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急的团团转,“那可怎么办?姑姑,难道任由着那些混账玩意儿在殿下面前胡诌?”
“也不是胡诌。我打人是实情。”宝馨勾了勾嘴角,“要是他把我叫过去骂一顿,那也好了。”
小翠目瞪口呆,脑子里头和一团浆糊似得,想不明白宝馨这话的意思。打了人板子,哪怕自个站理,但姑娘在人前还是温婉些好,要是殿下恼了就糟了。
宝馨见小翠听不明白,也懒得解释。
到了傍晚时候,朱承治叫宝馨过去伺候。她原本就是大宫女,伺候他起居乃是分内的事。
两人碰面,朱承治拿眼觑她,瞧见她还是那个样儿,半点都没变。
那边太监已经把准备好的菜品都端上了了,照着往例,是要宝馨过来试吃,等到一圈都试吃完了,朱承治才会动筷子。
明面上,是叫她试毒,其实还是叫她之前吃饱了,免得后面挨饿。
朱承治埋头就吃,两人较劲似得,谁也不搭理谁,就连目光都互相不落到对方的身上。
这么一直僵持到伺候他就寝,宝馨亲自到床面前,伸手把弯钩上头的帐子给放下来,罗帐放下室内的光都朦胧了起来,朱承治见着那只白皙纤细的手就要退出帐子之外,扬声道,“今日我回来,听人说你在用刑?”
他说的不咸不淡,宝馨立即瞥了一眼方英。方英满脸无辜,好像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宝馨站在那里,回道,“是。下头人不服管教,口出狂言,所以出手惩治。不过吩咐了人,留了性命,但怕此人多嘴多舌,到处说府中私密事,连着全家远远打发出京城了。”
宫里指派的宫女太监到底还是不够用,没办法把所有的事都做了,所以从各处又充了不少的杂役或者是奴婢过来。
朱承治听了,抬眼觑宝馨,纱帐已经落下来,房里头的灯还没有吹熄,她站在那儿,影子照过来,娉婷苗条,格外美好。他伸手将垂落下来的纱帐隔开,“怕他全家多嘴多舌打发出京去?”
宝馨略抬头一瞥,望见他眉头蹙起,好会还是没能跪的下去。她这人就是被朱承治给惯的,在王皇后和惠妃面前,一双膝盖不值钱,说跪就跪。但朱承治从不叫她跪着,时间一长,想弯下去都难了。
“是,殿下若是觉得处置过重,奴婢愿意接受惩治。”
朱承治听这话简直要笑了,这话里头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气,好似她已经挺直了背,接受前来的狂风暴雨似得。
“惩治,怎么惩治你。”他靠在床头,把罗帐压在脑袋底下,很是认真的看她,“把你和那人一样脱了裤子打板子?”
宝馨咬了唇,“要是如此,奴婢也认了。”
“这话说得好像壮士断腕似得。”朱承治嗤笑,他抬眼觑她,“宫里头惩戒宫女,不是罚提宫铃,就是叫弯腰抠自个脚底板。你倒是把我想得还更坏些。”
宝馨依旧沉默。朱承治脸色一转,“既然怕人说出府里的事儿,就算你把他送出京城外,有心人照样能把人给拉回来,从他口里套出点儿甚么,往我身上脏的臭的一泼,那我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都说不清。”说着他眼里生出一抹狠厉,“宝姐姐,你还是太心慈手软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既然怕人说出道道来,那就照着宫规处置,死人怎么会开口呢?”
那样狠厉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依然从容不迫,宝馨听闻,心底都由不得悚然一惊。
原本是做好前来受训的准备,没成想,朱承治竟然还给她上了一课。她利索给朱承治一拜,“是,奴婢受教了。”
房里头安安静静,只能听得见朱承治自个的呼气声。
朱承治瞧她这一脸低眉顺眼的奴婢样,心里头的火气和浇了油似得,一腾而起。他喜欢看她在自个面前,百无禁忌随意说笑的模样。那样鲜活,叫他忍不住再亲近点儿。现在这模样,瞧着心里憋气!
他又打量了她一番,渐渐的瞧出些门道来。眉眼低垂着没错,满脸的恭顺也没错。不过这只是浮于表面,哪怕跪在地上,姿态婉转,还是像个藏起了利爪的猫,随时趁着他不注意,给他来一爪。
“既然受教了,你这个学生就该给师傅交束脩。”说着,他扬声道,“这样,你也很久没有上夜了,今夜你就在这儿上夜。”
上夜是个苦差事,整夜里头不能睡,站在床前仔细聆听帐子里头的动静。甚至连床上人的呼吸顺畅不顺畅,翻了几个身都要一清二楚。宝馨以前给他上夜,照着外头来,人在地上打地铺,睡在脚踏那里。
宝馨愣了下,答应下来。
朱承治现在远远不是那个她手边的男孩,这个她早就料到了。过于慈弱的人,恐怕要被宣和帝和齐贵妃两个给吃的骨头都不剩。
他躺了下去,宝馨守在那里,房里的灯怕打搅到他睡觉,已经挪了许多出去,就剩下那么两三盏,预备他起夜用。
人一出去,房内立即就安静下来了。外面虫蟊叫声都听不到。
朱承治说热,叫宝馨把帐子撩开。床前的帐子是纱帷子,四面透风。房里还放着一座冰山,凉飕飕的,根本不可能热。他这么说了,宝馨还是听令行事。
才把帐子给扯开,朱承治的手握住她的腕子,一个劲儿就把人给扯到帐子里头来。她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都落到褥子上了。
帷子重新落下,上头的纹路渡了光,露出千娇百媚来。
“怄气这么多天,也该翻篇了吧?”朱承治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中单,江苏那边进贡来的缎子,特别的薄,贴在身上,几乎和没穿差不多。她被他整个人压着,男人气息铺天盖地的罩过来,叫她无处可逃。
那和女人完全不一样的阳刚气息,逼得她一个劲的往褥子里头躲。朱承治却整个都压下来。她惊惶失措的去推,掌心压在他胸膛上,又清晰无比的感觉到手掌下那坚实绝不瘦弱的肌肉。
她给朱承治洗过澡,浑身上下哪怕他那个茶壶她就见过。不过那仅仅限于小时候,满了十岁,他就不让她伺候沐浴了,都是叫太监来照顾。这么多年下来,惊觉他已经不是旧时模样。
朱承治在群臣和宣和帝面前,都是一派温润样儿。但是骑射从来没有放下。格外喜欢马上驰骋,马场的那些个马都被他骑了个遍,长年累月打下的好基础,他没有半点纨绔子弟的瘦弱或者是痴肥样儿,相反,浑身精瘦,蜂腰窄臀。
这模样已经顶顶了不起了。不少和他同年岁的贵家少年,这会看上去还是只弱鸡,他却已经有了男人体格的模样了。
宝馨这会感受的特别真实,她整个人就往褥子下头坠,身上贴着个人,手掌有意无意的贴在他腰身上,两手一拢就知尺寸。
他故意腰身沉了沉,她两条腿并拢,也不妨碍他使坏,“我上回不过只是提了提,你倒是气了那么久,差事不来当。全让一群臭男人在我面前晃。”
宝馨见他是打定主意了,自己干脆破坛子破摔,整个人往那儿一躺,白眼都翻出来,“方英几个算不上男人,而且殿下也叫这群臭男人给伺候好几年了。”
这话不叫朱承治有半分的脸红脖子粗,脸皮比北京城的城墙还厚。
“皇子妃的事儿你在意?”朱承治见她躺平了在那里,和四仰八叉被翻过来的螃蟹似得,他一手撑在她耳边。
宝馨瞪他,不说话。
皇子妃这事,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知道他迟早要娶妻的,可真的亲耳听到,和山崩地裂一样。
他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她算个什么?到时候那位皇子妃想要怎么拿捏她都行,把天时地利几乎全部占尽,哪怕她手里的事儿全部要老老实实上缴。
逢年过节,能跟着朱承治光明正大出门的是那个女人,而不是她。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呲着牙,笑的毒,“那个女人到底有甚么好?出身指不定比我还低,也就比我年轻点,到时候压在我头上,翻翻手,都够我喝一壶的。”
“断不会如此。”这话说的朱承治眉头直皱,打断她的话。
宝馨笑哭了,真的是笑哭了,一边笑,泪水就沿着眼角往下头淌,“我的殿下,您该不是也信了那一套贤良女人不嫉妒的话吧?您瞧瞧宫里头的娘娘们,哪一个不嫉妒?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皇后娘娘也看不惯皇爷喜欢的人呢。”
“嫉妒是人的天性,挡不住的。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又出这档子事。她要怎么想?你能护着我一时半会的,可是你总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内院里头打转,总有顾应不到的时候,到时候我出事了。你面上能把她怎么办?她是正经选进来的人,对我作甚么都天经地义。说出去了,恐怕世人还要同情她。”
这话说的朱承治沉默了下来,宝馨住了嘴。
娶妻生子,尽早生下嫡出皇长孙,这其实是最温和的法子。嫡出的孩子在皇家象征着正统,朱承治在这个上面,只捞着了长,就已经叫内阁为了他向宣和帝力争,到时候再加上一个嫡出的长孙,那简直天命都在他身上。
可她要怎么办?到时候落得个草席裹尸的下场?他到时候能把那个女人怎么样呢?动,大面上都还只能拿别的名头,要是生了孩子,那就完全动不了了。
她不想叫朱承治去和其他女人生孩子,不想有个女人在自个面前戳眼,别说这个女人很有可能会叫她大难临头。
真贤良的女人也不是没有,可惜她看了这么多年,这种女人简直就是大浪淘沙。千百个里头都难得找到一个,绝大多数还是被十出里头的善妒给逼的不得不贤良。脸上装模作样,手里下阴招的多了去。
难道还叫她烧香拜佛,求选出来的那个是个好性?
简直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宝馨不想小朱娶老婆,不是说爱他爱的不够深的问题。娶妻尽快生个嫡子,对他来说简直百利而无一害,但是对她来说,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赔着自己的性命,来成全别人,这……不是非一般的人能做到的。我要是这么写了,她的人设就崩了。
第66章 安排
她心头的话, 说了个五六分。朱承治两手压在她身侧, 乌黑的眼瞳里将外头的光吸了进去, 越发的深不可测。
宝馨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抬眼和他对望,他面上没有表情, 瞧不出喜怒。他就是这样, 小时候还能见着三四分的喜怒哀乐, 大了之后,越发深沉, 哪怕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依旧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的心比海深,完全探不出他的深浅。
“这是你的心里话?”朱承治问。
宝馨笑,“刚才奴婢说甚么都已经忘记了。”
这可真不要脸,这张小嘴里说话刚才一筐接着一筐, 这会子却转眼不认。他咬了咬牙,倾身压了下来,“你忘记了, 我可没有忘记。”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宝馨此刻恢复到了之前的妖精模样, 她挑眼乜他,眼波流转, 妩媚的妖娆,上扬的眼角里挑逗如同她此刻眼里浮动的光芒似得,向他挑衅。
没错, 就是挑衅。朱承治咬牙,这么个小妖精,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把难事给扣在他头上,回头还问他怎么办?
怎么办?他低头望她,女人的眼角还带着点红。喉结滚动了两下,嘴唇翕张,嗓子眼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宝馨有点失望,她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奴婢的心事都已经说给殿下听了,殿下就当清风过耳,什么也没听到。”
朱承治简直要被气乐了,这世上还有女人能比她还能无耻吗?那一番话难道不是逼着他表态?可她这话,委实叫他吊在半空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若是她穷追猛打,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她。
他是不忍心叫她失望,可这也的的确确是个机会。他只觉得自己被根绳索横腰绑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左右为难。
一面是她,另外一面是嫡正代表的正统。不管哪个,都是在太诱人了。
他不由得苦笑,宝馨体谅他,“殿下夜深了,睡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朱承治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宝馨抬眼瞧他,“殿下明天还要进宫呢。”
朱承治摇摇头,“明个是侍讲官的休沐日,我们也跟着不用上课。”说着他伸手来拆她头上的钗子,帐子里光线昏暗,睁大了眼,也只能把身底下的人分出个大概来。他探出手去,摸索着拔下她头上的镶珠宝金簪,她不喜欢戴狄髻,更不爱插戴全套的头面。发髻上头戴个簪子还是为了能固定住髻子。
固定发髻的簪子被拔了下来,被他丢到一边,金簪落到脚踏那里咚的一声,在静谧的屋子里头格外突兀。
帐子里头又窸窸窣窣的,宝馨压住他解自个立领金扣的手,“殿下这是要干甚么!”
又是拆头发又是脱衣服的,难不成被自己那番话说的恼羞成怒,觉得干脆一股脑吃下肚子再说?宝馨惶恐了起来,她无所谓这个的,又不是真正用什么妇道教出来的千金小姐。不过自个要是和他有个什么,一辈子捆在一块,都不带解绑的。
“睡觉。”朱承治言简意赅,拇指摁进金扣的缝隙里,轻轻往外一翘,金扣就解开了,接下来的几个纽扣如法炮制。他按住她乱挥的胳膊,直接把外衣给剥弄下来,往外头一丢,裙子也是这样。
他感觉到手上衣裙沉甸甸的,“这么热的天,穿这么个厚衣裳,你倒也不怕被热的中暑晕过去!”
“奴婢要训人呢,自然要穿的能镇住人,难道还能穿的和屋子里头那样?”宝馨掐了一把他的手。
朱承治嘶了声,想起上回见着她在屋子里头的穿戴来。下头一条白绸裤,上面穿着粉色的抹胸,轻薄的轻纱小衫子套外头,越发显得里头风景美不胜收,峰峦起伏,平底平坦。他呼吸急促。然后下头的人挣扎着要起来。
落到手里的肉,哪里那么容易放出去?就算不真的吃到肚子里头,放到身边瞅瞅也是好的。
他一把按住肩膀把人给按回去。男女的力量差距叫宝馨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没有拼过他那一下,转眼间人就躺回去了。
朱承治在她身边躺下来,“我今个在宫里忙活了一天,回来还要给你收拾残局。就叫我好生躺一会。”
“残局,甚么残局?”宝馨挣扎着要起来,他一条手臂横来,压在他胸腹上。江宁府的绸缎极薄,贴在肌肤上似乎无物,融融的体温传来。将男女的分别豁然拉大。宝馨忍不住口焦舌燥,她身体年纪比朱承治还要大个几岁,比他还熟。
身体到了年纪,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特别渴望肌肤之亲,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太监,自然也是一样。偏偏今天也在每月的那几天里头。
朱承治在昏暗中听到她骤然急促的呼吸,身上不由得狠狠颤了下。心仪的姑娘就在身侧,要是没有半点触动,那就是死人。
他迟疑了下,还是凑过去,这事他也想。夜里做梦都想,尤其那回,他做了一回偷香贼之后,夜里除了正事之外,躺到床上,日思夜想的就是她。柔软的身段,娇嫩的嗓音,千娇百媚百转千回,把他给弄得死去活来。
以往为了叫他知道男女之事看的那些图画,里头场景还有姿势一股脑的全部在梦里用上了。亭子里,水井边,秋千上。他身上又燥热起来,手指探过去,摩挲着她的脸颊。
宝馨咬唇,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生生把涌出来的冲动给忍住,“殿下,明个没事,还是要早点睡。”
朱承治嘴里胡乱答应,脑袋已经抵在她肩头,她不答应,他不好勉强,但胀痛的滋味半点都不好受,他咬咬牙,滚到一边,被子把自个一包,成了个粽子。
沙帷子在徐风的吹拂下,微飘起来。宝馨穿着中衣,身上连个被子都没,回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朱承治,认命似得,闭上眼睡了。反正夏夜里凉不到哪里去,她自个睡的时候,就套着个抹胸。
闭上眼,万般杂念都被排除出去。没了杂念,白日里头又累了一场,宝馨很快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