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意盈盈地瞧着师父,声音乖巧又甜美。
“师父,我把菜切好了。”
“嗯,还是燃灯有心了。”
那一刻,顾岭的心酸成一团。
楼焱手握焚天,一步一步走向寒露宫,宫外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四处俱是白骨,他看到浮山剑宗的弟子在相互残杀。
“是魔修!快杀了他!”
“我这也有魔修!”
惊恐的呐喊声中,每个人都在疯狂的出剑。
“啊!”有人被同伴砍下手臂,有的人丹田碎裂,更有被刺中胸口,永远地倒在地上。
四处尽是血腥味,惨不忍睹。
楼焱红色的眸子隐约透出一丝烦躁,他仔细辨认宁清漓的位置,却什么也探索不到,只得打晕了站着的每一个人。
洛川和魔修们跟在后面,见着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老大……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目瞪口呆地问道。
“是幻境,这些人已陷入幻觉。”楼焱冷冷说到,走到寒露宫的殿门前,他见到了宁正峰。
宁正峰剑已出鞘,浑身狼狈不堪,竟还沾了不少血迹在身上,显也经过一场恶斗,而他身旁,有弟子倒在血泊里,还剩最后一口气在。
“你是谁?” 宁正峰守在门前,声音嘶哑道,他不知是被什么吓破了胆,眸子里尽是恐惧,他抬眸看着楼焱靠近,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别动!”宁正峰举剑,嘶声道,“我不想杀你。”
楼焱勾了勾唇角:“你也要能杀得了我。”
他伸出手,一团火焰自他手心窜出,这火焰一挥,宁正峰的眼前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楼……楼焱?”宁正峰瞪着楼焱,渐渐回过神来。
“嗯,是我。”楼焱道。
“你真的是楼焱?”宁正峰又确认了一遍。
楼焱挑了挑眉,不答他,反问道:“你方才瞧见了什么?”
宁正峰闭了闭眼睛,声音嘶哑道:“尸山血海,四处俱是入了魔的修者,齐齐朝我攻来,我隐约瞧着,这些人中,有的像是浮山剑宗的弟子,便一个也不敢伤。可他们却都来要我的命。”
“后来呢?”楼焱继续问道。
“后来我闭了眼,感受灵息和杀气,我告诉他们不要相信眼前的一切,那都是幻觉。可他们不听,我只好……只好……”宁正峰没说完,可声音里的颤抖却已说明了一切。
楼焱满意地点点头,他由衷地说:“你很厉害,并不是谁都能做到你这样的反应。”
宁正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行。”
他说着,忽而想起了什么。
“快,清漓在里面,一直没有出来。”
楼焱听此,并不意外,只面色阴沉道:“我知道。”
他上前一步打开宫殿大门,而后才回眸叮嘱洛川:“在外面等我,若遇险,便先回去。”
“啊?”洛川愣了愣,“殿下不回去,我怎么好走呢?”
楼焱微微一哂:“行吧,想等在外面就等在外面,只是小心幻境。”
宁正峰道:“无妨我看着他们。”
楼焱点了点头,转身进入宫殿之中。
他一走进去,满室的长明灯再度亮起,楼焱看着穹顶精美的雕刻,夜明珠颗颗闪亮,不禁露出一丝讥笑:“顾岭,这地方可真够俗气的。”
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徒儿自是比不得师父您的。”
楼焱冷声问道:“宁清漓呢?”
“你是说我的燃灯吗?她还在睡下睡着呢。”
楼焱面色难看,焚天剑祭出火焰,顾岭似十分忌惮楼焱,声音渐渐远了。
“哎呀,师父动气了,我方才不过是跟您开了个小小玩笑,若不然怎么让燃灯先进来呢?”
“她不是燃灯。”楼焱垂着眸子,声音冷厉道,“她有名字,叫宁清漓。”
顾岭发出哈哈笑声:“师父最爱骗我了,她不是燃灯又是谁?”
而此时,宁清漓在幻境之中,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一度她甚至有了一些错觉,仿佛她就是燃灯。
顾岭喜欢宋燃灯,宁清漓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
少年郎丝毫不掩饰他的心思,他给燃灯买山下的点心,帮燃灯做功课,师父责骂了,他也围着燃灯开解。
可年少的燃灯丝毫不喜欢和他走的太近。
“你走开!师父要我练挥剑千次,我便要挥剑千次!”燃灯板着一张脸,咬牙练习。
她今日被师父批评了,师父的眼里都是满满地失望,师父说:“我没有这般偷懒的徒儿,昨日欠下五百次,今日便补一千次吧。”
宋燃灯说到做到,便挥剑一千次。
顾岭在旁边看着,心疼的团团转。
燃灯性子骄纵,又认真,师父骂一次,私下里便要偷偷哭十回,今日定然是伤心伤得很了。
她一边挥剑,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
顾岭站在一旁,双手攥成拳,一回眸却见柳千阙便站在不远处,他跑过去,气道:“师父,是你误会师妹了!她这几日为了你的生辰,整夜整夜的绣荷包,白日才会支撑不住,没有做完功课的。”
柳千阙却只漠然道:“我收你们二人为徒,是要你们来帮我绣荷包的吗?”
宋燃灯听着,动作微微一顿,而后越发狠厉起来。
顾岭怔忪看着柳千阙离开的背影,直到听到身后一声闷响,他回头却见是宋燃灯倒在了地上。
“师妹!”
那日夜,宋燃灯发了烧,红着一张小脸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还在呜咽着:“师父,师父,你怎么不懂我?”
顾岭守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心疼地说:“我懂你,他不懂你,我懂你。”
第二天,宋燃灯身子好了些,却又开始忍不住绣起了荷包。
她手笨,一个荷包,拆了绣,绣了拆,整整数日,也没有做好,一双眼睛熬得通红。
“我要绣一个凤凰。”燃灯笑道,“谁让我们的师父,是一只凤凰。”
顾岭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着她,许久才轻声道:“可是燃灯,方才我刚从师父那回来,他说你若再绣荷包,他便不高兴了。”
自然这并不是柳千阙的原话。
柳千阙的原话是:她若再绣那劳什子荷包,便叫她下山去跟绣娘学针线好了,在我这儿耽误什么功夫。
荷包绣了一半,宋燃灯却不敢再绣了。
她是最最不愿师父不高兴的。
此后又是数年,顾岭和宋燃灯的修为越来越好,二人便时常外出历练。
他们路过一个村庄,从村民的手里救下一只成了精的乌龟,带回浮山剑宗。
柳千阙瞧着,不禁啼笑皆非。
“这是玄武,怎会被你们捡到。”
他敲敲龟壳,笑道:“老友,出来相见啊。”
玄武冒出头,突然间变得巨大无比,差点压断了浮山剑宗半个山峰。
“老鸟,我要死了。”玄武幽幽叹了一口气。
柳千阙毫不奇怪,轻轻点头:“看出来了。”
仙兽有灵,但到底是生灵而已,生老病死也是常态。
“吾儿尚在人间,若有机会,便叫你的徒弟们照拂他一二。”玄武苍老的声音传来,宋燃灯站在柳千阙身后,怯生生地看着玄武。
玄武浑浊的目光瞧着她,带着淡淡笑意。
“这个女娃娃很好,你要不要考虑留个后啊。”
柳千阙却蹙眉道:“不可胡说,这是我徒儿。”
“老鸟,你这脾气,太正经啦,没意思。”玄武笑着,幽幽叹了口气,“我看这丫头与我有缘,便送她一点东西吧。”
说着,玄武自口中吐出一颗灵珠,那珠子摇摇晃晃突然朝宋燃灯飞过来。
宋燃灯摊开手掌去接,珠子却没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见了。
她眉宇间骤然间泛起一阵钻心似的疼,她只觉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识海里有一块土地辟出来,很快,灵物在上面疯长。
玄武勾了勾唇角,慢慢闭上眼睛。
“老鸟,你生而不死,不觉得孤独吗?”
柳千阙挑了挑眉,看着玄武渐渐消失在天地间。
“不觉得。”他喃喃说着,抬头看天,世间万物生长,处处都是美景。
天上下起了雪,雪花一粒一粒落在柳千阙的眉眼间,又渐渐化去,宋燃灯仰头瞧着,心中无限甜蜜和感慨。
她似乎更有力量了,是不是也距离师父更近了一步。
后来,柳千阙也偶尔带两个徒儿下山游历,四处闲逛,增涨阅历。
他们行侠仗义,也曾帮扶乡邻,柳千阙活了太多年,他悉心养着两个徒儿,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
他是凤凰一族的唯一一人,也是最后一人。
凤凰浴火,涅盘而生。
他不死不灭,与这天地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