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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点头,拍了下她的手,道,“我们会尽全力的。”
  手术至少要五个小时,林微微和弗里茨就坐在外面等,一分一秒都走在她的心头上。任何人都能轻松地说一句逝者安息,生者坚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那个生死未卜的人不是路人甲乙丙丁,而是她妈妈,那个生她养她的妈妈啊!
  她要养狗,妈妈陪着去看展会挑狗;她失恋,妈妈耐心安慰她;她申请学校不顺利,也是妈妈鼓励她再接再厉。这世上,如果真的有不离不弃的爱,那就是父母的爱,至死方休。
  一直以为这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不会离开。可是现在,母亲危在旦夕,想为她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手术结果,可又怕带来的是可怕的噩耗,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矛盾的压抑感逼疯了。
  林微微掐着手掌,再也坐不住,忽的一下站了起来。
  见她向外走去,弗里茨也随即跟着起身,伸手拉住她,道,“你去哪?”
  “我要去教堂,妈妈是基督教徒,我要替她祷告上帝。”
  弗里茨皱着眉头,回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在两点,凌晨两点。这个时间点,哪还有教堂开着?
  一把将她拉回来,他呵斥道,“别胡闹。”
  林微微甩开他的手,道,“别拦我,让我去!”
  她也不想无理取闹,她也想像电视剧里的女主,冷静面对。可她只是个普通人,那种即将失去亲人的恐惧深深地刻在心里,让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才25%的机会,而那个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她的母亲!除了上帝,谁还能帮助她?
  弗里茨抿着嘴,紧紧地拽着她,就是不松手。她疯,他不能跟着疯,总要有人理智面对。
  “放开,快放开!”她扭动手腕,见怎么都挣扎不开,不由怒了,握紧拳头用力去捶打他的胸膛。可还是挣脱不了,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他的手背上。狠狠地,把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一股脑儿地倾倒了出来。
  被她咬出了血,弗里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抿着嘴,任由她发泄。直到她没了劲,才松嘴,一手臂的血渍,触目惊心。
  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合着咸咸的眼泪,一起吞下了肚子。闹了一会儿,慢慢地恢复了理智,林微微眼里闪过愧疚,无力地靠在他怀里,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弗里茨搂着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浮躁的气息。
  “以前妈妈让我入基督教,和她一起去教堂祈祷,我总是用各种借口搪塞。一定是耶稣生气了,迁怒我母亲……”
  越说越伤心,她鼻子一酸,泪珠断了线,一眼模糊。
  见她掉眼泪,弗里茨很想安慰她,可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从小没了亲情,在那个人性被泯灭的黑暗年代,曾有一段时间,他行尸走肉般地混日子。一个人孤独惯了,不爱人也不被爱,直到她的出现。也许无法和她感同身受,但他知道,她难受,他必定跟着难受;她要是累了,他就把肩膀给她靠。
  林微微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瑟瑟发抖,哭道,“弗里茨,我害怕,我怕妈妈就这么死在手术台上,我怕以后自己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的话、她的颤抖让他一震,突然想起了两人43年在苏联一起逃难时的情景。她饿得失去了理智,差点把自己卖了,幸好在关键时刻他没有坐视不理,拉了她一把。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无助,他叹了口气,过去和现在相互交错,最后凝聚成一股深深的情感,是对她的爱。
  他张开双臂将她完全归入怀中,亲吻着她的额头,给出他一生一世,不,也许是永生永世的承诺,“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可惜林微微一颗心全都系在了母亲身上,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望着急救室大门的红灯怔怔发呆。
  她需要一点信心,一点勇气,于是问,“弗里茨,你说我妈能否度过难关?”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重复她的话,语气铿锵有力,“她一定会的。”
  “谢谢。”她靠在他胸口,擦了下眼泪,道,“小时候,我很淘气,不肯做作业。去外面补课的时候,偷溜去运动场看球员踢球。后来,老师打电话去我家告状,我爸气坏了,把我按地上一顿好打。我妈护着我,结果还被老爸抽到了好几下。妈妈让我学钢琴,我贪玩看电视,然后我妈用毛线针扎我手背,我生气,趁她不注意,把针全都折断扔了。后来,父母离婚,妈来了德国,我一个在外婆家,没人管我了,无法无天做了不少错事。再后来,妈就把我接到德国,替我申请高中,安排我生活,我们俩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我知道妈妈不可能陪我一辈子,迟早要离开的,可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就是今天下午她还是好好的,我们还在一起整理东西,我还在试她给我买的衣服……”
  林微微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因为是最亲的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不珍惜,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等要失去了,再来后悔难受。
  “嘘,别说了,闭眼休息一会儿。乖。”弗里茨伸手按住她的嘴唇,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发,拍着她的肩头,安抚她那颗悲怆的心。他的温柔全都给了她,毫无保留。
  她还算是幸运的,在伤心无助之际,有人陪着她,一起过难关。弗里茨的气息,让她的心安定了一点。
  折腾一晚上,林微微挡不住疲倦,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梦中看见母亲在对自己微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眼睛睁开,什么也没发生。宁愿去死的人是自己,自私地想把悲痛留给别人,这样就不用面对生死离别。
  整整六个半小时心急火燎地等待,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弗里茨一夜未睡。见状,便立即摇醒了林微微,道,“手术结束了。”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叫了声妈。
  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走了出来,那一刻,她懦弱地竟不敢上前。感受到内心的颤抖,弗里茨握紧她的手,给她面对现实的勇气。
  那一步的跨近就好像是生与死的界限。
  不知不觉,天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一束束五彩缤纷的光芒,又是五光十足的一天。
  只是,这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66第六十五章 穿来的神人
  “蔡女士的家属?”
  听见医生询问,林微微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踏前,颤抖着声音,道,“我是她女儿。”
  她紧紧地抓住弗里茨的手掌,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喉咙口,深怕医生一张嘴,就是宣判了死刑。
  但,所幸的是,上帝没有遗弃他的臣民。所以……
  “手术进展顺利,脑部淤血已经去除。”
  这句话犹如福音降世,林微微两眼一热,情不自禁地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感谢上帝!仿佛自己生了场大病,刚从死神手里逃生似的,她有种全身都虚脱了的感觉。
  深呼吸了好几下,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哑着嗓子道, “您的意思是,我母亲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期?”
  医生道,“理论上是的。手术后,她心跳血压血糖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不过,这毕竟是开脑颅的大手术,对身体损伤比较大,是否能恢复还得看病人自身的体质。这几天我们会安排她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熬过这一星期,病情才算彻底稳定。”
  听他这么一说,林微微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的病情还会反复?”
  “不排除这种可能。我们已经溶解栓子,并使其破碎。在之后的48小时,破碎的血块会随着血液流动,通过导管排出体内。但毕竟血管壁受到损伤,有大量红细胞渗出,极可能再次引起栓塞,导致血性脑梗死。不过,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不高,一般是岁数高的老年人比较容易遇上。你母亲还年轻,我相信她能够克服这一难关。”
  “那她什么时候能够清醒过来?”
  “如果没有突发状况,一个星期,她就能恢复知觉。”
  林微微问,“能恢复到之前那样吗?我是说大脑思维,身体机能之类的。”
  “恢复的好,可以的。”
  “那要是不顺利呢?会半身不遂,或成为植物人吗?”
  “会。”见她忧虑重重,医生话锋一转,又鼓励道,“我们现在第一步是保全她的性命,第二步再考虑如何帮她恢复。光从手术上来说,算是非常成功的。小姑娘,不要着急,我们一步步来。”
  尽了该尽的力,接下来,只有听天由命了。
  昨天紧急入院,一直候在手术室门口寸步不离,现在病情稳定下来,林微微才想起要去办理住院手续。
  德国的医保还算是给力的,救护车800欧、开刀5万欧、加上住院的xy欧全部由保险公司承担,她们连个零头都不需要支付。
  母亲刚从鬼门关逃过一劫,她放心不下,可重症监护室,又不能随便进去。在外面央求了护士好半天,好话歹话说尽了,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弗里茨买个咖啡回来,就瞧见林微微鼓着嘴巴,满眼郁闷。他戳了下她的脸,问,“怎么了?”
  接过他手中的咖啡,她抱怨道,“这个护士真是古板,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不肯放你进去?”
  林微微点头。
  弗里茨放下咖啡,站起来道,“是你的方式不对,看我的。”
  说着,他长腿一伸,站了起来。以为他要去捣乱,微微忙一把拉住他,问,“你干嘛?”
  “帮你疏通关系。”他整了下衣领,走了过去。
  疏通关系?难道他要用钱贿赂?林微微一脑袋的问号,忐忑的目光一路追随他。
  弗里茨走到咨询台前,斜身靠着,不紧不慢地伸出右手,敲了敲桌子。护士小姐以为又是林微微,不耐烦地抬起脸,没想到,过来的是个大帅锅。顿时精神抖擞,换上个露出8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色女本性,果然不分国界。
  弗里茨扬起嘴唇,毫不吝啬地展露出那对会引诱人的小酒窝。不知他说了些啥,两人低低的笑声传来,林微微使劲拉长了耳朵,也没听清谈话内容。
  那护士年纪也不算小,但还是被他挑逗的目光看得脸红耳赤,只见她红着脸,拿起便签写了个几个字推给他。
  弗里茨伸手接过,笑而不语。
  转过头,看见林微微在看他,便向她勾了勾手,示意她过来。
  “护士长还有10分钟回来,请你务必在这个时间限制内离开。”
  这个难搞的护士小姐竟然肯放行,林微微着实吃了一惊,弗里茨这家伙不会又出卖色相了吧?
  心里有点不爽,可也无可奈何,谁让这里是女护士镇守,不是男护士呢?
  找到蔡英所在的隔离室,林微微推门进去,看见母亲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身上插着各种电线管子,不由心酸。但,活着总比死了好。
  “妈妈,你一定会没事的。”林微微轻轻地捏了下蔡英的手,又说了一些积极乐观的话,也不知道老妈听不听得到。
  不能待太久,陪了一会儿母亲,林微微便出来了。弗里茨还在和那护士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见她出来,便打了个招呼,向她走来。
  两人并肩走出去,弗里茨问,“怎么样?”
  “还昏迷着。”
  “正常,医生不是说还有七天危险期。”
  林微微心情沉重,也没多说,叹了口气,道,“谢谢。”
  “谢什么?”
  “陪我帮我。”
  闻言,弗里茨指了指自己的嘴唇道,“真心谢的话,就给点福利。”
  林微微没反驳,踮脚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记。
  他心满意足地微微一笑,环住她的肩膀道,“这样的感谢,一辈子都不嫌多。”
  一夜没合眼,弗里茨倒还好,林微微一脸精疲力尽。昨晚哭了一场,眼睛还红肿着,看上去憔悴不堪。反正母亲在观察室也不能陪夜,先回家睡一觉,再看情况。
  弗里茨开着车,电台里放着轻快的歌曲,林微微靠着休息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件事,便问,“你是怎么说服护士小姐的?”
  “我把鲁尔的名片给他,告诉她,这家模特公司在找护士拍公益广告,有兴趣的话,她可以去试试。”
  “真的?鲁尔真有这类广告?”她惊讶。
  “没有。”弗里茨回答得很干脆。
  林微微不由叫了起来,“那你不是在忽悠她?”
  弗里茨耸了耸肩,有啥大惊小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这人向来如此的。更何况,他不过随口提了句,愿者上钩而已,又不是什么骗财劫色的勾当。
  “那她要真去找鲁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