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伍桐手里一小箱物件,沉泠带她自后门离开。
窄小门扉年久失修,金属锁边绕着蛛网,伍桐毫不在意,伸手开锁。沉泠先她一步,挑开锁扣。
隔壁院中传来欢语,可依稀辨清一家三口的声音。
“老太婆快管管你老公!那小子的牙齿真不是我打掉的,我昨晚在房间好好学习啊。”
“混账东西,瞒得住你老子。昨晚把李枢锁房里,偷跑出去打架的是不是你!”
“啊——妈,救我——”
“妈?谁是你妈,我只是个老太婆罢了。”
嗯,听错了,不是欢语,是陆梓杨挨揍。
伍桐已跨至门外,回身却见沉泠侧身立于阴影之中,未再前行。他仰头望向的,正是陆家阁楼。
——初三那年家里尤其闷。有天夜里,我觉得呼吸不过来了……
——我是沉攸其少不更事时,意外的私生子。
——我姑姑喊我一声侄子,我在她那里,却连畜生也不如。
她出声喊他:“还不走?莫非,你羡慕陆梓杨被打,也想上去试试?”
沉泠慢悠悠看向她,抿着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他说:“怎么会,这就来。”
*
回程的路慢了许多,伍桐认为,沉泠有拖延的嫌疑。
“你去见是网友?”沉泠一针见血。
“嗯。”伍桐腰还酸着,闭幕凝神虚靠在椅背上,和他说话都带脾气。
等红灯时,沉泠自后座拿来一个软垫,塞进她腰后。本想说明他是如何步步猜出她的恩人是网友,见她唇色泛白,改了口,状似随意地说:“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我在家里等你。”
伍桐眼睫微颤,说:“不用等,你先睡。”
这意思,就是会回来得晚。
“好。”他没有权利探得更深。
伍桐让他在一个创意文化产业园门前停下。这里正在举办活动,人流量极大,马路边堵得水泄不通。伍桐着急下车,没等车停稳就开了门,一头扎进人群中,转眼消失不见。沉泠抬起的臂放下,连她的毛衣袖都没有抓到。口中那声迟了的“圣诞快乐”被吞回腹中。
伍桐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日料店。
“客人请进,请问是一个人吗?”服务员穿着和服迎接。
“两个人。请问有包厢吗?”在公共空间见管管姐,她会有些不知所措。
服务员恍然:“莫非,您就是梧秋桐小姐?”
“是的。”伍桐面露疑惑。
“您的朋友已经在包厢等您了,不过是三个人。请跟我来。”
玄棕色调的木质空间,浮世绘布满墙面。踩完整道阶梯,伍桐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是三个人?
掀开门帘,伍桐听见心里“咯噔”一声,撞上男人狠决的目光。
姚……景?昨晚挑衅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小桐,你怎么到的这么早!快进来快进来。”
热情的呼唤将她心中升起的诡异感压去三分。坐在姚景身边的管管姐正脱去身上的皮革短绒,看来他们也刚到。她一头漂染的金鱼色及肩发,锁骨纹着白蛇,全身上下写着两个字:潮人。实在与想象中很不相同。
伍桐独自生活太久,多少有些超人恐惧症。
“我……”她努力镇定心神,坐进去,“管管姐好,我是梧秋桐。没想到,还让你久等了。”
“不久不久,正好正好。”对面而坐,伍桐总觉得,管管姐一直喜笑颜开地,盯着她看。
这感觉并不陌生,和昨晚看动物表演的那群车队一样!
她和这个姚景看起来关系很好,难道……昨晚车队里也有她在?
“不好意思啊,没提前和你说。这我表弟,叫姚景,一会儿他要在文创市集那块表演,顺路才把他带来的。”管管姐说着,不知从哪里抽出手帕,开始抹眼泪,“他是个热爱舞蹈的孩子,五岁就开始跳舞,进了世界街舞大赛前十六决赛。可惜他没有做偶像的心,现在只是个区区全网粉丝三百万的小网红罢了,他——”
管管的话被瓷器砸桌的声音截断。
一只白净的手捏着青瓷杯在梧桐面前放下,随即热茶水灌进,她看清指尖上的黑色美甲,和骨感指节上错位的金属戒扣。一条黑色长丝纹身自手腕中心绵延而上,隐藏进入袖口。大冬天的,手的主人穿着紧身黑色针织短袖,包裹出少年劲瘦的躯体。
“姐。”少年清瑟的声音带着责备,“怎么话这么多,不点菜,让人家干等?”
伍桐上上下下的心直接吊上嗓子眼,她根本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这本该是面基却像黑道相亲会的氛围,到底怎么回事?
而且这个狼崽子——
伍桐看向他,未免也太没礼貌了。是他闯入他们的饭局,却全程没看她一眼,倒个茶都跟杀人似的,周围的空气都被他吓凉了。
但伍桐这么多年的处事之道,就是敌不动我也不动,静观其变,其他再说。
不至于真是骗子吧?
她伸手去接茶,指尖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她低头看——是姚景的手。
1,2,3。
她的不动策略好像有失。姚景的手跟沾了瘟似的,猛地弹开。
伍桐下意识看了看他的脸。目光还没来得及躲闪,姚景瞳孔震了震,忽然站起身。
“你们先点,这太热了,我出去透透气。”
……热?
少年的鲸鱼金属链随他动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弯。伍桐看清离去之人纤瘦的背影,牛仔阔裤虚虚系在窄得没边的腰上。臀弯出好看的弧度,用挺翘形容一个男的合适吗?
而且伍桐分明看清他画了妆,M型的薄唇上涂着素色唇釉,颊侧画着一个黑色十字架,应该都出于化妆师之手。他的五官比某些明星更精致小巧,一双狼目自带眼线,琥珀色的眸子锐利而劲野。
伍桐淡定地喝了口茶平复心跳。
“不好意思啊。”管管姐真的很喜欢道歉,“我弟弟他社恐,你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