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城郊外,紫湖。
当秦汸元和梓嬅到达紫湖时,等待他们的只有零星盛放的红花,还有太子梓南。
见到皇兄和他身后拉满弓的卫军,梓嬅只觉得心尖发寒,仰头看了秦汸元一眼,却没瞧见他脸上有一丝的慌恐。
「不知太子在此摆如此大的阵仗,是有何用意?」
看着搂着自己妹妹、面色惨澹的男人,梓南嘴角轻扬,笑道:「自然是寻『相思华』而来,本太子不相信秦汸夜那隻老狐狸,果真不出本太子所料,不如亲自过来取花。」
他目光转向秦汸元怀里的女子,语调有深深的鄙夷:「你还想在外头撒泼到几时?还不快过来随本太子回宫!」
梓嬅蹙起眉,「皇兄,我不会回去的。」
她的话让梓南发出一声轻而浅的冷笑,「也是,像你这样败坏皇家顏面的郡主,回去也不过是徒增麻烦。不若这样好了,本太子回去后会和父皇秉告,说是昭平郡主误闯箭阵,重伤而亡,相信依父皇疼爱你的程度,必将你风光大葬,这法子不错吧?」
闻言梓嬅气得脸色发青,不待她发作,秦汸元已经替她接话:「这方面不劳太子费心,倒是这儿风光明媚,实在不适合做为太子您这样墨心无情之人的墓地。」
「死到临头还说大话,今日这里就是你们俩葬身处,」梓南怒极反笑,朝身后的大批卫军高声喝道:「来人!放──」
「太子若真要杀咱们,不如再多想想。」
梓南眉头拧紧,还在纳闷秦汸元这话的意思时,脖间忽地感觉一凉。
见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的闇魍,和他随时都能取自己性命的匕首,梓南惊得瞠大眼,忍不住大吼:「卫军!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把这男人杀了!」
「要杀我之前,太子不妨看看自己周围。」
闇魍悠然地一句话,和紫湖畔突然涌现的御军、隐卫,人数足足多梓南带来的三倍!
「怎、怎么会……」
「太子以为您的一言一行都没人瞧见吗?」秦汸元搂着梓嬅,面色苍白,可嘴角仍掛着淡淡的笑,道:「皇上早就知道你想谋反了,所以我才把闇魍这隻跟屁虫赶走,好让他回皇宫去搬人手。」
彷彿对秦汸元的话有些意见,闇魍面色不变,手却抖了两下,骇得梓南差点吓尿。
当初在前往寧城的路上受袭,秦汸元的确是动气的,不过在听到宋墘和秦汸夜对立的关係,便私下传讯给彷彿遭人遗弃的闇魍,让他赶紧回梅都去跟皇上报告自家儿子想窜老爹位子的事。
至于闇魍又是怎么突破重重卫军、成功到达圣上面前,秦汸元对他十分有信心,这点他完全不会替闇魍操忧。
不知秦汸元心中所想的闇魍只觉得臂上起了疙瘩,无人能诉的委屈化作杀气,让梓南明白现在没有他拍板叫嚣的份。
「陛下要我转告太子一句:『回去后即刻搬离东宫。』」
梓南面色如土,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他这太子之位莫约也保不住。他身后的卫军闻言纷纷放下弓箭,既然梓南已经失势,他们自然也不用再听他的命令,且面对这么多的御卫军,他们胜算极小。
见闇魍与御卫军们把太子和他手下的人拿下,梓嬅才松口气,想抬头对秦汸元道声谢,仰首却对上他眼角溢出的暗色血痕。
「看来……来不及等这红花开满湖边了呢。」秦汸元说完,身躯驀地歪斜,梓嬅只觉得身下一轻,便摔倒在花丛中。
她赶紧起身,揪住秦汸元被血沾染的衣衫,哽咽道:「我立刻带你去找大夫!」」
秦汸元眨了眨眼,彷似透过梓嬅的脸看见了另一张面容。不过那是属于一个男子的,却莫名地让他倍感熟悉。
「往后想活在……宫内、宫外,都随你的心意……」秦汸元觉得脸上湿濡一片,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梓嬅的泪。「你渴望的……自由,得、得你自己去争取。」
「没有你在我身边,本宫到哪都不会自由!」梓嬅觉得衣衫下的身躯越发冰冷,没留意当秦汸元的血滴落在地,他们身旁原本含苞的红花正缓缓盛放。
「汸元,你别丢下我啊!」梓嬅泪眼望着欲闔眼的他,「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遍地花开吗?你怎么能够食言!?」
意识逐渐模糊,秦汸元奋力睁眼,想将梓嬅的容貌细细地在脑海里描绘一回。
「那某年花开之时,你便找个好男人,让他同你来赏花吧。」秦汸元觉得身躯有些轻飘,话说得顺些、精神好了许多,不过他知道那都是最后的回光了。他握住梓嬅的手,语气认真地道:「拜託不要是明年,这样我会觉得你很无情,到地府去也会不甘的。」
听到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梓嬅扯扯嘴角,泪珠却落得更兇。
「我只要你。」她俯下身去,触上那发凉的唇瓣,「别离开我,好不?」
「……」
秦汸元没应,而是扭头看向他们四周开得茂盛的红花,其中在他手边有一株仅于最后一叶,花苞未开呈淡淡的金色。
──相思华。
梓嬅顺着他的目光同样也看见了那株还未盛开的相思华,眸底倏地划过一丝喜色。说不定,相思华能够救秦汸元!
彷彿看穿她的想法,秦汸元轻扬起嘴角,「好好活下去,你的病……医得好的。」看着相思华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他只觉得思绪也跟着叶子落地,呼出一口无声的气。
将来再没有太子的威胁,梓嬅定能早日康復。听他仍处处替自己着想,梓嬅紧咬下唇,伸手欲去摘那朵正缓缓绽放的相思华,却感觉握着自己的大手一松──
「汸元?」
她一手停在相思华金黄的花瓣旁,瞠着眼望着秦汸元祥静的睡顏。
「汸元,你快看看,相思华开了!」她一把擷下那朵盛放得璀璨夺目的金色花朵,颤着手捧到秦汸元的脸庞边,「你睁开眼看看,不是说要带我看花吗?你快醒一醒啊!不要扔下我……」
闇魍站在两人身后,望着哭得声嘶力竭的郡主,和再无回应的秦汸元,眸中划过一道涩然。
忽地,一阵风扬起,吹过紫湖寧静的水面,亦带起几瓣红花片片,下一瞬赤色的花开满了湖畔,美得让人捨不得眨眼。
彷若在与他们告别一般,闇魍深吸口气,在心里道句一路好走后转身,不再看那在花海中相拥的身影。
「依规定,是不能让你在凡间用法术的。」
鬼差的话在身后响起,金发赤眸的花圆媛不发一语,站在啜泣的梓嬅和没了生息的秦汸元旁。当她魂魄离体的那剎,记忆也同时回笼,几乎没有多想,她就施法让紫湖畔的红花全开了。
渡了两世,这回是她第二次死在南华怀里。花圆媛扬起笑,可笑容微微渗着苦涩,真不知这是造化弄人还是她和南华註定牵扯不清!
「花……」
「走吧。」鬼差正欲催她离开,只见她舒了口气,转身便朝后头的黄泉路步去,赤如红花的双眸澄净无瑕。
梓嬅的哭声还回盪在紫湖,但秦汸元早已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