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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果感觉今天醒了好几次,可她也许从未真正醒来过。
  忠难的房间,忠难的背影,一杯咖啡,一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他一如既往以背影与书本示人,好像一切与他都毫无瓜葛,他只是一个一目千行的读者。
  她想起身,却发现手臂被钉在了身上,好像有什么捆缚着她的身体,连腿都动弹不得。她试图挣扎开束缚的声音令他从书本世界中脱出,转过头来。
  “你刚才神志不清地又闹自杀,我怕伤到你就把你绑起来了。”
  他站起身,将书像山一样撑在小桌子上,影子盖在她脸上,掀开厚实的被褥,因果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根根黑色的亮光皮带捆成即将要送去火葬场火化的尸体,区别在于他们有一层鲜艳花朵的大红色裹尸布,她不过是一个被约束带绑在床上的精神病人。
  “现在清醒了?”他一条腿搁置在床沿,双手撑在床上问。
  因果的脸色太差了,他仍然不觉得能解开皮带。
  见她不回话,忠难坐在了床沿,给她展示脖子上仿佛被猫尖锐的指甲抓过的叁道血痕,“你差点掐死我。”
  她总算转过了眼珠,盯着他脖子上的血痕,又转溜了回来垂下去。
  “...那你操我了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任何重量。
  忠难碰到伤口还“嘶”了一声,听她渺小地飘出的话语,叹了口气:“我下面还锁着。”
  “不上锁就会趁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强奸我吗?!”
  她喊叫出来的瞬间又被忠难接踵而来的嘶哑按下:“我要是那样的人你现在手脚都没有了!”
  因果惊恐地瞪着一脸“你还要我怎么样”的忠难,她用着被和大腿捆缚在一起的手把身子挪到墙边,他跟着爬上了床,因果看着他愈来愈近,近到能把发烧呼出的热气扑在他风吹过的脸上,他把她框在臂膀之中,框在呼吸之间。
  “所以你甚至想把我的手脚都砍掉?”因果每个音都发着颤,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所以盯在他的颈间——爱心镂空choker,她越发不安。
  他可能觉得和因果聊这个话题总是很累,索性不回答她,自顾自地伸出手,还未触碰到她的脸,她就瑟缩地闭上眼睛,他叹气,抚上她的脸颊,还烧着,额头也烫,她整个人像熔烧炉。
  “你把身体和精神都搞得一团糟,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去上学?”
  “你还说不是人身监禁我!”因果睁开眼,被他说得心烦,“又绑我、又不让我交朋友,甚至还不让我去上学,什么都是按着你的标准来。你太虚伪了,你连囚禁我都搞得那么虚伪,什么为我好——你们都为我好,我真的好吗?——”
  他突然捧上因果的脸,每根手指指腹都陷进她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里,她被迫直视他满眼都是她的眼睛,可她不想被凝视,她讨厌被凝视,可颧骨被掐得好痛,她不得不接受凝视。
  “小因,”他念着嚼了无数次反刍上来的名,拇指微微划过她的眼睑,像要用手把她的脸刻在身体记忆里,“我没得到过任何一样东西,你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了。”
  她听得快要碎掉了。
  “那你为什么说爱我?”
  “我爱你啊。”
  “那不是爱——”
  他沉默,沉默像一本无字天书。
  忠难什么都得学,什么都学得会,晦涩难懂的哲学理论、复杂如另一种文字的物理学、不知怎么创造出来的语种,他都学了,他都会了,所有人都称赞他是天才,他回过头想找母亲讨要赞赏,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她。
  谁来给他上爱的第一课?
  他的人生被母亲的压力填充,却永远见不到母亲本人,她仿佛看不见他的天赋与努力,只盯着他的错处,他一错,她暴力的爱就来了。
  在一眼望去看不见母亲的幼时,他只能低下头,小小的因果拉着他的手,他羡慕她,羡慕她无知地对世界充满着无尽的好奇,他嫉妒她,嫉妒她活得天真烂漫,他恨她,恨她这双看不见世界背面的清澈双眸。
  可有一天他发现因果满手的血,吸干了血涂上碘伏,是狰狞的鞭痕,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底面的鱼了,浑浊得像掉进了和他同样的一片沼泽。
  他问因果,谁打的你?
  因果说——妈妈,妈妈喝酒了就打我。
  他卑劣的爱竟然是从那一瞬间萌发的,他的爱是一种幸灾乐祸!他的爱居然是欢迎加入!可笑得太过彻底,导致他也成为帮凶,一个在因果抹着泪的时候摆出幸灾乐祸之笑的帮凶。
  他抱着小小的因果,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情不好。
  因果下一次来,腿上全是淤青,脸上也有一块青紫色的淤伤。
  “她又喝酒了?”
  “没有,是我考得不好。”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因为她希望你变得更好。”
  第叁次,他亲眼看见白宵打了因果一巴掌,又哭着抱起她抚摸着她脸上的印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果果,我爱你,我也没有办法,我是爱你的,你原谅妈妈,妈妈也没有办法”。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父母是会对孩子说“我爱你”的。
  他又好恨因果。
  可她看起来很痛苦。
  啊,他又无比地爱她。
  怎么能说那不是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