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犯横劈竖劈的伤口皆是前深后浅,身量大概在五尺三寸左右,比死者汪同高大半个头。”
她想了想,站起身来左右换了换,随即摁住自己的腰间位置,判断道:“凶犯当是时常久坐,他右侧的腰腹力量不够强,到后面杀人的时候明显臂力、肩颈的力道都跟不上。”
“这般细节都能推论吗?”花间影还是第一次听到云曦言说此事,惊讶不已。
仵作之职竟这般神奇?
其他人早就习以为常,冷海笑着搂住花间影的胳膊:“嘿嘿,你还没听到重头戏。”
“对凶犯的身量都猜到了,还没到重头戏?”花间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青果,把东西拿来。”云曦灵动的眉眼涌上几分笑意,“这才到重头戏。”
青果嘴里还叼着一块排骨,冷川面不改色地将肉帮青果塞进嘴里,起身跟她一道往仵作房去了。
片刻后,二人各自拎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牛皮纸袋子走进来……伴随着牛皮纸袋子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怎么形容呢?
花间影这辈子就没闻到过这种语言都根本形容不出的臭味……那是一种连臭水沟呕坏了都未必能有的腥臭。
“三名死者里胃腹中的东西都差不多,他们前一日当是与人饮酒了,连汪小虎都小酌了两杯。”
三人胃脏血脉里都有不同浓烈度的酒,可见喝的量不一样。
花间影听到这里的时候,蓦然看向那些古怪的牛皮纸袋子,一瞬间了然了什么!
他的脸色骤然变白了。
“这是……死者胃腹内脏里的……”后面的话花间影都说不出口了。
冷海一脸理所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为啥要吃完饭再说案子?”
因为今儿个赶上了云姑娘要说验尸的结论哪!
花间影俊颜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在下断然不适合继续听了,否则岂非有泄密之嫌……”
“嫌啥啊,我们还没说到凶手呢。”冷海还想挽留。
这次花间影高低不肯再继续了,脚底抹油就开溜。
“花公子,哎花公子……”冷海叹了口气,“好歹是无极楼的楼主呢,怎得这都受不住?
“不送。”陆青帆颔首冲花间影的背影说了一嘴全了礼数,也不知他听没听着。
但自此以后,花间影应该是不愿再来听案子了。
任丹青折扇“啪”地打开,无奈地道:“不然咋说冷海你小子讨嫌,没人家花公子招人喜欢呢?知难而退是为俊杰。”
“这跟招不招人喜欢有啥关系,不就是被云仵作的操作给劝退了嘛。”冉杓在一旁帮冷海说话。
云曦无辜地眨眨眼,反问道:“不是你们让我说的吗?”
这个黑锅她可不背!
第190章 心中有鬼
花间影告退的小插曲之后,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在案子身上。
“根据目前验尸情况来看,杀人凶手很有可能是前一夜宴请汪同一家的人。”
此事却很难被证实,总不能看谁像嫌疑人,就将谁的胃腹切开来瞧瞧里面的食物可曾克化吧?
云曦说着有些犯了难,“若有人目击就是极好的了。”
陆青帆闻言看向一旁的任丹青,任师爷忙不迭道:“小人问了,不曾有人注意过,当是夜深之后刻意背着人来的。想来也说得是见不得人的事。”
这一点任师爷打探消息的时候特意问过。
吃下最后一口的青果立刻举起小手,“奴婢知道!”
她口中还有吃食、说得含糊不清,在云曦哭笑不得的提醒下把吃食都吞下去了这才道:
“有个大爷,他前一日起夜,故意在汪同家院门处撒了尿,听到了院子里的说话声。”
当时青果只当路过吃瓜,没想着还有旁的线索就没细问。
“这感情好,有人瞧见便是最好。”任师爷笑着夸奖道:“小丫头挺机灵啊!”
“那是!”青果笑眯眯地拍了拍胸脯。
冷川与有荣焉,连身板儿都坐直了些。
陆青帆沉吟片刻,道:“再去找人探查一番,将今晨发现尸首之人、中间路过之人的线索悉数探问。”
今夜大家休息,明日众人再往汪家村行走调查线索。
冉杓和任丹青回去歇息,云曦主仆和陆青帆一行却坐着没动。
冷氏兄弟极有眼色地将桌子上的剩饭残羹悉数收拾了。
片刻后,云曦和陆青帆对视一眼:“现在就去?”
江南八个学子爆炸身死案未破,现下汪家村的烟花场又与此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系。
直觉告诉云曦,前往烟花场宜早不宜迟。
陆青帆跟云曦想到了一块。
多年判案的直觉,这汇丰客栈的爆炸案线索极少。
众人正愁无处下手呢,偏偏是此刻、偏偏是现在,冒出来个汪家村灭门案。
“这世上没有巧合。”云曦和陆青帆异口同声说完,忍不住默契一笑。
待二人率先离去,冷川便抿唇一笑,拉住青果的小袖子把人带出门,小青果望着冷川的小动作,忍不住眉开眼笑。
冷海捂着胸口走在最后面,小声喃喃道:“齁啊,真齁!”
这都是哪里来的齁甜狗粮这都是?!
子时前后,汪家村隔壁的烟花场内如同一个古怪的庞然大物,在夜色里勾勒出漆黑诡异的模样。
陆青帆一行摸黑进去,根据任丹青今日寻着的地形图顺利地摸到了烟花场放置账册的地方。
里面不仅有历年来发放工钱的数额、还有最原始的工匠打杂人员名讳。
冷川递上早就准备好的煤油灯,一行五个人在微弱的灯光下快速地翻阅着。
大部分都没甚用处,账单上倒瞧出些许端倪。
云曦快速地将几个账册摆开,沉声说道:“大人,这个汪世书的月奉不对劲儿。”
她指着其中两行:“比一般的京城文书账房高太多了。汪同一家子得着的银子也不对数。他们每月会比旁人多一笔‘抚恤’。”
可是一家三口、无老无幼的,哪里需要抚恤?
“光明正大写在账目上的,必然是大家都知晓的支出。”陆青帆心头一沉,“看来那账房汪世书确有几分不对头。”
他跟汪同家的关系,也不像他所言的只是“关系极好”。
蓦地,陆青帆将煤油灯盖住,屋内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有人来了。”
所有人摸黑退到隔壁去,陆青帆扬手示意暂不动手,他们要看看来的人是谁。
紧跟着,云曦就瞧见黑暗中一个跟凶犯推论身量差不多的男子悄然走到了账房内。
他看到账册有些凌乱的模样忍不住一惊,警惕地拿起门边上的木棍子,一点点地四处探寻,想要在此处找到“擅闯者”。
陆青帆一行是谁,怎会让这厮发现首尾?
两拨人绕着不大的账房转了一圈儿、七闪八躲,期间青果好几次都险险被发现,让冷川及时提溜住救了场。
汪世书四处查探一番都没发现任何异样,便重新回到账房内查阅账册。
“哪个狗东西将我的账册弄得这般乱套。”确认东西没少、又没发现入侵之人,汪世书终于肯定,是场内人故意翻乱了他的账册。
若是明日让他揪出那人,汪世书必得好生训斥一番不可!
微光之中,云曦好像瞧见了那账房汪世书的手少了一根指头。
那转瞬即逝的一瞥太快,云曦眨眨眼,就再瞧不分明了。
汪世书身量与凶犯相似、手有缺陷,当村子和烟花场内两处账房先生数载,今儿这般晚了还出来摸黑做事,总有种说不出的可疑……
云曦征询地看向陆青帆。
黑暗中他那双眸子灿如星辉,当真是好认得紧。
陆青帆低头看向云曦,她是想问此人是不是那账房先生汪世书。
他略点头,表示确实是他。
云曦秀眉微蹙,就看到黑暗中的汪世书就着火折子的微光精准地翻找出一份账册揣进怀里就走。
“跟上。”
陆青帆冲冷氏兄弟吩咐一声,他则回到桌前,点燃了煤油灯问云曦:“看一眼,少了哪本。”
云曦快速地翻了一遍,“少了今年的那本,上面有汪同一家今年的月奉。”
别的不拿、光拿走了今年的,原因为何不言而喻:汪同一家今年拿的月奉数额太多了。
“好一个混账东西。”陆青帆说完,便带着云曦二人快速赶往汪世书家中。
冷氏兄弟和盯梢的差役在院子外撞了个正着,彼此亮明了身份才没险险打起来。
云曦一行赶到的时候,闻讯从后院里过来的樊志也到了,小声启禀道:“大人,这汪世书一整日都非常老实,闭门不出。可上门来的人委实不少……”
怪的是,上门来领银钱的也好、探问烟花场告假的人也罢,汪世书都会故作沉痛地提及汪同的死,什么如何死的、怎么发现的,可寻着了凶手、谁会这般残忍云云……
“村子里的人早就传开了,他还挨个问,明摆着是心里有鬼!”樊志一本正经地判断道。
云曦闻言认真地赞许道:“樊差直觉神准。”
判断依据虽然朴素,但绝对没错。
陆青帆沉敛着俊颜,冷声道:“拿人。”
第191章 老赖汪世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