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侧躺他身旁,呼息均匀微吐酒气,短衫半开裙袜凌乱。
任君衍小心将臂膀从她胸前抽出,缓缓腾开搭在他腰间的手,摸了摸自己赤裸的上身,尽可能冷静观察四处。
没有见过的地方,但能任知欢同时出现在这里,那此刻他绝对是在做梦。
又来,他是不是真该找个情人了?虽然自己是不信什么[男人单身久了总会有点变态]这种鬼话,但现在也不得不为此谨慎——他不愿再犯前个梦境的错误。
女子一个翻身把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所幸她仍双眸紧闭,任君衍提着的心才敢稍放。
他轻手轻脚下地,屏息挑起蕾丝内裤放置在床,将散落的男士服饰捡起——面料极其舒适的高定西装。
任君衍并不意外,若这梦的设定,是基于从任知欢手里收走的那本小说,那么自己此刻扮演的应该便是那所谓的“霸道总裁”。
皮带刚一系好,床上的女子睁开眼睛,她摇晃地抬身左右环顾,定格在衣着整齐的任君衍。
“你、你要去哪?”她起身迷蒙喊道。
任君衍闻声一惊,回头便见对方坐在床沿,他苦恼了几秒,即刻抬手喝止她踉跄走来的步伐。
“你先睡,有急事我要处理出去一趟。”
“可是”她又朝前走了几步。
“不用等我了。”他打断道。
本能警示自己不易久留,他自动为那副衣裙凌乱的躯体打码,也不敢去看那张与任知欢无异的面孔,胡乱搜罗身上所有的口袋,一无所获后又快速扫视房间的每处。
他捡起桌上的黑色物什,朝向女子眼前问道:“这是我的还是你的?”
“不、不是我的。”
她茫然瞧着被火急火燎塞进手里的钱包,又见他套上皮鞋,迫切得连袜子都没穿,她想出声阻止,对方却逃似地开门就要冲往外头。
“等等!你这样——”
任君衍快步穿行走廊,却在拐角撞得不轻。
咔擦一声重物摔落在地,他疼得甩甩手臂,脸色难看地扫过眼前的两三人,皆是口罩帽子一派不上台面的行头。
逃窜踩踏声散去,余下地面一个相机,任君衍将其捡起摁下回放键,数张或面容或背影的清晰照片,是刚才的女人还有——他?
任君衍一惊,却不是因有人偷拍而意外。
而是相片中与他衣着一致的躯壳,那张自己本该清晰的脸,其上却如白雾笼罩,五官竟是模糊无形。
还未等他搞清状况,身后忽被轻轻一撞。
当时见任君衍撂两句话后夺门而出,她也急得追上去,不出所料便见被当场抓破的狗仔逃之夭夭。
“糟了……你快让刘义……”为让两腿维持站立姿势,她靠在任君衍背后,两手抓皱了他的衣服。
刘义?没有多少印象的名字,应该是无关紧要的角色。
“快、你快让他……堵住那些人……”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不免急得握拳锤打,可卯足劲的攻击,却如软绵绵的一滩水。
任君衍扶住女子发软的腰肢,正要如她所言翻开通讯录寻找刘义,恰巧屏幕亮起、来电震动。
点开接通的下一秒,先是的对面一声“关总”,随后是传达那群狗仔在出口受截的消息,就现实来说办事实在神速,但他懒得管这些没头没尾的东西,径直打断道。
“等下,你备好车,我现在要离开这里。”头肩夹住手机,一把将女子横抱在前。
“您要走?”那头顿了片刻,小心提醒道“那任小姐呢?”
任小姐?书中男主姓关、女主姓萧,这位怎么反倒姓任?他暗地冷笑一声,喉腔难忍地发涩,恶心感一股股地往上涌来。
“还睡着,到时她醒了你们再——”
“不许,”那句话似是触及她的机关,朝任君衍胸前就是一个头槌,“不许走!”
疼得差点吐血,于是反手把人扛到另一侧肩上。
“听她安排,想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许她来找我。”
挂断电话,任君衍稍稍倾身让她滑落在床,毫不动摇地剥离那一根根擒住袖口的指头,置一声声挽留于不顾,却还是因多瞧了几眼那恳求神色,他俯下身半蹲在床边。
我做错什么了吗——她没有说话,水雾迷蒙的眼睛这么质问着他。
对我,你的确没做错什么。
只是你身为魔女,让“我”从穷小子摇身一变身价上亿,再抹去自己原先的记忆,让“我”陪你演这出低俗的爱情剧,最后深陷其中搭上自己。
无论身为人类还是身为神魔,从始至终你对不起的只有自己,实在得不偿失。
那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梦里人物的情绪如何本与他无关,也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必要。
可奈何她长着他从不轻易使之难过的脸,伤其即伤己,就当是看在任知欢的面子上,费点口水也不碍事。
“比起我,你更该爱的是钱,它能带给你快乐,而我只有痛苦,就问你图什么呢?”
拭去自昏惑眼中划下的泪,他的掌心熨帖着脸颊。
“醒过来,及时止损或许还会有个好结果。”
不断输送的凉意中,她缓缓合眼,隔绝一切狗血满目的哀怨情愁。
就像某个病痛夜间,任知欢松开他紧牵的指尖,可怜地顶着高烧、疲惫睡去。
任君衍干看片刻,脱掉外套盖在她的下身,随后为其揭好被子,留了盏夜灯,这才关严门走出酒店。
彼时夜风瑟瑟,拂乱细碎发梢,斜对面恰时有人迎来,到省了他找的功夫。
“您要去哪?”
“回家。”
“……您是要回哪个?”
“回近的。”
任君衍整个身子往后一靠,随意翘起二郎腿,目色淡然地透过车窗,视线随陌生的霓虹光阑起伏。
那人看了眼后视镜,乖乖卸下助理的职责,当起一位哑巴司机。
其实去哪已经无所谓了,桥边、草坪或是凉亭,只要视野里没有她的身影,那一切都好说。
门开,咔哒一声,照亮整室宽敞华美,任君衍坐往沙发,伸向水杯的手一滞。
那里头有金鲤跃溪的玻璃小像,除此之外空空如也,就像这缺少生活气息的房子,不过是作展览供人欣赏的艺术品。
仰躺沙发松了几颗纽扣,碍于闭眼也能感到此处灯火通明,对着遥控器念了句,刹那屋内黑暗吞噬一片死寂。
现下只需等待梦醒,他把玩手机——只有电话,打开电视——唯有空白,翻阅图书——尽是乱码。
好吧,既定的cpu无法再运载过多,他能体谅自己的脑子。
那梦里能睡觉吗?
而睡不睡得了,他是不知道了。
他只清楚自己毫无困意,盯着天花板从黑夜至白天,直到手机响起助理来电。
本想当做没听见,可全身霎时焕然一新,赶着唱戏般不受控制地来到公司,被迫接受一行行社畜的注目问候,开启霸总崭新的一天。
霸不霸他不知道,但就工作态度,绝对为史上最摸。
例会发呆、邮件不看,汇报材料来则即批,报告方案一览即过,该会见的会见,该共进用餐的共进用餐,冒出问题丢给秘书,紧急事务扔给助理,眺望落地窗外高楼林立他悠闲自在。
现实中工作就够他受的,梦里还得替即使倒闭也与自己无关的集团干活?纯属异想天开自找不痛快。
而他也逐渐发现,纵使与各部门主管尽聊家长里短,打乱无视日程表,某些重要文件上刻意作出错误,相关人事也会主动正确地落实后续事项。
几天不剔须的脸没有丁点胡茬,几顿热量炸弹不涨体重分毫,凌乱的衣着每至白天焕然如新。
他的所作所为对这个世界无关紧要,无论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事件,还是鸡毛蒜皮的小改变,皆被梦一一修复,或人或事、或黑夜或白日,所有都在安然祥和地稳步运行。
而察觉这般规律,也是在两周亲身实践后才得知。
是的,在梦里度过了两周,真实漫长的十四天。
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笔帽叩击桌面,声声烦躁盘桓室内,飘出门外。
没有可消遣的物什,没多少有聊天价值的人物,这种身份这个场地无异于牢笼,只得空等时间流逝,不见任何脱离的预兆。
经世俗磨练而成的极高耐性,也抵不过无望空熬。
“关总您是去哪?”
“去楼下逛逛,不用跟。”
没经验供他当正经总裁,专供言情的霸总倒算容易演,遑论他由内而外的焦躁,实力劝退一路上想要搭话的熟人或下属。
越过自动门,高楼风猎猎灌走些许情绪,抬眼仰望无云青空。
该去哪?
他沿花砖随缘前行,不出多久来至临近的商场,听说一楼新开了条美食街,里边的东西多且好吃,休息时间里大受公司员工的青睐。
现下只有味蕾的享受,能些许刺激麻木感官。
毫不迟疑地踏入,却莫名迎来众多目光地洗礼,在隐约交头接耳以及零星的摄像头中,似受预感驱使,他无由地往一侧瞟去。
来往人影交错,艺术字及盆栽遮掩,玻璃窗上映着女孩的身姿。
她一身白衫长裙,长发高束成马尾,袖子挽起露出截玉白臂,桌上咖啡热气氤氲,浅色指尖捻着杯中银勺,瞳孔无神地落在某处虚空,一动不动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