷,李星娆身体微微一松,重新靠近座中。
“看来,这一路得热闹了。”
……
按照李星娆的计划,这几日就准备要启程,但在她动身之前,皇后另作了安排。
重建东都监察使与副使都已敲定,加上些细碎的调动与安排,前往东都的队伍会在十日后出发。
皇后不放心女儿独自带人前往东都,所以已与永嘉帝提了,去洛阳的队伍兼领护送公主之职。
听到“护送”二字,李星娆心头一动,顺口问了问担任此次修都的正副使都有谁。
果不其然,此次修都,以宣安侯裴镇为正使,武元侯世子秦敏为副使,又有工部协官若干,还有东都行宫建成后,会有一批新设的留守官抵达。
绛州一事,李星娆便与裴镇有过交集,此次,让裴镇领队兼护送公主,皇后很是安心。
安排已经落定,李星娆倒是没反对作妖,话题一转,问及那禁药一事的后续。
皇后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雍容华贵。
“此案不结,便无人敢再翻风浪。你出门在外,只管照顾好自己,就别担心母后这头了。时候差不多时,即便母后什么也不做,也会有人想方设法来结案的。”
李星娆便不再多问,回去之后专心准备前往洛阳的细软行李。
赛马那日,姜珣并非没有看出公主和裴镇眼神之间滋啦滋啦的勾连。
初闻修都任职的名单和同行之事时,他曾以为这又是公主的什么安排。
裴镇若能为太子所用,可谓一大助力,李星娆想为太子拉拢他,怎么设计亲近,想方设法拿捏都说得通。
可是,接下里几日下来,她别说是主动找裴镇,连言语间也甚少提及,仿佛忘了世间还有此人。
直到出发前两日,裴镇派了副将兰霁前来询问公主这方出行人数货物,公主亲切招待,让姜珣来与兰霁对接。
姜珣按下连日观察而生的疑惑,将公主随行细软人数一一报上。
兰霁听完,面上不动声色,心想,难怪侯爷要她专程来问一问,公主出行架势果然不同凡响,随行细软日用之物,能抵他们整支队伍的量,更别提护卫和府兵。
这么多东西,沿途的安顿都得小心仔细计划着。
又想,如此阵仗,皇后竟还不放心,给侯爷安排了一个护送的兼差,这长宁公主真是帝后捧在手心的宝贝。
“兰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兰霁回神,连忙摇头:“没有,末将清楚了,这就回去向侯爷回复。”
李星娆微微一笑,眼神再次扫过兰霁的手腕,笑道:“本宫没有记错的话,绛州便是兰将军伴在宣安侯左右,此次去洛阳,又是兰将军来去奔忙,可见兰将军行事深得宣安侯之心,若日后出嫁从夫,也不知宣安侯舍不舍得。”
姜珣的眼光无声投向二人之间,兰霁也愣住。
“殿下说笑了,末将粗鄙,受侯爷大恩,只想做好下属的本分,哪敢妄自尊大。至于姻缘一事,只愿随缘。”
简简单单一句话,该解释的都解释,该撇清的都撇清了。
她和宣安侯绝无暧昧,只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
至于姻缘,没有想法,随缘。
姜珣轻瞥嘴角,又瞄公主。
李星娆闲倚凭几:“兰将军这个年岁,竟还没有婚配吗?那本宫可得好好替你与宣安侯说道说道,别平白耽误了你。”
兰霁心里有些打鼓。
从绛州回来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这个长宁公主好像对侯爷有点念想,因为她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的打听。
那次她应付过去了,回头又和侯爷提了一嘴。
以往侯爷被告知这种事,多是冷漠无感,没想听了这事,他的反应比以往更严重——暴躁且不耐烦,多一个字都懒得听。
至此,兰霁认定这位长宁公主没戏,也没再多想。
谁能想到,公主不愧是公主,兜兜转转,又找到了机会凑上来。
上次她还是旁敲侧击问别人,这次,公主似乎将矛头对准了她,怀疑她和侯爷有什么。
这个发现固然令兰霁有些紧张,但也合情合理。
裴镇身边总共她一个女下属,若公主没有找到接近侯爷的有利方法,自然就要开始排除法——先把他身边有威胁的女子排出,再铲除。
身为下属,为侯爷挡刀都是分内之事。
可这种桃花劫里飞来的刀,让她这个有夫之妇很难做。
早知道让魏义来了!
兰霁心一横,在以往“以身挡刀”和“言语恫吓”之外掘出了第三种应对方法——无中生有。
“殿下说笑了,能让侯爷放在心上为之筹谋安排的另有其人,咱们这些下属哪里够格。”
这话果然奏效,只见公主细长的眉梢高高挑起,语调里挤满了惊讶:“宣安侯有心上人?”
兰霁面不改色:“是。”
“哪里人,上回兰将军可没有提过。”
“……侯爷甚少提及,也不大喜欢周围人提,所以上此才没有与殿下明说。但……的确有。殿下也知侯爷行伍出身,沙场起家,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过着腥风血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