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儒儿,永州皇商漆家的嫡女,自幼被泡在蜜罐里长大,骄纵任性野蛮无理。相当乖僻,特别记仇,极擅长翻旧帐,专长是物理攻击。长得比谁都可爱,下手比谁都狠。池早在阑瑶居看见她时,呼吸都谨慎了,待在位置上能不讲话就不讲话,也不和她有任何眼神接触。
穆生辉久闻大名,难得一见。从没有想过本人如此好看。
“哇,脸好小好圆,眼睛好大。”穆生辉低声对着池早说着,眼睛始终离不开。
“别盯着她。”池早嘴唇不敢张开,快速挤出这几个字。
池早话音刚落,漆儒儿便看了过来。
要如何形容这个眼神呢。穆生辉浑身发毛,立马把头转向一边,大气不敢喘。手慢慢挪向池早寻求保护。漆儒儿的眼睛很大,眼白很少,瞳孔颜色极深,阴测测的。盖住眉毛的厚重刘海更加让人注意这双阴沉的眼睛。更重要的是,她看人时,几乎不转动眼睛,直接转脖子。好吓人。
穆生辉在桌下掐池早的大腿。
“!!!”池早瞪他,他也只敢在漆儒儿的视线下做这个幅度的事。
漆儒儿视线转走的那刻,穆生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池早的眼泪也要流出来了,他揉着大腿,狠狠地打了穆生辉几下。
“呜呜。”穆生辉环抱着池早,“好可怕,像巫蛊小人。”
“你还见过巫蛊小人?”池早挑眉。
“没见过。可能巫蛊小人还没那么可怕。”穆生辉的头埋在池早的肩头,“这晚上哪还睡得着觉。”
“滚。”池早把他扒拉开。
漆儒儿独自坐着,什么都不做。倒也不太影响其他人。
直到——方才有人上前自报家门,柔声询问她的姓名,漆儒儿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了无兴趣,低头说了声“哦”。屋内的声音一下小了很多,面面相觑。虽说药庐内人人平等,不看出身,但几乎是句空话。她明显是从长平而来,身份地位在这里居于末流,居然如此不给人留情面。
“师姐!”隔着十米远,池早透过窗户看见了人影,就像是看见了希望,高喊。
漆儒儿起身,与陈谊并行,不留痕迹地挤掉了易清。
“坐这。”漆儒儿紧挨着陈谊就要坐谢识之的位置,陈谊将她拉到另一侧。
漆儒儿根本不在意会议内容,只是附和陈谊,偶尔像巡视一般打量在场之人的反应。
长平人尽皆知,漆儒儿不是来学艺的,她是来攀附李家的。永州漆家是做漆发家的,特别是琴漆。温都虽然是南国国都,但最富庶、文艺产业最发达的地方还是有西都之称的长平。若能和李家联谊,漆家身家十年内翻倍是保守估计。若能和药庐搭上关系,漆家身价立马平步青云。漆儒儿这六年死死粘着李陈谊,指哪打哪,终于勾着陈谊在两年前亲去了一趟永州漆家。
两家暂时没有实质性的交往,但漆儒儿开始代管李家在长平的部分店铺。意图很明显了。
漆儒儿平等地针对一切妨碍李陈谊成为李家少主或是药庐少主的人。她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谢识之。她对二人探究的话题的了解相当少,不需要,她会玩文字游戏、抓逻辑漏洞,对胡搅蛮缠的流程相当熟悉。她一抬嘴,便控诉起谢识之的计划并不单纯,脱离了礼乐教化的初心。
谢识之耐心地听着漆儒儿提出的每个问题,平心静气地做出回答。即使面对相当刁蛮险恶的问题,也不慌不忙地解释清楚。从始至终神情泰然自若。
漆儒儿一个专业抬杠挑刺的居然也有一日落得哑口无言的处境。这还只是谢识之防守状态。陈谊低眸,再这么延伸下去,一旦谢识之按照同样的逻辑质问长平的政策,主业是商人的漆儒儿所能做出的解释更加脱离所谓的“初心”。
初心,听起来多美好多干净的词。和现实生活完全没有关系。
“好了。”陈谊打断了他们,“师妹有问题私下多请教请教池师弟吧。”
散会后,陈谊和漆儒儿在柳树下聊天。
“金露馆什么都行,只是掌事性子太软了。”漆儒儿说,嘴上有些嫌弃,眼里却带着笑,“几天前,你顺路来瞧一眼排练,看完后面无表情,叹口气就走了。你是没知道,当时候江海嘴长得特别大,慌张得要命,他站在那里攥着笛子,傻里傻气的。”
“温都池子里王八多,这样的人固然能不惹事不闹大事。却不能镇住宵小之辈。他太容易被吓到了。在这得装起来,硬气起来,才不会吃干抹净。”漆儒儿说,“眼见着许多家都在模仿金露馆,乱子也越来越多。得好好教教。”
“还得辛苦你了。”陈谊点点头,“可以准备联系潘塞斯了。之后就把琴送出去吧。”
“送谢识之?”漆儒儿的表情不是很认同。
“对,你永州漆家少主亲自送上府。”陈谊说,“他用那把琴演奏,我们的势就算造起来了。”
当日下午,金露馆,一阵巨响传来。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木质家具被击碎的声音、争吵的声音,以及众人的惊呼声。
“越国王子和人打起来了!”门外有人大叫。这可得去看看了。
大厅中,潘恩斯和一位白袍少年斗殴。二人的身法都极快,一位猛攻一位防守。少年的白袍染成灰袍,头发散乱,比对方矮了个头。
“我都说了,露尔不是我害死的。”少年找到机会,重重推了对方一把,在这短暂的空隙大吼。
现在部分人看清了他的脸。像陈谊。
“不是你就是贺枫君,他死了,那就只能是你了。还狡辩。”潘恩斯下手更重了,他找到一个破绽。用力打了少年一拳,攥进对方领子就要继续。
“亏你跟我学了那么久,脑子就一点都不长是吧。”少年无视口中浓重的血味,和从唇角流出的血,毫不畏惧地看着对方,中气十足。
“你!”
在潘恩斯的下一招来临前,少年还击了回去。
“干什么!”少女的声音传来,她跑到二人中间。体态轻盈速度极快,瞬息之间同时化掉了二人的招式,迫使对方停留在原地。
“李文岐。”漆儒儿看清少年后,翻了个白眼,随即转过身面对潘恩斯,“造反?”
“和你无关。”
金露馆的守卫逐渐进入,分散开,一旦二人有任何行为,都能立即拉住。
“那你就不要在金露馆打架啊。”漆儒儿一字一句,她的语速、语气和音色都很乖诡,怎么会有活人是这么说话的。
联想到少女奇特且深不可测的武力,潘恩斯被镇住了。
“行,不打,谈,我和他谈。”潘恩斯扭头思考片刻,说。
漆儒儿让开了位置。
“用膝盖想想。”李文岐随手抓了个人,挡在自己前面,对着潘恩斯说,“害死越国圣子的人能走出越国?能让你越国女王陛下准许戚文礼跟我去长平?”
“你若没害死露尔,干嘛要带戚文礼走?这分明就是你和母后做的交易。恶心,你们都恶心。”潘恩斯大吼,说着又要靠近,他身侧有两个大汉靠近,随时准备拉住他,“在金露馆随便抓个乐师都比戚文礼的水平高,陈文灿凭什么要把手里唯一的举荐权给他。”
“蠢货。”李文岐气笑了,“但凡你问问戚文礼,也不至于这么离谱。戚文礼能进药庐是因为新越纸!我和他花了一年多做出了新越纸啊!没有实绩在手上,药庐庐主举荐也不好使。”
“这…”潘恩斯语塞。
“潘恩斯。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李文岐趁着机会,用力推开面前的人,大步走向潘恩斯,他气势汹汹,几个字里隐隐颤抖。眼眶和唇角的血丝一样红。
“两年前,你失去了至爱,我又如何不是失去了挚友!”李文岐攥着潘恩斯的衣领,让他低着腰,直视自己的眼睛,“难过的只有你吗?”
陈谊抬眸,与隔了整个大厅远的廖容楚视线相对。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能。
挚友……
“听明白了,金露馆是唯一的受害者。”漆儒儿叉腰,恶狠狠地看着他们。
周围一片狼藉,除了二楼的厢房外,肉眼看不到一件好东西。
“他先动手的喔,好姐姐。”李文岐将潘恩斯推开,说。
“少装,你脱不了干系。我可不管,今天你们两个不把金露馆的账算清楚,就别想走。”漆儒儿说,“江海,送送各位客官,把大门关上。”
“诸位受惊了。”江海笑眯眯地说,“金露馆今日无法继续开业了,往您海涵。一些小糕点,望大家不要嫌弃。”
“请饶会长和于林去双月楼谈谈。”陈谊很满意漆儒儿和江海的行事,她朝身侧的人吩咐道,“告诉于林,他来大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