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可。”齐阚疾步赶来,焦急道:“你是藏云宗宗主,你若出事,人心动荡不安,只怕会更乱!”
谢涔之站在萧瑟的风中,闻着风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只道:“我若出事,师弟便可继任宗主之位。”
他的命也不比旁人贵重多少。
阿姮险些被他杀死,他受这些伤,也当做了对自己的惩罚。
齐阚一时语塞,只焦急地看着他。
谢涔之抬起完好的左手,拍了拍齐阚的肩,沉声道:“不下山探得魔族实力,这样防御下去,迟早会被活活耗死,藏云宗内,唯独我去,会比较安全。”
更何况,那鬼都王是有意诱他下山。
他一定知道什么。
谢涔之之前从一只魔的尸体内,寻到一张传音符。
——“真不愧是藏云宗宗主呢,看来谢姮的下落,你是不关心喽?”
他想找到阿姮。
即便是为了她,他也要亲自下去,他已经欠阿姮很多了,不可能再这样漠视她的安危。
谢涔之独自一人下山除魔,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剿灭了魔族三个巢穴。
那些魔族的确比他想象的更为强大。
低等魔越来越少,高等魔比之前强了不少。
据说那鬼都王丧心病狂,任由手下的魔族互相吞噬,淘汰那些弱小的魔族,建造更为强大的魔族大军,并将死去的妖魔和修士的魂魄收集起来,炼化成自己的阴灵大军。
这样的情况,甚至比一百年前更为可怕。
养成一个修士并不简单,百年前折损了不少大能,短短一百年内,那些小辈还未完全成长起来,修仙界的实力不能恢复如初,加上神族不知敌友,谢涔之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谢涔之一路循着魔气厮杀,极快地靠近魔族大营。
原本越靠近那处,那些魔的实力越强,已极为不好对付,谢涔之内伤未愈,单手杀魔,已经有些力竭。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魔却越来越弱了。
甚至见了他便逃,像是怕了一样。
只怕有诈。
谢涔之往上掠起,将起伏的地形纳入眼底,原本笼罩在山间的魔气在散去,那藏在山谷中的隐秘魔族大营,逐渐有了轮廓。
他现在更加确定,那鬼都王是故意的。
引诱他过去,定是有什么等着他。
谢涔之还是去了。
用障眼法隐藏身形,杀了几只魔,用魔气隐藏气息,迅速靠近最中心的地方。
处在魔气浓重之地,连才压下去心魔,也又开始再次蛊惑他的心智。
“涔之,你不要孤身涉险,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阿姮不会担心他涉险,只会说,龙潭虎穴,她陪他一起闯。
“我们要何必要管其他人的死活?只要自己的命还在就好了!”
——阿姮不会说这样自私的话。
“你的手已经受伤了,就不要逞能了。”
“……”
心魔总是用阿姮的声音出现,阻挠他的任何动作,谢涔之漠视不理,用清心咒摒除那些声音。
是假的。
都是假的。
谢涔之剑势极快,干脆利落地斩落那些魔的人头,乔装混在魔之中,低头往前走。
他隐约感觉到了不属于魔族的气息。
极有可能是阿姮。
而有一部分魔打扮得奇形怪状,正在小声谈论着魔君身边新来的小美人,他从他们身边走过,出于对阿姮秉性的了解,他不认为那小美人是阿姮。
“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走!挡了你爷爷的路!”
谢涔之不知不觉间已靠近一座高台,正思索着对策,身后一只体格巨大的魔突然一鞭子朝谢涔之抽了过来。
在魔族,魔族以魔气感知对方强弱,大魔欺压那些魔气微弱的小魔,是天经地义之事。
谢涔之闷哼一声,往前一栽,跪倒在地。
袖中手一抖,勉力掐着咒,不让自己露出真身。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道声音。
“过来坐,此物我便给你。”
是鬼都王的声音。
谢涔之身子一僵,循声抬眼,往侧边仓促地躲了躲,借着其他的魔族的身形,掩住自己。
从下往高台上看,只看到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背影。
是阿姮。
不是心魔,是真实的阿姮。
她站在那里,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见她跟前的魔头正冲她笑着,一只手掂着精美的盒子,眼角眉梢间都写满了势在必得。
谢姮过去坐下。
她在软塌上落座,与那魔头挨得极近,显得身量有些娇小,偏头轻觑了那魔头一眼,谢涔之看到她有些苍白虚弱的脸色,微微垂着眼睑,不知在和他小声说些什么。
二人像是在说悄悄话。
然后她便着急地接过了那只盒子,急忙地去拆外面缠绕的绸缎花枝,像是迫不及待地去看礼物。
她打开盒子,怔了怔,随即像是忍不住般,低头一笑。
“这个礼物,姮姮觉得如何?”
她轻瞪一眼身边的少年,眼波流转,轻轻笑骂:“你不太厚道!”
二人相视一笑。
她笑靥如花,眼睛弯得像月牙儿。
谢涔之与她相识多年,从未见过她笑得如此开心。
他突然心神摇晃,喉间再次涌起一股腥甜。
第38章 他怎会贱入泥里,一身是……
是阿姮。
为什么是阿姮?
她为何会在此处, 又为何会与鬼都王笑得如此亲密?
谢涔之喉间腥甜,眼前一阵阵发黑,袖中手指用力蜷起, 攥得骨节咯咯作响。
谢姮捧着那木盒子。
她终于找到了白羲, 只是没想到白羲被折腾成这样, 这小秃鸟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一点儿自尊心, 又被这魔头给祸害得粉碎, 大抵醒来之后, 又会找她哭闹。
她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只笑着骂了那魔头一声, 便要起身离去。
谁知才起身,这魔头突然伸手一拉。
谢姮一时不备,被拽得跌坐回去。
她下意识要放火烧他,指尖刚蹿起一簇火苗, 鬼都王突然抬手,用力压住她抬起的那只手, 火焰舔舐着他的掌心, 发出一阵“滋滋”声, 烧焦般的气味蹿进鼻尖。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凑到她耳边,幽幽道:“别急啊。”
“第一个礼物送了, 还有第二个礼物呢。”
他挨得这么近,谢姮一直被他逼到软塌的角落,偏头避着他的亲近, 他身量比她高半个头,微微俯身,宽大的黑袍把她遮得死死的。
苍白的手指不顾玄火灼烧, 用力扣着她的右手手腕。
他鬓边几缕发丝垂落下来,背着光的脸庞白得吓人,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她。
平时他坐着她站着,只觉这魔头外表是少年,瞧着瘦弱无害,今日被他用力摁着,才感觉到一丝危险的压迫感,他并不是想象中那般纤瘦。
谢姮听到他那句话,眯眼打量着他。
她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就没安什么好心。
这魔头狡诈无比,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只是为了逗她笑?
他果然是还有后招。
谢姮小心护着盒子中沉睡的白羲,暂时与他虚与委蛇,冷静地反问道:“你还要做什么?”
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白羲收入袖中,施了个简单的法诀护着他,确保一会儿打起来时,白羲不会被波及。
鬼都王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扯了扯薄唇,笑道:“放心,虽然我的确很杀了你,但也不是现在。”
直到现在,他还是喜欢把“杀她”挂在嘴上。
谢姮不知道这算哪门子杀。
整天跟个跟屁虫似的,甩都甩不掉,还喜欢动手动脚。
谢姮冷笑一声,“是吗?多谢你这么想杀我,还帮我找了这么多跗骨花。”
鬼都王蓦地一僵。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凶狠,瞪着谢姮,恶声恶气道:“我说了!那是对你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