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姗姗来迟,第一轮马球赛已经开始了。场上分为两队,慕容曒身着劲装,带着护卫长鄞炘,詹王葛明和俞王丰暕为一队;献王带着献王府世子慕容玑,番王庞暤,敬王府世子聆晰为一队。
永安像个马球赛的解说员,凑在郦清妍耳朵边给她说场上跑来跑去的众人都是谁。马是顶级好马,人都是会武功的人,所以他们的速度很快,郦清妍看的眼花缭乱。
对手队友全是自己的长辈,只得十四岁,还一脸青涩稚嫩的慕容玑打的战战兢兢,不止一次用饱含怨念的目光看向他爹献王,明明还有一个顶顶厉害的宁王在,为什么要选他上场,这种场合,让他一个小辈怎么打嘛!
慕容曒很喜欢这项运动,打的非常尽兴,完全不管对方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在让着他。这厢刚把球抢到马杆底下,以为必进球无疑,居然抽了个空往观礼台上看了一眼,找到郦清妍的位置,投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郦清妍从头凉到脚,皇后他不看,那么多宫妃他不看,为什么偏偏看她?慕容曒这一眼把郦清妍努力降低的存在感破坏个干净,无数夹带刀子的目光全部往这边射过来,差点把她戳成筛子。
还好有懂事的永安在,这个小孩儿往那些目光的源头扫射了一眼,嘴角一勾,笑容完全继承她的三哥,邪魅霸道又张扬狂放,把那些不怀好意或饱含杀气的视线全部瞪得全部缩了回去。
郦清妍心惊不已,这小姑娘平日里惯是单纯天真的模样,原来并不是个好惹得人物,此刻眼神中透露出的警告,简直比直接下令诛别人九族更为可怕。
慕容曒因为分神,目光转回来时,球已经被慕容玑抢走,眼见着要击球进门,慕容曒手执长杆往球上一戳,那特地经过加厚加硬堪比石头的马球直接被戳得粉碎。
场下众人:“……”
慕容玑侧底忍不住了,“皇上,你使诈!”
慕容曒轻飘飘看他一眼,打马往场外走,“有本事你也戳一个给朕瞧瞧。”
慕容玑瞪着他,咬牙切齿的。献王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臭小子也不怕惹得皇帝不高兴,一杆子打过来,让他步马球的后尘。
上半场结束,两队进的球数相同,歇整片刻后下半场开始。慕容玑心里憋着火气,完全不停指挥,队形顿时乱作一团。这会儿鄞炘和聆晰两人靠在一处,驱马为追逐滚在前头的马球难分上下,想起自己忍了半场赛事的憋屈,慕容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横插/进那两人的击打范围,长马杆一扫,直接把球打得飞出马球赛场。
场下众人:“……”
这是在打架呢还是打球啊?
雪梨大小的圆球直往观礼台而来,郦清妍察觉那球来的方向不对,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扑向了永安,来不及将人带往别处,只得将她紧紧护在怀中,整个后背都暴露在马球的降落范围。
上首的栖月双眸一凛,两指一并凝起一股剑气,射向半空中的圆球,那球顿时凭空燃烧起来,在离郦清妍只得一丈的地方化作灰烬,黑灰落满了她和永安摆着瓜果酒食的桌子。
以为自己非死即伤的郦清妍没有感觉到疼痛,回头一看才发觉是栖月救了自己,惊魂甫定拍着胸口,“多谢殿下。”
栖月并不理她,缓缓站起来,目光越过马场上吓呆了的慕容玑,看着献王沉声道,“皇兄,你是不是该好好管管你儿子了?”
出了意外,场上的人自然停了下来。献王在名义上与栖月是平级的,辈分上还是他的大哥,对方以这样的语气说话,委实算不得尊敬。不过此刻他理亏在先,纵然脸上挂不住,还是得硬撑着,“犬子无礼,回头定当严加管教。既然长公主和郡主没事,就宽恕玑儿这回吧。”
慕容曒打马走到前头来,整个人吊儿郎当地坐在马背上,一条腿曲在身前,也不怕掉下来,低头玩着手中的黄金为柄的马鞭,语气最平淡不过,“若是出了事呢?”
敬王像是听到了诛杀令一般,拉了慕容玑翻身就从马上下来,跪在慕容曒马下,“臣罪该万死,陛下恕罪。”
“朕什么都还没说,大哥这么紧张做什么?”手指一下一下梳理着自己所骑汗血马浓厚整齐的鬃毛,漫不经心,“既然差点砸到的是朕刚下旨晋封不久的郡主,为显诚心,就让世子去郡主府做半把年小厮吧。至于具体要做些什么,就看世子擅长什么,以及朕的郡主的喜好了。”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让堂堂献王府世子世子去一个郡主府上,任由差遣,就算献王再怎么不济,也不该如此羞辱。
郦清妍敢对天起誓,一定是自己在喝醉那晚对慕容曒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才让他今天处处给自己下绊子,这简直就是报复!
栖月微微皱起眉头,似乎觉得慕容曒此举的确有些过分,刚想开口说两句,献王先一步出声为自己的儿子求情了。“陛下,玑儿不过一时失手,去郡主府上做差役一事,有辱玑儿世子身份,以后让玑儿如何在皇城中立足?还望陛下三思。”
慕容曒手中的鞭子猛地甩出去,破空一声炸响,众人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有异议者,杀。”
此令一下,郦清妍今天算是彻底出名了。慕容曒对她勘称霸道的维护,带来的不会是一步登天,而是无数后妃疯狂的嫉妒记恨,而且,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定是献王无疑。
郦清妍头痛的厉害,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到宫里来参加这个破家宴?一抬头,看到温阑,对方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郦清妍的心莫名的就安定下来。
果然是越活越回去,郦清妍笑自己的蠢笨,身体变年轻难不成脑子也变简单笨拙了么?年轻皇帝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一个脸色,慕容玑会不会真的来郡主府还不定,自己何必先乱了心神;即使献王真的找上门来,还有温阑在,未必就是无法改变的死局,未必就会落得各不得好的下场。
回了温阑一个笑,发现永安在拉自己的袖子,小脸的表情惨兮兮的,“姐姐方才的脸色好吓人,安儿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郦清妍拍拍她,安抚道,“没什么,和你无关,刚刚没有被飞过来的球吓到吧?”
“没有吓到的。”永安摇头,拉着郦清妍要离开,“这里不好玩了,安儿带姐姐去别的地方吧。去永清河边看宫女们挂花灯好不好?”
此时赛场上的人都出来了,其他几位王爷回了自己的座位,自有宫人递帕子递水。献王抓着慕容玑,不知道在叮嘱什么,两人的面色都不是很好看。慕容曒去了傅皇后那里,两人聊的什么别人听不见,只见慕容曒三两句就把刚刚还盯着郦清妍,恨不得活剥了她的傅斯然哄的笑语晏晏,把仇敌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年轻帝王。
郦清妍的确不想待下去,又看了温阑一眼,对方示意同意,才任永安拉着,悄悄离场。
河畔离马场并不远,一路上永安一直安安静静,一改往日的叽叽喳喳。郦清妍蹲下来给她系披风的带子,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在屋外呆的久了,被风吹的有点冰凉。
“怎么不说话了?真的没有被吓到么?”
“姐姐。”
“嗯?”
“三哥哥他不是有意的……”永安咬了咬嘴唇,又着急地说,“我会去和他说的,不会让慕容玑真的到郡主府上去。”一脸怒其不争的痛心,“三哥肯定是昨晚睡觉时脑子被驴踢了。”
这孩子……
郦清妍轻轻摸她的头,“所以你是因为担心我的处境,才一直不说话的吗?”
“嗯,在想怎么和皇兄说,实在说不动他,让二皇兄出马也是可以的,二皇兄肯定不会不管的。”
“难为你为我这样费心。”郦清妍就这样蹲在地上和她说话,彼此能够平视对方,“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你叫宁王殿下二皇兄,叫皇上却是三哥哥呢?”
“安儿原本和三哥更亲近,后来他女人变多了,”说到这里语气变得恶狠狠的,“然后就不理安儿了!这个脑子里只有女人的坏蛋。”
郦清妍笑眯眯的,“你这样说皇上的坏话,不怕我去告密吗?”
“告密的在排队呢,姐姐可能得等到明年才能面圣。”
“你怎么能这么乖巧可爱?”郦清妍觉得和永安在一起,自己的笑都变多了,“可爱到让人忘掉所有的不开心,就算你的哥哥们再怎么欺负我,我也懒得去生气。”
“哥哥们?”永安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印象里,只有三哥刚才欺负过郦清妍啊。
“反正晚上还要去一趟永清河,我有点饿了,咱们先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好啊!”此言正中永安下怀,“文德殿和福宁宫的糕点最好,要不直接去御膳房,想吃什么让他们现做也可以的。”
文德殿是皇帝与重臣议事的地方,福宁宫是皇后的宫殿,所以,这偌大的皇宫里,还有没有哪处是永安不能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双十一,小冷要开启吃土模式了,明天起开始防盗,每日更新先放防盗章(各种名著选段),隔一天后替换正文,替换后会在内容提要里注明。谢谢各位小天使的理解,爱你们(づ ̄? ̄)づ
第67章
郦清妍坐在御花园中一个笼罩在树荫中的亭子里, 皇宫内部的花园经过花匠的精心设计,一年四季无法分辨,永远郁郁葱葱。永安说要去什么地方拿东西, 然后跑的没影,丫头们安静站在亭子外。郦清妍抱着手炉,吃着点心, 等她回来。
“郡主在这里呐?”
听见声音, 郦清妍以为是永安让人过来接她去什么地方,来不及咽尽嘴里的糕, 回头看向声源处, 看见的却是一群敛气屏声的宫女,护拥着一位头戴紫金凤冠, 身着明黄绣九尾凤凰华服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极美, 五官非常鲜明,比清婉那种让人一眼捕捉到的美更加耀眼, 如同明珠一般, 无时无刻不在闪光。她的容貌生的张扬,却不妖艳, 若血色海棠, 浓墨重彩惊心动魄;又像牡丹, 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简直好看的让人有些嫉恨了。
郦清妍见过的所有女子当中,只有刘容能够与之匹敌。
这个女子,自然是皇城第一美人, 大名鼎鼎的皇后傅斯然无疑了。
郦清妍没有见过她,却记得她的一生,红颜薄命,结局可谓惨淡。前世傅家和定国公府一样,没有牵涉进贪墨案,在右相飞黄腾达红的耀眼之际,他这个大女儿却因为善妒被废,最后活活饿死在冷宫里。傅家没有为她所牵连,是因为慕容曒这个神人娶了傅斯然的三妹傅斯烟做继皇后,宠爱与姐姐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家族繁盛至极歌舞升平无人可比,女儿却在冷宫中无人问津,空留一场叹息罢了。
此刻郦清妍见了傅斯然的样貌,心中啧啧感慨,这样的美人儿,慕容曒怎么狠得下心,真真可惜极了。
回想旧事时,傅斯然已经走到她面前来,她身边的宫女尖声怒斥,“大胆,见了皇后娘娘为何不跪?”
傅斯然头也不回,“掌嘴。”
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上来就要扭住郦清妍。傅斯然微微抬手制止,“错了,掌她的嘴。”指向方才那个擅自开口呵斥郦清妍的宫女。
“能够让献王府世子做小厮的郡主,跪不跪本宫,不是全看她的心情么?何时轮到你这个蠢货说道?掌嘴三十,除去舌,打去掖幽庭,本宫身边不留这样的蠢物。”
宫女被拖到亭子外,啪啪的抽打声盖过她的求饶声,无论哪种声音,都不悦耳。
本来准备起身行礼的郦清妍突然不着急了,傅斯然做这一出,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傅斯然立在她面前,莹白圆润,保养极好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凤眸微眯,“长得也不怎么样,陛下为何会这般上心?”仿佛在问自己,“莫不是狐媚的见多了,喜欢上了冷冰冰的,换个口味?”
“娘娘……”郦清妍偏头,想要错开她抵着自己下巴的尖指甲。
“别动!别动。”傅斯然的指甲尖压在对方脖子的血管上,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刺破进去。“不想受伤对不对?那就听本宫把话说完。”
“娘娘讲来就是,兴晨听着的。”郦清妍语气平静,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性命捏在她手里就怕她,从慕容曒说出让献王世子进郡主府做小厮的话起,类似的麻烦已经被预料到,不过谁先来谁后来的问题而已,傅斯然这样算是级别最低的。
傅斯然目光从她的脸往下滑,指尖在纤细白皙的脖子上划动,女子的皮肤非常柔软细滑,她的是,郦清妍的也是。这样的动作让郦清妍觉得不适,咽喉动了动,莫名的诱人。“你的脸不怎么样,脖子却很美,可是看着这样脆弱,若是刺个东西,燎下一个印记,会不会更加打破你外表的清冷,添些魅惑上去?”
“娘娘此言何意?”
“有没有兴趣到福宁宫来?不用这样费尽心机接近陛下,本宫自会让你盛宠不断。”
“娘娘似乎误解了什么。”郦清妍有些想笑,“兴晨并无此意。”
“是本宫的误解么?”傅斯然的手猛然掐紧,修剪的很尖的食指指甲刺进皮肉,血珠从细小的伤口渗出来,触目惊心的。
“怎么可能是本宫的误解,陛下从未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辱虐亲人的事情,若不是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同寻常,怎么可能应允让区区一个郡主进宫参加皇家宴席,公然坐在长公主身旁;怎么可能不顾众臣非议,为你重罚献王世子;怎么可能在陪着本宫的时候,还不时移开眼睛去看你在的方向!”说到后面,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了,还好因为手下颤抖,并没有捏的更加用力,不然真不知道脖子会被掐成什么惨状。
原来美人落得那样下场,还是有原因的,这善妒的脾气,真是一丝也不知道收敛。同是老天爷格外青睐、世间难寻的美人,傅斯然和刘容怎么就差的那么大呢?
郦清妍的下巴火辣辣的疼,有些怀疑傅斯然指甲里是不是涂了辣椒粉,不敢贸然打开她的手,怕把人的情绪激得越发失控,缓缓叹气道,“娘娘就不能理解成另外一种情况,兴晨是因为得罪了陛下,而陛下腻烦了普通的刑法,所以换了一种惩罚方式吗?”
也许傅斯然是真的没想到这一层,片刻怔忡,“为什么要惩罚你?”
“陛下要处罚谁,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傅斯然兀自笑起来,郦清妍刚想松口气,脖子上的手突然又掐紧,“本宫不信!不信你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怎么可能会没有妄想,这是任何一个女子都想进来的地方,皇上他还那么……那么……”
郦清妍差点没被这突然而来的大力掐的晕厥过去,傅斯然还在耳边吼叫,看着更像受了很严重的刺激,恰好遇见仇敌,找到了发泄口,怒火和恐惧释放出来无法控制,要弄伤弄死人才罢休。
忍无可忍,再下去真的如她先前说的燎下印记,才真是后患无穷。抬手在她手上一捏,扣住脉门,力量很小,却能让对方感受到如同寒冰入骨的恐惧。“不是任何人,都想进宫,成为帝王的玩物。娘娘你热衷于此,不代表我也是。”
傅斯然被眼前这个突然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气势的小女孩儿震得后退半步,郦清妍趁机站起来,补上方才欠的那一礼,“臣女兴晨,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你……”傅斯然有些语塞,对手变换太快,好像一眨眼就换了一个人,过于惊讶和意外让她涌上嘴角的愤怒言辞都飞了。
“娘娘天生丽质,无人能及,何苦到处寻找皇上感兴趣的美人,用好自己的美貌,不也一样能够长盛不衰么?”郦清妍冷冷地看着她,“别蠢事做多了,白白葬送了已经到手的东西。”
“你懂什么?”傅斯然勃然大怒,抬手就要给郦清妍一巴掌。
“住手!”永安娇小的身影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亭子外石板小径的转角处,水灵的大眼里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愤怒。“皇后姐姐今日不在皇帝哥哥身边,怎么有空到御花园里来?”
郦清妍看见她,飞快地将自己的衣领拉高,挡住脖子上的伤口。
傅斯然笑的僵硬,“曦儿不也来了么?”
“曦乃长公主封号,全天下只有皇上与宁王殿下可以直接用这个字称呼长公主。皇后娘娘,您与长公主殿下平级,曦儿两个字可不是您能挂在嘴边说的。”永安身边的小雪也不向傅斯然行礼,冷冰冰的一番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警告威慑。
傅斯然的笑如同冰块,在嘴边快要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