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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惊悚推理 > 市松人型之事 > 第三幕:鹤(其三)
  3.
  「找到了!池拓在这里!」
  「果然是藏在这里吗?」
  「你这傢伙,正在窝藏自己的女儿吧?」
  最后果然来不及逃脱,原本该属于夜晚的黑暗,瞬间就被火把还有人造光给照得有如白昼一般,然而那却不是可以让我全身而退的希望之光,是准备烧尽一切的绝望之火。
  但也因为这样,让我暂时忘记刚刚所看到的恐怖异相,但不过几秒鐘的时间,我就已经回过神来,而且快速的判断出,问候我的人物究竟是活人,还是寄宿在人偶上头的鬼怪。
  不,或许没有生命的躯壳,跟人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了不是吗?
  如果说生物的肉身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灵魂进驻,那在生物有意识开始,岂不是跟住入鬼怪的人偶是一样的原理吗?而且在知道发生在千鹤身上这特别案例的存在时,所谓的生老病死、时间种种可以去形容区隔的名词,瞬间变成毫无意义的词汇。
  以「人」的躯壳来到这个世上,灵魂本来就为永生,那决定灵魂存在于这世上的媒介与时间,自然就是有生老病死循环的肉体。
  但当肉体也变成永恆存在的同时,灵魂解开时间的束缚,不过却永远被空间的枷锁给困住,千鹤现在就是这活生生的例子。
  因为我相信她的灵魂,是无时无刻都想要从这个世界上逃脱的,离开这座森林还有村庄,拋开这与世人截然不同空间、时间、原理存在的肉体,轮回与成长的定律整个崩坏,同样种族的人类在知识不足的情况下,失去包容,徒留排斥异己的恐惧,所以千鹤煎熬的灵魂只能在长生不老的肉体里中,苦苦挣扎;不过所有人想要将这一切的闹剧在今晚做个了结,美其名或许是解放千鹤的灵魂,说穿了,不过是想要经由这样屠杀的手段,来补足自己对未知事物的排斥,还有否认该物存在的事实。
  因为,当人类看到自己得不到的事物,除了忌妒,,亦出现了另外一种反应──让一切恢復成原来「秩序」,取得回平衡,稳定自己在万物上的地位。
  丑陋不堪。
  「那些孩子的死,跟千鹤一点关係都没有!」我对吵杂的村民怒吼,虽然我知道发生在千鹤身上到底是什么,但这声怒吼除了矛盾还是矛盾,听起来像是替自己的亲生女儿来辩护,可是也只为了掩盖自己、说服自己,那是不可能发生的质疑。
  最终……还是为了自己,能够安稳的逃离这里吧?
  真是可笑,不管人类被任命为什么样的身分,求生的本能是绝对不会改变的。然而在不断进化的我们,却也不断拿冠冕堂皇的辞汇,欲盖弥彰原始且丑陋的本性,包装非常完美,却是败絮其内。
  「池拓,你听着!」
  一道人影从人群中走出,他躬着背,步伐有点蹣跚,皱纹在火光的照耀下,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苍老,他正是这场闹剧的幕后姑息者,也同时为全村的代表──村长。
  「不管那些孩子的死到底是怎么样,现在他们也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曾经与千鹤接触过的这个共通点,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村长吞了口水,表情相当凝重:「千鹤身上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或是正在发生什么现象,我们就算知道了,却也无法预防,只能任其继续恶化。但就因为我们不知道,那样的『现象』到底有没有底限,所以我们才会如此恐惧,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个下策就是动用私刑杀人吗?」听到我的反驳,村长沉默了,我赶紧抓住可以说话的机会,拉扯嗓门说:「发生在千鹤身上的事,就算你们不知道怎么阻止,那又如何?就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所以就认定那是有危险性?再说,你们既然不知道,那又怎么认为只要将她抹除,这个被你们冠上『诅咒』的现象就会消失?」
  我趁这样的机会,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机会,打算将一切事情都说清楚,即使我在小屋做足了一切准备,但都将没有意义,因为我不想放过任何可以翻身的机会!
  「我们人就是太自以为是,只要不知道的东西就冠上『迷信』、『恐怖』、『不明』种种形容。一开始就该单纯的东西,在被这些形容词的加油添醋下,自然也变得扭曲变形,失去它原本的意义,而且就算发现了其中错误,也认为用错误的方式去解决,就可以一切到此为止。这样结果绝对是一种悲剧!」
  「可是不去试试的话,又怎么知道结果将会是悲剧呢?」其中一名村民也跟我隔空交火,身旁的人瞬间又鼓譟了起来。
  「寧可错杀一百个,也不能放过一个!」
  「池拓,这场辩论到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你知道吗?」村长语重心长看着我,他的瞳孔呈现混琢,原本的肉体似乎进驻不只一个灵魂,而是一大群……
  其实在听到村长这样说,我的心里也多少有了底,因为这场争取生存的游戏,已经不适用任何伦理道德跟是非善恶了。
  说穿了,现在已演变成荒腔走板的──机率游戏。
  非常单纯的选择题,也就是「对」或「错」,「希望」还是「绝望」的结局。
  没错!同伴的死、池家的职业、千鹤身上的现象、无法解释的病因,种种元素结合起来的结论就是……「不明」。
  千鹤有因为这场病,带来真正的恐怖诅咒吗?不知道。
  小时候与她在一起的玩伴,真的是因为这诅咒而丧失生命的吗?不知道。
  即使没有诅咒,可是跟千鹤在一起玩过的小孩,瞬间成了一具具的尸体,如果不是诅咒,难道有这样可怕的巧合吗?不知道。
  人偶寄宿了可怕的鬼怪,联合起来要将村人赶尽杀绝,可是这样的异象却发生在池千鹤这个小孩的身上,提醒大家这个事实吗?不知道。
  对,除了既定存在的事实,剩下留有想像空间的任何现象,都仅仅只是人们的想像,可是想像是一头巨兽,如果你有天无法驾御牠时,那即是一切失控的开始。
  因为想像可以不用理由、没有原因,甚至什么都不知道的凭空出现,最后却要用任何方法去证明,或让它自然或是人为的消失。
  所以最后应用的尝试,也就是村民口中的机率法来决定这样的想像,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不管是对还是错,其实对他们来讲根本就没有损失不是吗?只不过是将一个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人」,让他消失罢了!是一场绝对没有损失的赌局。而我在不久前竟然也为了自保,抱着同样的想法,愚蠢的认为。
  我没有再回应他们,因为我知道,这一切的疯狂已经是星火燎原,不可能阻止的了了,这时候我才回想到刚刚自己所看到的恐怖画面,而且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是千鹤,即使她的脸色苍白到令我发寒。
  就在我准备转过头去,犹豫是要交出千鹤,还是协助她逃离的同时,一颗人头就这样滚到我脚边,最后停留在村人面前。
  村民一阵惊呼后,纷纷后退,深怕沾染上恐怖的疾病似的,最后发现那只不过是一颗人偶的头颅,但在这样的光影效果还有环境衬托下,让它更添诡异,因为那颗头颅正是刚刚转过头来,与我四目交接,背对门口的那尊女人偶的头,
  「装神弄鬼!」一名村人把头颅踢开,接着一股劲的往我这里衝,他们的目标似乎已经从我身上,转入小屋之中,我情急之下转过身,却发现千鹤的身影早已消失,最后村民与我停下动作,因为现场有了异样的状况发生。
  森林突然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树枝树叶摩擦的声音,有如鬼哭神号般响起,有好几支火把因为这场强风而熄灭,一股浓厚的溼气挤入肺部,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但并不是因为这现象让我们停下动作,而是小屋内的人偶群!
  人偶群并没有什么惊人的举动,依然规规矩矩坐在小椅上,可是此时我们却听到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那股声音听起来非常刺耳,彷彿锐利的剑刺入所有人的耳朵,又像有人发出空洞的哀号,忽远乎近,时而是高亢的笑声,时而抽泣般的悲鸣。
  接着令我们吓破胆的画面终究还是出现了。里头原本还看着地上的人偶,各个嘎嘎作响的开始转头,接着很有默契看向门口的方向,虽然面无表情,但这样冰冷的表情,更令人感觉毛骨悚然。
  因为,人偶竟然自己动起来了!
  「哇!」
  「这个地方果然遭受诅咒了──」
  「烧掉这间房子!」
  此起彼落的尖叫还有怒吼不断鑽进我的毛细孔,它比天上的雷声还令人震撼,虽然村民们没有踏入小屋,但与我的距离却也不远,我能感觉到愤怒、恐惧、杀意,排山倒海袭来,即使他们没有对我拳打脚踢,我却也有种自己即将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预兆。
  「哈哈哈──」
  人的五官因为害怕,变得异常敏感,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瞬间从小屋内传了出来,这一个情形开啟村民心中的毁灭开关,出现最糟的结局。
  不断吼叫的村人,将手上的火把丢至我的方位,一步也不敢接近我与小屋的范围,似乎以为远距离的攻击,就可以免于被诅咒的命运。而他们的举动终于也开始有了效果,火把像陨石般,掉落在我周围还有小屋上,由于人偶屋本来就是木製建筑,火苗一发不可收拾,但我却无能为力的只能勉强闪过不断投掷过来的火把。
  火堆已经把我跟小屋为成一圈,在强风的帮助下,烧得相当猛烈,村民的喧哗声被啪嘰作响的火焰取代,他们的身影模糊成一片,有如彼岸的光景。
  在无路可退下,我只能绝望回到小屋里头。人偶群意外没有遭到火苗的波及,就在我以为自己将死在这场火之中的同时,突然有水打落到我的鼻头上,我马上会意,原来刚刚种种奇怪的自然现象,是阵雨来临的前兆。粗大的雨水快速的降落地面,火种顷刻间通通熄灭。一脸不敢置信的村民身影,再度回到我的视线中,但我也看到,紧握在他们手中的武器,即将取代火燄的袭击。
  我将没有被烧到的门紧紧关住并上了锁,心想如果他们要强行进入的话,至少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果不其然,在我退入小屋中后,想要破门而入的声音就开始响起。
  我离开人偶群中心,全身颤抖退回工作桌前,接着感受到膝盖被一阵强烈的冷风吹打,身穿有着鹤、云、樱刺绣和服,脸色苍白,有着平整瀏海,一双黑色大眼,长相十分精緻的市松人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面前,我瞬间一惊,跌个狼籍,
  撞门的碰碰声还有村民的鼎沸怒吼还没有停歇,而我却只能嘴唇颤抖看着自己的……女儿。
  此时我察觉到在脚边,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小洞,人偶群接着一股脑儿全部倒向我的方向,一个个躺在千鹤脚边,彷彿一名站立在尸体中央的年幼女孩。
  「别放弃,一切都还没结束。」千鹤的表情十分吓人,除了像娃娃般的面容,她的眼睛有如无底黑洞,直勾勾瞪着我,让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即将被被带到冥界一样。
  「千鹤,对不起。」
  我马上拿起放在工作桌上的榔头,从她的面前挥落──
  视线最后停留在地上的硬币大的小洞,看见了一支……正在窥视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