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之前的事,郦清妍心情好了些,执意将胡说八道进行到底,“讲了一个仙姑和书生缠绵悱恻的凄婉爱情故事。”
清婕和偷听的容潋:“……”
因为遇着容潋的缘故,又在采薇阁逗留了一阵,天色已晚,首饰店去不成了,两人都觉着有些可惜。正讨论着明后天抽空再逛一趟时,马车外来后就没走的衱袶道,“少阁主,有人跟踪。”
“谁的人?”
“不是皇上和宁王。”
“从何处跟起的?”
“大概从稻香村出来,就跟着了。”
那就定是容潋的人无疑了,是怕她说谎,以后再见不到人么?郦清妍暗自发笑,“无妨,让他跟着吧。”
郦清妍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出行不想招摇,加上她虽然有府邸,却无甚用处,总是经常搬来搬去,配备的马车就不像敬王府或容家或是其他大家族那般,要在马车或是轿子上挂一个表明身份的标志。容潋猜不出她是谁,实在再正常不过。
夏园位于西郊,出了闹市区,还得走上很长一段路,其中不乏偏僻的路段。清婕中午没有歇觉,又逛了一下午,这会儿正裹了毯子歪在马车里一角休息。郦清妍则拿了本书,凑在琉璃灯下,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看,有些心不在焉。
马车蓦地颠了一下,将清婕腾醒了,迷糊睁眼,“怎么了?”
“警戒,有刺客。”衱袶冷冰冰的声音在车外响起,话音未落,破空之声从四面簌簌而来,车外侍从掩护不及,利箭穿过马车坚实的木板,刺穿进来。
清婕刚张嘴想呼救,面前突然凝起厚厚冰层,利箭扎上冰面,因为木板已经化去大部分穿透力,没能扎透冰层,却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清婕看向郦清妍,对方说,“不是我安排的,这是真刺杀。”又朝外喊了一声,“衱袶!”
一枚信号弹应声而响。
这次出门没有带什么武功高强的侍卫,一来因为焕逐他们都还在郡主府,二来郦清妍觉得只不过在集市上逛一逛,没有太大意外,没必要兴师动众。结果完全预料错误,若不是衱袶后头跟来,只怕已经凶多吉少。虽然危险,郦清妍和清婕并没有出马车,现在外头只有衱袶一个人,她们跑出去,只会让增加他的负担,变得更加危险。
信号弹炸响不过须臾,马车外的风声大了起来,郦清妍知道那并不是风,而是有人极速赶来发出的声音。
车顶有东西踩上去,然后某个熟悉的嗓音响起。
“敢动本王的人,你们活的不耐烦了罢!”
第127章
马车里的郦清妍面无表情托着腮, 已经没有利箭再射进马车里来,清婕被四周碎成一地的寒冰冻得受不住,裹在毯子里直哆嗦。反倒是该怕冷的人感觉还好, 因为心情差到不能更差,也没什么心思关心清婕,扯了柜子里的毯子丢给她, 等着外头的厮杀声停止。
对于有些人, 既惹不起又躲不起这件事,郦清妍觉得非常乏力, 她不想见到栖月, 却不得不见。曾经恨不得时时待在他身边,以便汲取他温暖的她, 演变到现在的一想到就不痛快, 郦清妍觉着自己已经对情爱完全失望,变成了怕是一辈子也只在乎亲情友情和恩情, 却没有爱情的人。
总归不是没有人性, 只为利益的行尸走肉。她这样安慰自己。生活还是很美好的,生命也很美好, 不能因为某个人坏了自己心境, 年岁在这里, 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也过不去, 那就太不济了。
这样没有头绪,乱七八糟想了一通,郦清妍抓了抓头发, 发现自我安慰全然没有效果,自己还是很毛躁,很需要一杯清火的茶。
真希望容潋能在。
这样的念头突然冒出来,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曾经重要过,后来又被忘记的人突然出现,在她心中地位只重,令人咋舌。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究竟该以什么感情去面对容潋,栖月那张汇集了万花鲜妍的俊脸已经出现在马车里,一把抓住郦清妍的胳膊,“你给我下来。”
“诶,诶!”郦清妍的反抗无效果,她被生生拽了出去,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又被栖月拉着大步朝远处走去。
马车边已经围满了前来救主的人,郦清妍连看清来的是谁都不能,顾着跟上栖月的脚步,不一会儿就累的喘气起来。“放开,你放开。栖月,你发什么癔症!”
栖月在她动用寒冰术之前,把人往前狠拉了一把,让郦清妍一个大力冲出去,踉跄好几步才稳住身体,回头怒视着他。
“不喊宁王殿下了?不视而不见了?翅膀硬了,就这么着急离开吗?”
郦清妍皱眉,这人是在哪里受了气,然后撒在她头上。火气噌噌地冒起来,栖月总是把她当成出气筒,他凭什么!
嘴角一动,勾一丝凉凉的笑,“殿下这话说的奇怪,我从未靠近过你,何来离开?殿下肩负重任日理万机,就莫来消遣小女子了,小女子只想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实在受不起殿下如此宠爱。”
满脑子雨水灌输进来的教诲全部被烧成灰烬,栖月发现那些肉麻的情爱话语,在见到她之后,一句也说不出来。能让他心绪平复,沉沉好眠的是她,让他出离愤怒,只想杀人的也是她。可是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伤她的。
栖月尽力克制着,沉声道,“你赌气接近小曒也就罢了,总归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可容潋算个什么,有什么资格可以和你聊的那么开心?是为了钱,还是为了稻香村那座楼?若是缺钱为何不来找我,为何偏要去找别的男人?”
郦清妍面色一冷,“你监视我。”说完就自嘲一笑,“是了,从一开始你就在监视的。”
栖月双手拥着她双肩两侧,让她平视着他,“你就不能乖些?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结交那些人能有什么好处,有了十二禤阁,夏园,清惠郡主之位,难道还不够么?”
郦清妍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眼睛也不看他,“我和谁结交,与你何干?我想要什么,与你何干?有多少人想取我性命,又与你何干?你这样着急过来,是想救我,还是救你的药引子?栖月,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因为身份,地位和权势,就能凌驾于任何人之上么?实在太难看,我连多看你一眼都不想,以后别来烦我了,算我求你。”
栖月如同被抽走所有力气,眼睁睁看着郦清妍一步步从他身边退开。
“你完全不了解我,所以不配知道我想要什么。”
郦清妍朝他行礼,“多谢殿下亲自过来搭救,臣女以后定当谨记,出门带上足够多的人手,再不打扰殿下清净。时辰不早,就此别过。”
直到此刻,栖月才知道曾经对永安说,她将心口的肉连着伤一起剜掉,是一种怎样的痛。她把放在自己这里那半颗心连根拔出,从此之后,她的世界,再没有慕容栖月四个字。
是他亲手把她寄放在此的那半颗心,连同她这个人,一起弄丢了。
栖月看着决然离去的人,无力感如同无边夜色,从各个方向涌来,无法躲避与反抗。
脸色原本就不怎么好的人被栖月强行抓出去一趟,回来时变得更加严重,无论神情还是气势都堪称吓人。清婕从扎了许多箭的马车上下来,等在新来的马车上,乖得像只鹌鹑,自觉缩成一团,降低人气与存在感,一句话也不讲。
郦清妍抱着胳膊,闭着眼睛,觉得栖月这样死死缠着自己实在没有道理,他要的不就是自己能好好活着,不要从他身边消失,以免等到他要用血时找不到人么?自己并没有走,即使有危险,有那么多人保护着,当然能够毫发无损,现在这样歇斯底里的,算个什么?
想起他喝醉后说的话,他想她,他问能不能重新开始。郦清妍觉得很可笑,如果所有事情无论大小都能从头来过,那还要后悔何用?栖月想她,那就让他想着,等他想通为止。
气呼呼地暗骂了栖月一通,然后她就抱着胳膊睡着了……
马车停下来,轻微晃动了一下,郦清妍被吵醒,看到清婕正唤着自己,“七姐,莫睡了,咱们到了。”
“哦。”郦清妍揉揉眼睛,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还有事情要做,不能就这么睡着。下了马车,人还没站稳,张岱快步上前来,急得额头上都是汗,“少阁主,皇上过来了,正在屋里等着。”
郦清妍脑门上的青筋欢快地跳着,应付完一个还有另一个,真是没完没了了,帝王难道不该心系天下,操劳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么?慕容曒为什么能够那么闲?若说是因为栖月把该他做的事情都包揽了,那栖月为何也那么闲?简直没有道理。
“我知道了。”郦清妍理了理衣裳,“外出一趟,仪容不整,先去梳洗再面圣方不失礼,你去回皇上,说我很快就到。”
清婕跟在后头,觉得郦清妍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服饰不规整而不去见慕容曒,而是单纯的不想马上见他。这个大胆至极,颇有性格的七姐,她真是越来越喜欢了。
夏园比敬王府和宁王府都要大,若是在大门口下车,以郦清妍和清婕两人的脚程,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漪澜小筑。车夫很贴心地几乎把马车开到郦清妍的屋子门口,生怕她走太远累着。
原本的贴身丫头们已全从郡主府过来,平时嬉笑热闹惯了的人敏锐察觉到郦清妍身上不同平常的低压,安静地将人接进屋,备水置衣,列侍一旁,连祝贺一声恭喜她当上清惠郡主也不敢。
郦清妍阖眼撑腮靠在梳妆台上,身后菱歌帮她梳着头发,发髻放下来,浓密的发丝梳起来很需要些功夫。头上桃木梳穿透头发的感觉突然停了,以为是菱歌觉着头发有些干燥,去取玫瑰油去了,结果背后一沉,两条有力的胳膊环到身前来,从后将她抱住,重量压下来,有些沉。
“刻意躲着朕,是累了?”
“嗯。”郦清妍保持那个动作不动,眼皮都没抬。
“玩的可开心?”身后的人小狗一样用鼻子在她脖颈边嗅着,沉迷于她身上自带的冷香。
“尚可。”
“听说回来时遇上刺客,可有受伤?”
“没有。”
“夏园逛玩了不曾,可还喜欢?”
“太大了,逛不完,很喜欢,谢谢你。”
“回答的语言过于简洁,该罚。”嘴一张,咬在耳垂上,齿列轻轻碾压着,温热的舌尖舔舐上来,饱含暧昧的动作。
郦清妍挣了挣,没能躲开,语气冷了些,“你是不是又欠挨了?”
“是,被你训上瘾,一天不见,便心中难耐。”慕容曒闷笑起来,颤抖的身体撞着郦清妍的背,带得她也颤抖起来。
“你很重,起开。”
“不要。”却放轻了压在她身上的力量。
“大半夜跑来,明日不早起上朝了?”
“见不到你,睡不着。早朝有敬王在,出不了什么大事。”
一个个的没事干,就知道围在她身边给她添堵,全都脑子有病,眼神也不好,没看到她很忙吗。
知道挣脱不开这个人压制,与其被他压的难受,郦清妍往后靠了靠,在他怀里寻找舒适的地方依偎着,放任懒洋洋的自己,软到没有骨头。
慕容曒脸上露出惊喜,感受怀中人儿小心贴近的动作,止不住想,她也是想自己的吧,一定是想的,夏园太大,长郡主之位太高,让她生出惶恐的不安感来,急切地寻找支撑和依靠,偏巧又和栖月闹得不愉快,让自己捡着了宝。早知道效果会好成这样,就该封她更高的位置,让她怕到再不敢离开自己,只能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完全不知对方在想什么,只是单纯为了自己能靠的舒坦的郦清妍轻声道,“过两日五姐就大婚了,想不出来该送个什么礼物,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慕容曒不疑有他,想了想道,“钱财买来的礼物有什么意思,要送就手笔大些。陈曲静自科举得了一甲第十七名进士后,在集英殿修撰这个位置上待的也够久了,不若提一提,你觉得以他的能耐,什么品次为好?中侍大夫,或者宗正卿,如何?”
郦清妍笑道,“果然是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出手就是不同凡响,如此大幅度越级晋封,不怕吓着臣子?”
“只要能配得上,朕自然会给,没那个本事的,跪着求也是求不来的。”
郦清妍在他怀里抬头,这个位置和姿势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如同一块和田糖青白玉般,刮得十分光洁,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处无意识无规律地划来划去。“若不是陈曲静年岁不够,倒是很想给他龙图阁直学士之位,以他的学识,坐在这个位置,是绰绰有余的。”
慕容曒被她划得很痒,却又不忍心阻止,甜滋滋地忍耐着,“方才还夸朕出手大方,你想的这个位置比他父亲齐国公也低不到哪里去,真这样封了,怕是陈曲静会成为下一个庄希华,什么事也干不成,成天只知道战战兢兢,考虑如何活命了。”
郦清妍的手指几乎察觉不到的停顿了极短的片刻,语气还算正常,“算你明白。”
慕容曒一低头,咬住手指,含糊道,“胆大包天,该当何罪。”
郦清妍用清亮的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看得慕容曒一笑,复将她搂入怀中,“好,没罪,没罪。”叹着气,宠溺又无奈,“你说,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郦清妍不答,看他半晌,突然说,“五姐大婚后,我要回十二禤阁一趟,皇城这边的。”
“去做什么,几时回来?”
“上次的训练还没结束就被宁王强行带了回来,这回得去补上,那些长老本就对我不满,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这回还不知要怎么刁难我。”咬了咬饱满的唇瓣,鲜嫩的唇上露出一痕苍白,眼睛里是委屈和幢幢不安,让人忍不住心疼。
慕容曒皱眉,“他们待你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看我年纪小,镇不住,已经奠定了瞧不上的印象,想要改变,真是有些困难。你能教教我,该如何才能让他们听话么?”不安之中掺杂进信任和期冀,正是他想要的那种寻求庇佑的表情,真是要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
慕容曒整颗心都快被她捏在手中,哪里不会为她着想,思索一番,宽慰笑道,“莫怕,朕会想办法。”
郦清妍从他怀中起来,转身好奇问道,“什么办法?”
“让你不再被欺负的办法。”
郦清妍补充一句,“我想要的是他们因为我而真正听令于我,而不是因为别人的吩咐,别人的威压而迫不得已服从我。不然,和母亲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
慕容曒在她散开的发丝上揉了揉,“放心,不会的。”
不安分的手指在他胸口上戳一下,再戳一下,“我就知道,和你合作,好处多的不得了。”
“总得把你培养出来,才能为朕所用。”慕容曒看着那圆润小巧,又脆弱无比的指尖,心脏随着她的动作,一戳,一跳。
“何况,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仅仅只是合作,没有旁的了?”
郦清妍张大眼睛看他,眼底澄澈无比,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