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吗?”慕容曒突然有些想笑。
郦清妍继续装傻。
慕容曒将人一揽,唇便印了上来,吻还未来得及加深,察觉到怀抱中的人身体蓦地僵硬了,只得恋恋不舍地松开。
“真拿你没办法。”慕容曒附在她耳边,呼吸急促地说。
现在还未入暑,慕容曒没搬到夏园,不可能留在这里过夜,他走了之后,郦清妍顿时从那副懒洋洋没骨头的状态中活了过来,先用茶水漱了口,又重新洗了把脸,连衣裳也重换一套,犹觉不足,门窗全部打开通风。大步走出房门,吩咐弄香,“让衱袶他们到书斋见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慢着,让即曳先来。”
弄香得令去了,拾叶领着郦清妍往书斋来。进夏园不过一天,她还没来得及仔细逛遍所有房间,这个书斋就是第一次来。规模颇大,竟不是一间屋子,而是环形绕了好几间,比棠梨院还要大些。屋内没有屏风,全以造型大气美观的书架代替,头一回进去,若没有人带路,只怕会绕晕在里头。
古玩字画,名家典集自不消说,光是挂出来那些,就够仔细研究许久了。郦清妍此刻没有心思关注这些,木仓之后,她和这些属下隔离太久,很多事情的发展和动向,她急需要了解。
即曳来的很快,没让她久等。进来了也不客气,自己找位置坐了,开门见山道,“说吧,最先想知道什么。”
“庄梦玲如何?”
“没有问题,半个月后自会醒来。头骨碎得厉害,勉强修补完全,脸已经给她换了,不过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记忆抹了么?”
“消除了一部分,若是全部忘记,怕成了痴傻的,反倒不好处理。”即曳难得正经了一次,每一句都回答的精简无比。
“尽最大努力全部抹掉,她醒后也别让她再回来,这个地方没什么好的,我以后也不会在这儿。”
即曳瞧她一眼,点点头,“好吧,听你的。”
“让你组建的暗部,如何了?”
“挑出来了一些人,这是他们的介绍。”从袖袋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过来,“你随便看看,改日让你见见真人。”
“动作这么快,你从哪儿挑的?”莫不是全都是他结识的江湖游侠吧,那些人心气极高,哪里会听从她的调遣?
即曳摊手,“当然是从我的人里挑的啊。”
“你的人?”
“只许你有十二禤阁,就不许我有我的组织么?杀手这一行这样暴利,不把规模做大了,岂不是对不起别人捧着上门来求你的银子?”
真是奇了,从来只知道即曳带着个小女孩儿闯荡江湖,还从未听说这人手中也是有股强大力量的。这力量得隐藏得多深,才能让十二禤阁也查不出踪迹。
“你的人,会听我的?”
“连我都听你的了,他们敢不听么?笨死了。”
“……哦。”
郦清妍把小册子放在一旁,留着一会儿再看。“十二禤阁之中怕是有皇上的人,而且地位不低,不能让焕逐去查,你这边能不能找到办法,帮我查出来都有些谁?”
即曳将茶杯杯盖倒转搁在桌上,用手转来转去,默了片刻。“要查应该不难,你什么时候要结果?”
“四月十六之后,我动身去十二禤阁之前。”
“成。”即曳拍了拍手,“没问题。”
郦清妍笑了笑,“以前真是低估了你,现在总有一种错觉,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十二禤阁之类,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别,可别那么夸我。”即曳连连摆手,又去拨他额前刘海,脑袋一扬,“我会骄傲的。”
郦清妍的笑顿时岔了气,咳个不停。好容易才止了,感慨道,“真得感谢那支簪子,把你请了出来,成了我师傅。”
“那是,也不看看那是谁和谁的定情信物。”
郦清妍瞪他。
书斋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怅亓一脸阴沉地站在门口,盯着即曳,阴郁道,“你和谁定了情?”
郦清妍顿时打了个哆嗦。
“要你管!每时每刻都跟着老子,你烦不烦?给老子死远点。”
怅亓一只脚跨进来,牙缝中冒出来阴森森的寒气,“你再说一遍。”
“你烦不烦你烦不烦你烦不烦,死远点死远点死远点死远点……”
怅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拎狗似的拎起他的后颈就把人捉了出去。“皮痒,欠收拾。”
郦清妍跟在他俩身后大喊,“要打架去别处!再拆了夏园的屋子,你俩自己赔!”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计而已,大家不要想歪ㄟ(▔,▔)ㄏ
第128章
之后又与衱袶和焕逐谈了许久的话, 郦清妍终于得知,一直来,先是刺杀自己, 再在将军府闹事,以及傅家败落之后仍旧在不停上演的刺杀戏码,究竟是谁在幕后推动。
这个人郦清妍是真没想到, 因为他前世死的十分惨烈, 与殷天启将军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所以一直把他排除在外, 甚至想过既然要救单家,顺道把他救下来也没有什么难的。之前还一直想不通, 为何在先皇后一事中, 保持中立的他会落得那个五马分尸的下场,现在倒是明白了, 其中原因恐怕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听完焕逐的汇报, 郦清妍想了半晌。屋内纯金打造的漏刻滴下的水声清晰汇报着时辰,已经亥末, 马上就到子时了。
焕逐看着她眼下浅浅的乌青, 想到她在皇宫里住的肯定不舒心, 听拾叶说她每夜都辗转许久才能入睡, 不由心疼起来。正欲劝她去休息,这些事情可以明天再处理,还未开口, 郦清妍已经思考完了。
“他请的这个组织,可有被十二禤阁拿下?”
焕逐回道,“因着都是在朝臣之中偷摸作恶,闹得最大的只有将军府那回,阁内本不会对这样的小帮小派出手,不过他们伤过少阁主,所以格外留意了些。不想打草惊蛇,特来问一问少阁主,想要如何处置。”
“原来是这样……”郦清妍无意识搓着膝盖上的布料,上头用比米粒还小的珍珠穿成线,盘了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摸着手感甚好。“我倒是想见一见这个组织的头目,不知你这边可方便安排?”
焕逐一愣,“少阁主见他作何?”
“敢在正二品将军府上撒野,将皇城诸人搞得人心惶惶,我想知道这位头目是真蠢,还是有真才实学在身上。怎的,不方便么?”
“自然方便。”焕逐回答的不是十分爽快。
郦清妍看着他的表情,又看了看站在旁边从头至尾没有神情起伏的衱袶,突然就灵光一闪,福至心灵:这两个人,莫不是因为自己到处招兵买马,是觉得他俩太没用,打算抛弃,所以才如此不开心?
忍笑道,“只是见见而已,并不想怎样,有你们和即曳就已经足够了,人太多,我也管不过来。”
衱袶和焕逐面面相觑,两脸茫然。
郦清妍慢慢站起来,“两位先生是最先跟着我的,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时至今日,已经劳烦两位做了不少事情,今后的事只多不少,还望先生们继续支持我。”
衱袶和焕逐懵了,少阁主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出来?是在感谢?
“夜色深了,两位先生都去歇了吧,房间之类,张管家应该安排好了。”挡不住的困意突然涌上来,直想睡觉。忍不住打着哈欠,想到两位跟在身边的时日也不短了,就没那么在意形象,越发哈欠连天。看到他俩出去,自己也从案桌边走出来,困顿地托着脚步往外走,经过屋子中央,被脚下的毯子边缘一绊,身子顿时前倾出去。
落在衱袶后头的焕逐反身便接住了她,手臂僵硬地托着她的腰,半点不敢动弹,生怕弄疼了她,只能挨着等她站稳。结果浑身僵直等了半天,这个人跟生了根一样赖在自己的臂弯里,一动不动。低头一看,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纤细的腰肢卧在手上,发丝掬了满掌,是凉凉的触感。沉睡的人整个都是软的,头无意识地微微歪靠在他怀里,这样温顺乖巧,毫不设防。
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抱她,想过千万遍之后,终于第一次抱到她。
衱袶回头看了一眼,“这样也能睡着,是有多累。你把她抱回去,或者叫弄香她们来吧,昆熳找我有事,我先去了。
焕逐连一声“嗯”的回答都没敢说出来,他怕把她吵醒了。
半边身子悬空的感觉不好,郦清妍扭动了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小心翼翼地俯身,伸出另一条手臂,绕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满脑子都是以下问题:这样抱会不会不好,这个人虽嘴上不说面上不表,他却知道她是最反感别人冒犯她,她醒来看见了肯定要生气的。这个力道会不会太重,弄疼她怎么办,可是再轻又怕抱不住她,若是落下去,更是该死。书斋到她的卧房要走上许久,中途肯定会碰到其他人,若是看见了该如何是好,果然还是应该把弄香她们叫来的,可是,他又极度舍不得。
乱麻一样的念头在心中缠绕,将人绕得晕掉,心脏处如同鼓擂,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连这样他都害怕,她就靠在离自己胸口,若是心跳的声音吵到她,怎么办?
低头时几乎能听到僵硬骨骼强行移动的咔咔声,他看到她安静的睡颜,心绪突然就平静下来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担忧全部抛于脑后,他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了。
头一次隔得这样近,比上次在马车上还要近,中间没有桌案,没有永远跨越不了的厅堂,没有宿主和少阁主的身份,甚至不同于危及时刻他扣住她腰那次。现在,此时此刻,她在他怀里,睡得很好。
焕逐想就这样抱她一辈子。
不过这个奢望注定会成奢望,因为这个睡着的人开始往外淌寒气,完全是无意识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冷,往他怀抱深处瑟缩。焕逐不得不快些把人抱回卧房放下来,不然他的两条手臂就废了。
焕逐第一次体味到什么是做贼的感觉,偷摸回她的房间,躲开所有的人,还得加快速度,手臂在内力催动下仍旧冻得生疼。他还要保护她,不能因为贪恋一时欲望就自毁双手,他还没那么傻。
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床上,一只膝盖跪在床沿边,伸手去捞搁在内侧的被子。床板发出一声响,郦清妍昏然睁眼,看到浮在面前的他的脸,有一瞬的呆滞,睡眼惺忪的含糊问道,“焕逐,你在这儿干嘛?”
栖月说的真的非常对,不能让男人见到她刚睡醒的样子,实在……
焕逐感觉浑身所有的血都在往某个方向涌,长这么大,第一次领教自己有多么血气方刚。栖月不是人,他就是神,之前成天面对各种状态下的郦清妍,究竟是怎么控制住的?
“我,我……”焕逐舌头打了死结,丧失言语功能。
郦清妍不自知地撑着手臂将上半身抬起来一点,左右看了看,“咦?我怎么回来了?是你送我过来的吧,多谢了。”
“我……”
“去睡吧,好困。”轰然倒回棉软的床铺里,连外裳也懒得脱,翻身朝里,又阖上眼睛。似是觉得嘴唇有些干,舌尖伸出来舔了舔,唇瓣上顿时一片晶莹。
焕逐再也忍不住了,抖开被子胡乱给她盖了,半刻不敢多待,逃命似的飞奔出屋去。
郦清妍已经陷入深眠,什么都没察觉到。
这一觉睡得很好,中途弄香和拾叶找人找进来,见她睡的安稳,怕帮她脱衣裳会吵醒她,只得放任她就那么睡着。屋子里比任何时候都冷,又去点了两个火盆来。
郦清妍懒懒地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透过琉璃窗户投射进来的耀白天光,外头天气应该很好,可她不是很想起床。被子被她这个动作弄皱,都挤在手臂里,像是抱了个软绵绵温热的人。胳膊底下硌了什么东西,以为是外裳上戴着的玉佩,伸手一模,居然是个小小的环,取出来一看,是个戒指。
戒面上镶嵌一块成色极好的蜜蜡,这个材质不是特别适合小姑娘戴,幸好款式做的很别致,看着颇有小家碧玉的可怜可爱感。
郦清妍自然认识这枚戒指,在郡主府时弄丢了,后来弄香特地找过几回,都不见踪影。为此张岱还特地训斥了府中下人一番,旁敲侧击告诫他们不该拿的东西别拿,搞得大家以为是丢了什么不得了的宝物,惶惶了几日。
这东西本就不甚贵重,只是弄香见不得郦清妍用过的东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见,才闹出那么大的阵仗,郦清妍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此刻,它出现在了她的床上。跟在她身边的人全是经过精挑细选甄选出来的,除了五个贴身丫头,旁的人没有允许,是绝不会进来的。这个东西,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呢?
郦清妍两指捏着戒指,举在面前,借着日光仔细打量,脑子里把昨晚发的事全部过了一遍。想到自己似乎还在书斋就睡着了,然后模糊记起是焕逐送自己回来时,突然就有些头痛起来。
手掌无力搭在眼睛上,郦清妍叹了口气,明白为何聆晖会把朱环逐出敬王府了,只怕焕逐这小子,两世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对她动了心。
她有什么好的,以他的身份地位和十二禤阁绝对不会少了他的钱财,大把的好姑娘不要,为什么偏要喜欢她?
郦清妍将戒指掖在床头挂着的茉莉香薰球外层的锦袋里,翻身起来,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天气渐暖,终于脱去夹衣,换上轻衫,整个人都松快了。平日里常常一身重紫或玄色深衣,看的也腻了。犹豫了一会儿,挑了件鹅黄襦裙配粉锦褙子的衣裳,搭着绣了连绵荷花的纯白色半臂,梳着凌虚髻,耳边垂着一对明珠,不爱施脂粉的人今日特地点了口脂,也是淡淡的粉,娇嫩如斯,真个如出水芙蓉般,淡雅清新至极。本就有最好的底子,一等一的美人,这样一打扮,连丫头些也看得愣了。
去床边拿掖在枕头底下的手钏时,趁丫头们没注意,将戒指取下来藏在腰带里,接着出了屋子,去小厅堂用早膳。
清婕起的早,人已经在厅堂里了,看到郦清妍一身装扮,颇为意外,“姐姐这什么打扮倒是……”
“怎么?”郦清妍坐在她身边,丫头们开始上各种吃食。
“没事。”清婕看了她好一会儿,“这个头饰搭配看着新奇,七姐是从哪里看来的,我怎的从未见过?”
当然不会见过,这个发髻要十年后才盛行,郦清妍只是心血来潮就指导着菱歌这么梳了,虽不及多年前专给她梳头那个丫头的手艺,效果还是很不错的。并不想多解释,只笑道,“你若喜欢,改天我亲手帮你梳。”
“为何要改天,今天不行么?”清婕眨着又长又翘的睫,看着郦清妍的表情古灵精怪又带着几分撒娇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