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看来这家伙是打定主意不坦白了，徐宁玉小脸一拉，头也不抬地用鼠标点开电脑文档。
李磊也察觉出小玉好像不太高兴，是他又哪里惹到小玉了吗？他仔细回忆了一遍，都没想到他是哪里做得不对，可把他愁坏了。
可他还有点事要出去办，不然去晚了卖东西的人走光了，他不把事情弄清楚晚上觉都要睡不好。
只能等回来再问小玉了，也许到时候小玉心情又好起来了也说不定。虽然以小玉的小心眼，这种可能性很小就是了。
李磊这样想着，踌躇片刻，还是恋恋不舍地道：“那我走了。”他看了徐宁玉一眼，轻轻关上门，拿上钥匙出去了。
徐宁玉听着外面防盗门关闭的声音，开始还有点气，等他把注意力放到构思故事上，渐渐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他正在准备新书呢。随着《小淘气历险记》写到第五部 ，主人公已经去过海洋、森林、沙漠等地探险，甚至坐飞船去了太空，徐宁玉有点写烦了，渐渐有了转型的想法。
总写儿童书也有点瓶颈了，正好马上就是新千年，各种末日的流言给了徐宁玉灵感。在和出版社的赵叔叔讨论之后并得到对方支持后，他准备写一本末日类的软科幻，相信这个时间点会很有市场。
假如太阳消失，人类只能住在地下，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这就是徐宁玉故事的核心。主人公照例是几名少年少女，他心态年轻，还是写少年人比较顺手。
徐宁玉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在电脑上写了一万多字的大纲，不知不觉已经快六点了。
李磊也偷偷摸摸地回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转动钥匙，把门打开一条缝，探头看了一眼，没有人。他赶紧脱了鞋，只穿着棉袜子跑去自己卧室，羽绒服的怀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了什么。
很快，李磊从卧室钻出来，整个人好像松了口气，去玄关那穿了拖鞋，才到书房门口，直接推开门，语气挺欢快：“我回来了。”
结果徐宁玉只是表情平静地点点头，眼睛还看着电脑显示屏，只顾着噼里啪啦地按动键盘。
李磊盯着徐宁玉瞧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一个目光，他只好怏怏地说：“我去厨房热饭，好了喊你。”
哎，看来小玉不仅没变开心，好像还更生他的气了。晚上炸点香蕉和年糕给小玉当夜宵吧，吃点甜的东西说不定小玉就不气了。
李磊有些心神不宁地来到厨房，把中午剩的米饭打散，重新用电饭锅热了，更新鲜的也差不多。几样菜在炒锅里加点水，稍微热一下收了汁就能出锅了，前后不到十分钟就弄好了晚饭。
“吃饭了！”李磊两手端着盘子，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声。
徐宁玉推开门出来，只是往这边略看了一眼，径直越过李磊进厨房去端饭。
李磊转头看着徐宁玉的背影，等坐到餐桌前，又忍不住偷瞄了几眼。可徐宁玉只是安静地吃饭，似乎在想些什么，根本不关注他。
这下李磊心塞了。平时小玉都会给自己一个笑脸，说他辛苦了，可不会像今天这样冷淡。李磊就小心地问：“小玉，你今天怎么不高兴啊？”
“我有吗？”徐宁玉一直想着新书的大纲呢，回过神来挑了挑眉，不太想和不坦白的家伙多说什么。反正每个人都有秘密，都藏着掖着好了。
李磊有些无措，给徐宁玉夹了块牛肉，一脸的讨好：“多吃点，晚上咱们把菜吃完，明天烧新鲜的。明天吃鱿鱼怎么样？”
谁知徐宁玉很不给面子，又把牛肉夹了回去：“我晚上不想吃这么多肉。”
李磊僵住。小玉这次好像真生气了，恐怕夜宵也不一定管用，这可怎么办？他真不会什么讨好人的手段，不然明天给小玉带点甜点回来，周末带他去买衣服？
屋里暖气开的足，李磊急得直想冒汗，徐宁玉已经吃完了，沉默地收拾碗筷，还和平时一样帮忙洗了碗。
就是一直不怎么说话，洗了澡又钻进了书房，李磊眼巴巴地跟过去，徐宁玉却对他说：“我要构思新书，需要安静，你今天自己去看电视吧。”
“哦。”李磊彻底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地出去了。
徐宁玉一直写了三万多字的细纲，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一口气把故事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真是爽快。
他端着中间李磊送进来的装夜宵的盘子和装牛奶的玻璃杯，心情很好地走出去，就见客厅只开了壁灯，电视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对面李磊仰头靠在沙发上，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看电影还能看睡着，徐宁玉无语地走过去，顺眼看了下电视屏幕，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演员，有点眼熟。
他拿起放在电视柜上装光盘的塑料壳，封面写着大大的《美少年之恋》几个字。
他没听过这部电影，扫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柜子上还放了两张他没听过的电影光盘，徐宁玉拿过来对着灯光，稍微看了看后面的简介，就知道全是一个题材。
李磊这个笨蛋家伙，怎么想起来看同性题材的电影？
徐宁玉一下子想起白天李磊和周雪、石小娟讲话的场景，再想想两个女生来之后，偶尔会看着他露出的笑容，心中有了猜测。
徐宁玉走过去单膝跪在沙发上，一手撑着沙发靠背，使劲一巴掌拍到李磊身上：“回屋睡了。”一下子把人给拍醒过来。
“啊！”李磊从睡梦中惊醒，就看到了徐宁玉近在咫尺，在电视光线的映照下，特别柔美，他的心忍不住猛跳了几下。
“怎么了？”李磊呆呆地看着徐宁玉。
徐宁玉“你看着电视睡着了，我喊你进屋睡去。”
“哦哦。”李磊随意往电视上一瞥，这一看可了不得了，屏幕上正放到两个男的搂着亲嘴的画面，他吓得从沙发上蹦起来，冲过去把电视关了。
李磊艰难回头，就看到徐宁玉抱着胳膊，一脸的“我看你怎么解释”的神情。
“我，我放错片子了。”他张嘴就想扯谎，却在徐宁玉犀利的小眼神中低下了头，声音也越来也越小。
徐宁玉从电视柜上拿起那几张光盘，拍到他怀里，声音很是危险：“家里之前好像没这几张碟片，今天新买的？”
李磊手忙脚乱地接过碟片，慌得不行：“那个，我下午才买的。”
“怎么想起来看这样的电影？”徐宁玉没等李磊开口，又加了句，“说实话，我不想再听你鬼扯。”
“是你们公司那两个女生介绍我看的。”李磊毫不犹豫就把人卖了，丝毫没有在徐宁玉跟前替人家保密的意识。
果然是这样。徐宁玉轻轻点头，就听李磊继续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给人卖了个彻底：
“她们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还以为她们也喜欢你，我有点气，就问她们想干嘛。她们就笑，说很佩服我，让我好好努力，又让我回来看看这几部片子。”
李磊说着还有点委屈：“她们说的片子看的人好少，我找了好几个买光碟的人才买到的，回来一放一点都不好看，好多地方我都看不懂，我靠着沙发就睡着了。”
这家伙只爱看武打片，最看不下去文艺电影，徐宁玉好笑地抱着胳膊：“那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李磊张了张嘴，有点开不了口，半天才吭哧吭哧地低声说：“我光看了前面。那个男生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另外一个男生了，然后里面好多男的跟男的在一起，男生和男生好像也能谈对象。”
就是电影里面那些男的都乱搞对象，一会儿跟这个在一起，一会儿又跟别人一起洗澡，真不正经。然后一个个大男人总是苦兮兮的，也不知道在苦闷个什么劲，反正李磊看得很不痛快，这他就不想告诉小玉了。
文艺电影拍得比较隐晦，加上李磊老早就看困了，除了拥抱接吻，真没看出两个男的在一起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倒是让他明白了一件事：世界上恐怕有很多男的跟他一样，也是喜欢男生的。变态的不止自己一个，这让李磊莫名松了口气。
李磊抬头偷瞄了一眼，想看看小玉有什么反应。可小玉还是面无表情的，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徐宁玉这下彻底明白了白天事情的真相，也就没什么可生气的。当然这事还要怪李磊，谁叫他不早点说清楚的，害自己误会了半天。反正都是李磊的错。
“睡觉去吧。”徐宁玉转身就要回自己的卧室。
李磊有点紧张，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伸手拉住了徐宁玉。
“小玉，那个，电影里面演的是真的吗，好多男的都喜欢男的？那我也不是变态吧？”李磊小心地问。
徐宁玉一回头，就对上了李磊期盼的眼神。
他顿了顿，自然而然地说：“你当然不是变态，不然我早就把你撵走了，哪会儿一直跟你住一起。这世上不论男女，都有可能喜欢上同性，很正常的。”
原来真是这样！李磊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多年来形成的惯性思维，让他觉得只有男生女生才能在一起，没想到，没想到！
他有些开心，又有点不安，好想问小玉，会不会喜欢男生？如果男生跟男生也能在一起，能不能考虑他？
可小玉万一以后想要小孩怎么办？对了，还有叔叔，还有姥爷大姨，应该不会答应的，他还是只能陪小玉到三十岁。
李磊脑子里乱成一团，心里又酸又涩，拉着徐宁玉的手，眼睛一直望着他，心里有好多话却说不出来。
“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这次轮到徐宁玉不自在了。
这家伙不会现在就表白吧？徐宁玉稍微有些担心。都怪这家伙眼神可怜巴巴的，让他不好意思再装傻。虽然逗李磊玩挺有意思，他也不想真把人惹伤心了。
谁知道李磊抖着嘴唇，来了一句：“我，我想等你到三十岁了，结婚了，我给你看小孩。我每天先送你去上班，再送你家小孩去上学……”
什么鬼？徐宁玉差点都要气笑了，一时间脸上表情极为精彩。原来这家伙除了是个伪直男，还有繁殖癌，都这样了还想着要小孩呢。
徐宁玉深呼吸了几口，才面带微笑，声音特别温和：“到时候我自己也会开车，你送你自己的小孩去上学就好。”
“我哪有小孩，我跟你又生不出来小孩。”李磊一时口快，说完脸就有点发红，“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不是说你到三十岁再找对象吗？我就想，你要是有小孩了，你上班没时间我帮你带。反正我以后也是一个人过，时间多。”
徐宁玉沉默了。
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逻辑，这么无懈可击，一套一套的。徐宁玉现在真想使劲敲开这家伙的脑瓜看一看，里面到底塞了些什么。
再听下去怕是晚上就别睡了，就是睡着了也能被活活气醒。“你想太多了。”徐宁玉转身就走。
李磊一看小玉的表情就觉得要糟，怎么讲了半天，小玉好像更生气了？
他一伸手就把徐宁玉抱住：“先别走，我刚刚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我笨死了，小玉你生什么气你告诉我，我肯定改，我只想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徐宁玉仰头，深深叹口气，这才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盯着李磊：“所以你觉得我以后肯定会结婚生小孩，那你还留下来干什么，给我当哥吗？我不缺哥哥，带孩子什么的，以后我也可以雇保姆和司机，真没有必要麻烦你，你还是早点过你一个人的生活吧。”
李磊僵在原地，整个人仿佛魂都飞了，好半天都没动一下。
徐宁玉等了一会儿，想推开他的胳膊，李磊才受惊一般，又使劲把徐宁玉抱得更紧了：“不，我不走。小玉你说过的，你说要到三十岁才谈对象，我要陪你到三十岁。当哥当弟当什么都行，反正我不走。”
他两手紧紧搂着徐宁玉的腰，把头埋在徐宁玉肩头，说什么都不起来，竟然耍起了无赖。
徐宁玉这次是真气笑了：“那我现在改了，不用等到三十岁，我明天就谈对象，你走吧。”
李磊的大脑袋还是埋在他肩膀上，半天没有声音，徐宁玉使劲推了推，没推动，就继续拿话激他：“反正以后都要走的，早点走也好，省得到时候东西多了麻烦。你要是现在不想睡觉，那就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买回淮水的机票，下午就能到家了。淮水那边花销也比首都小，你好好挣钱，以后过好日子。”
徐宁玉又站了一会儿，侧着脑袋听了下，忽然问：“你哭了？”
他使劲一推，终于把李磊推开，正要歪头去看，李磊已经背过身，面对着墙，还拿胳膊挡着脸，根本不让他看。
“不是你自己说什么谈对象结婚生小孩，我就是把时间提前一点，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不是迟早要走那一步吗？我看你说那么清楚，还以为你都想明白了。”徐宁玉语气冷淡。
“我只说给你带小孩，我没要走。”李磊头抵着手臂，声音闷闷的。
“那我也说了不需要。”徐宁玉抱着胳膊，靠在李磊身旁的墙上：“小孩有妈妈照顾，还能雇保姆，不用你接送。你也不是我亲哥，总在我家出入，会让我的爱人误会。”
旁边又是半天没了动静，就在徐宁玉快要不耐烦的时候，李磊终于回过头来，眼泪吧啦地在脸上流，哭得可真凶，把徐宁玉都看呆了。
“你晚点再谈对象好不好？我现在心里好难受，你别让我走。”李磊努力克制着，两句话说完还是泣不成声，赶紧拿手遮住脸，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听到小玉说，不想让爱人误会难过，想到小玉肯定会对自己爱的人特别好，心脏就好像被什么揪住了，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要是，要是小玉不结婚不要小孩就好了。李磊忍不住这样想。别的他都敢跟人比，只有小孩他没办法。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绝世大宝贝啊？徐宁玉已经麻木了。原本他觉得李磊是属牛皮鼓的，笨得不透气，欠敲打。一番折腾后发现，好像敲过头了，牛皮鼓竟然泡了水，彻底不响了。
徐宁玉过去使劲拉着李磊就往卫生间走。李磊哭得有点没力气，被徐宁玉按在马桶盖上坐好，随后一条热毛巾盖到了脸上。
李磊也觉得丢人，拿毛巾捂着脸就不撒手。徐宁玉等了一会儿，才用力把毛巾拽开，扔到了一边。
手里一空，李磊坐在马桶盖上，呆呆地仰头看着徐宁玉，眼睛还是红的。
徐宁玉看着他这副傻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使劲捏着他脸颊两边的肉，恨恨地说：“这不是你求的吗，你哭什么？周雪她们让你看电影，你倒是看点有用的啊！整天自说自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生孩子了？真是要被你气死。”
李磊还没那么大本事锻炼到脸上，往身上捶几拳都没这么疼，被徐宁玉揪住那一点肉，痛得脸都扭曲了也不敢乱动，还一个劲地问：“小玉，你说的什么意思，你不要小孩吗？那你不结婚了？”
自从计划生育，李磊只见过附近农村人跑到矿上租房子住偷生小孩的，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不要小孩，震惊地差点都要忘记脸上的巨痛。
徐宁玉捏的手指都发白了才松开手，又大声吼李磊：“你当我跟你一样，满脑子传宗接代？男女结婚也有可能不孕不育，再说什么小孩，你就趁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