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被暗卫长这么一说,倒是稍微静了下来。
面对这样的火情,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无卦真的还在屋里,怕是已经没命了。自己此时就算冲进去也是于是无补,更何况那么多禁军,他根本就冲不进去。
无卦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自己疏漏了。他该相信她,以她的才智能力,绝不会这般将自己置于死地。
长青努力稳定心神,“放手,我不会过去。”
看着他面上已经开始沉稳,暗卫长这才挥手撤了那两个暗卫。
长青一得空,立刻原地坐了下来,随手取了一根树枝在身边的泥地中划将起来,另一只手手指飞舞占算,一刻不停。
算不了无卦,但是……他可以算其他方方面面。待网织成,那缺的一支就会自然呈现。
离卦为火,火起亥末,须臾即漫,风北往南,阴可夺阳。
火噬魂散,数死且伤,二三为数,男子焚阳,去者十二。
……
等等!
亡者十二男子,可是逃出的禁军分明也是十二个。这样一来,就多出了一个人。
……
无卦!一定是她!她乘乱扮成进屋搜查的禁军混出来了!
长青猛然站起了身,在禁军队伍里开始搜索。
她既然已经逃出,必是穿着禁军的衣裳,此刻也定会面上有着灰黑进行掩饰,还有,她一定不会在人多的地方,那样容易被发现破绽。如果有机会,她应该会直接试图离开。
他的双眼在禁军队伍的边缘地带开始来回扫视,不期然,西边角落的一个瘦削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人正小心翼翼地往一处墙的拐角移步,只要再有几步那人就可以转到墙后,那里有一条花园里的小路,并没有禁军看守。
就是她!
长青立刻吩咐,“接应无卦,我们直接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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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上突然传来重量的瞬间,无卦心里一个咯噔——被发现了?
期期艾艾回过头,本想着自己此刻面上都是炭灰,对方一定认不出来,只要糊弄过去就好。可当她看见面前那张熟悉的“师兄面具”时,天地似乎瞬间被点亮。
他……竟然来了。
“走,出宫。”长青上前,一下将她打横抱起,两人由一群暗卫护着,避开大路,准备由暗处离开皇宫。
无卦还沉溺在欣喜之中,被他抱起也愣神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该羞涩羞涩的。这个念头一起,她在他的怀中就禁不住稍稍动了一下,想将脑袋离开他的胸膛一点。
长青嘴角轻挑了起来,而后不动声色地突地跃起,无卦一惊直直就又撞入他怀中,他顺势就将那怀抱紧了些,低声说道,“小心。”
无卦脸一下就烧了起来,好在这是晚上,在加上她脸上都是炭灰,别人看不出来,不然她定会有无地自容之感。
走了一会,一个暗卫突然说道,“大人,有人在追我们。”
怎么会?
长青有些诧异,他们这一路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为何会有人发现了他们还追了上来。
无卦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襟,“我来算卦避开他们。”
“好。”
与祈王府那次一样,无卦从怀里掏出了卦盘——只要避开那些追兵,出了宫后就一切大吉了。
盘心的指针似乎有些晃悠,无卦皱皱眉,仔细堪算了一会,终是指了方向,“东南。”
“往西十丈。”
“南走五十丈。”
……
她一刻不停,越来越多地变换方向,可身后的追兵竟然一直死死咬紧着他们,渐渐还有了追上来的趋势。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们现在还没有看到那些追兵,可追兵偏偏像是时时刻刻都知道他们往哪里走一般地跟在后头,一点都甩不掉。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追兵怎么总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他们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长青也发现了不对劲,甩不掉的追兵他倒是头一回见到。而百般堪算,却又毫无结果。
无卦有些心急,虽然卦盘会不断指明方向,可那方向都很是无用,身后追兵总能知道。
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除非……
“放下我,你们自己走。”追兵能一直追踪,很有可能是自己身上有追踪香之类的东西,所以,无论自己走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自己。而她的无命之格,所以谁都算不了她,也包括他们自己。
长青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继续抱着无卦,脚下步伐没有一丝松懈。
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而就此放弃,他不甘心……更何况,他们能在无卦身上动一次手脚,就一定能动第二次,如果次次都因被追踪就放弃,也许会一直就这么死循环下去,再也出不了这个宫闱。
“抓紧了。”长青猛然提气,加快了脚下步子,顾不上许多,直直就往其中一个宫门而去。先出宫,而后再说。
“不行!你们走!”见他并没有停下的想法,无卦开始挣扎起来,“你们自己走,不然谁都逃不掉。”
“别动。”长青固紧了怀抱,丝毫没有停顿,“不然我只有点穴了。”
无卦继续坚持,“我留下,大不了就做个国师,以后还有机会走的。”
“你留下绝不会只是国师这般简单。”长青冷笑一声,“今日的韩苏,你觉得他还会为你网开一面吗?你的能力,若不能为他所用,过不了多久,待他腻烦了,就只有……杀。”
一个“杀”字让无卦心中一颤。
长青语气无波地继续说道,“就算你帮他,以你现在的状况,你又能帮多久?那些家国大事,你怕是算不了几次就反噬而亡。如果,你帮不了他,只是被囚在这里,你觉得……你又能在这宫闱之中撑到几时?”杀人不见血的,往往才是最恐怖的。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可是……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无卦松开了环着他的手,语气强硬,“我不需要你救。放下我!”
长青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无卦只觉浑身一顿,而后就再也动不了,也开口讲不了话。
“真可惜,你的事,我都想管呢。”他的语气带着轻笑,根本不像是逃命,“口是心非,长青偏偏就是喜欢。”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飞扬的眉,美丽的侧影,以及月夜中,他眼里那抹执着的墨色。
心中渐渐透出一丝苦涩的暖意,纹丝不动地待在有着鸢尾花香的怀抱,她的眼角缓缓湿润了起来。
——长青,求求你,求求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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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很凉,洗去所有夏日的暑气。
起起跃跃之间,他们不知行了多少路程。终于,巍峨的宫门出现在眼前。
“无卦,我们就要出去了。”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身后的追兵也快赶到,但是只要逃出这个牢笼,他们就会有一丝生机。宫外依旧会有追兵,可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总会能有办法逃开的。
无卦看着那宫门,心中隐隐升起不安。
宫门四周的阴影给她一种铺天盖地的压抑之感。
长青再一次跃起,身边的暗卫也纷纷向那宫门跃进。
不要过去!!!
她想大声喊出,可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点点银光出现的霎那,无卦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箭雨袭来,他们最后的生机,被狠狠掐断。
卦者,不算不知。
卦者,百算有遗。
卦者……
其实长青是算到了的。只是,他在赌,赌正在城门上韩苏不会放那箭阵,赌他会舍不得。
可从箭发出的那一刻,无卦知道——从前那个韩苏真的死了。
暗卫们拼死护卫,可在那箭雨之前,人的力量渺小得可怜。
一个接一个倒下的身影,依旧未能将无卦送出这皇宫之围。
“扑——”
一支箭狠狠扎入长青的肩头,他身形一震,内气被破,再也稳不住,直直从半空跌落下来。
长青——!!!
不要——!!!
重重跌落在地上,长青死死将无卦护在怀中,生生受下了与地相撞之力。
箭雨终于停下,无卦不能动弹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具,泪水夺眶而出,却连一声呜咽也发不出。
长青的嘴角溢出了一抹红色,他扯出一个笑,就像往常那样带着宠溺,“对不起……没能带你出去。”
“这一次……长青做得不太好呢。无卦……对不起。”
妖媚的双眼缓缓闭起,环着她的手臂失去力量垂了下去。
依旧是那个怀抱,无卦却如坠冰窟。
撕裂般的疼痛狠狠扼住她的呼吸,沉入到深不见底的黑夜。
长青……长青!!!
喉头一涩,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血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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