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听此,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抿着唇不再吭声。
大殿内一度沉默,还是在座的长老中,有人幽幽开口道:“前尘旧事,容后再议也是无妨,现如今最重要的,乃是掌门之位该见分晓了。按着石掌门的遗言,该是青松担任青云派下一任掌门才是。”
张顺听此,面色扭曲到了极致,只一时之间,他已寻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此事,不禁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若是无人有意见,明日便举行掌门接任大典,青云派群龙无首也有月余了,不可再拖。”那位长老满头白发,又显然是门派中极有地位之人,此话一出,再无人有异议,此番大会,就这样散了。
三人跟着姚正峰出了大殿,姚正峰看向宁清漓的态度倒是和之前没变。
“倒是没想到,你会是宁修文的女儿。”
宁清漓不动声色抬眸看向他,问道:“我爹爹也在此修行过?他从未提过这些。”
姚正峰笑了笑,眼神悠然得看向远方,淡淡道:“我入门时间短,不曾见过他,只听人说过,宁修文乃是青云派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后来却不知犯了什么错,被逐出师门,从此下落不明,只是没想到天舞灵簪竟会在他手中。”
他说完,也许是顾及宁清漓的心情,又安慰道:“旁的事你不必去想,既来了,便安心住下就是了。”
宁清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后,三人被带到青云派外门居住。
一般的修仙门派,都会分内门外门,内门乃是各长老的关门弟子,外门则是一些资质平平的修者,有一些修炼格外刻苦的,会通过每年的遴选进入内门。
青云派外门位于青云峰山脚之下,是一个三进的小院子,门前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得窥天道”四字。
姚正锋带着三人进了正厅,便见里面坐着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她亦穿着绣着竹子的青衫,正翻看着外门的账册。
她是于青松的二徒弟周芸,负责管理外门一切事宜。
“姚师兄来了。”周芸漠然道。她方才虽没到朝霞殿,却早有纸鸢传信,知道姚正锋要将那“烫手山芋”交到她手上。
姚正锋微微一笑:“便劳烦师妹了。”
周芸性子冷淡,对自身职责之外的事都不甚在意,她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三个对牌。
“拿了对牌,你们自行去寻自己的房间床铺便是。外门非久居之地,故而不分男女,皆是混居。”周芸淡淡说罢,才抬眸看过去,而后眼底流露出一丝诧异。
她早就听闻今次上山的三个孩子中,有一个乃是以前某位师叔的后人,还会些法术,叫曲飞荷和宣明朗吃了大亏。
周芸本以为,有这般能耐的修者,便是再天赋异禀也该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倒未料到会是十岁左右的孩童。
她忍不住头一回仔细打量起跟在姚正锋身后的三个小豆丁。
这三个孩子瞧着都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量不足,其中一个瞧着很不起眼,另外二人却叫周芸微有些吃惊。
她虽看不真切,却也能感到二人身上都有若有若无的灵息萦绕外溢,小小年纪,丹田之中便灵息丰沛,绝不是简单的事。
尤其二人单看衣着便知,绝不会出身名门。如今有的名门弟子,父母自小便搜寻灵丹妙药服用,其修为自然高强,可这二人显没有这样的助力,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便是有一番奇遇,假以时日,定会在修真界闯出一番名堂来。
然而这吃惊不过一瞬,周芸很快便回了神,照例道:“来了外门,便要守外门的规矩,不可打架斗殴,不可修习秘术,不可四处游荡,不可夜不归宿,不可骄奢淫逸,不可寻衅滋事。你们可记住了?”
“记住了。”三人应声,接过对牌。
宁清漓看着手中的对牌,上面只有一个拾叁的数字,牌子的质地非金非石,竟似是沉水木所制,不禁微微一惊。
要知道,沉水木乃是炼器十分重要的材料,竟被随意刻成对牌,可见青云派极是财大气粗。
楼焱和楼三丫的牌子则刻着拾肆和拾伍,看来外门中的弟子,人数也并不太多。
“你们先在这里安置几日,待掌门继任的仪式之后,再正式拜师。”姚正锋说着,又低头看向宁清漓,“宁……师妹……”
宁清漓抬眸,只见姚正锋也正瞧着她,眼神之中,竟似有一丝耐心和温柔,她不禁微微一愣。
“青云派上下,有不少机关秘境,你们又是的罪过曲师妹和宣师弟的,尽量不要多走动才是。”姚正锋温声道。
宁清漓点点头,回礼:“多谢师兄。”
无论姚正锋是何用意,至少这份善意她是心领了的。
之后,姚正锋离开,三人便跟着周芸进到寝室。
青云派财大气粗,便是外门弟子的居所,也修葺的十分规整,假山庭院,回廊楼阁,都是齐全。
寝室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屋,依次摆着二十几张床铺,每张床铺上都摆着一套洁净的被褥,以供弟子们使用。
如今正是白日里修炼的时候,寝室里没有旁人,宁清漓三人拿着对牌,依次寻到自己的床铺,将行礼放下。
楼三丫自小哪里睡过这般好的床,禁不住小心摸了摸洁白的床单,轻声道:“这料子可比村长家穿的衣裳都好。”
楼焱凉凉得看了她一眼,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看床单,先想想,你要怎么考过遴选再说吧。”
说到此,楼三丫才微微一愣。
“我们俩定然是过得了的,可是你嘛……毫无半点根基,一个不好,只怕要打道回府了。”楼焱说道。
楼三丫傻了眼,是啊她凑热闹跟过来,却还不会修炼呢,不禁气道:“二哥你怎么学会的?为何不教我?”
楼焱道:“你也没问啊。”
楼三丫气的刚要大叫,还是宁清漓打了个圆场,忙拉住三丫道:“我教你,我教你,只是咱们得快些,你这般临时抱佛脚,只怕未必赶得上他们。”
楼三丫彻底傻了眼,由着宁清漓把她按在床铺间坐下,先是教了她一番呼吸吐纳和入定的法子,待她入定,宁清漓才松了口气,小声抱怨道:“前辈不要帮倒忙了。”
楼焱却是一哂,随意坐在床边,轻笑道:“你教她作甚?难不成真想她留在青云派?只怕这青云派内门,才是真正的虎狼窝。”
宁清漓微微一愣,回过神来:“你是说宁修文……”
“宁修文被逐出师门显有隐情,如今掌门之事未定,那些头头脑脑,尚且分不出心思来对付你,待那些事了了,我们的麻烦定会接踵而至。”楼焱的脸上带着一丝嘲讽,他一双眸子,似在讥笑那些费尽心机之人,眉眼间尽是蔑然。
宁清漓略一思索,便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窍。
宁修文带着天舞灵簪回到永宁村,并未曾刻意隐瞒灵簪的事,甚至还使用过至少两次,若天舞灵簪,当真是青云派秘宝,那为何这么多年来,都无人发现此事呢?
只怕青云派中,有人在刻意遮掩天舞灵簪的下落。
且不提,宁修文为人,悲天悯人,几乎是为了村民耗干了自己,这样的人当年又是因为何事被赶出青云派的呢?
想到这些,宁清漓心知其中疑虑重重,不禁眉头微微蹙起来,她看向一旁已经入定的楼三丫,颇有些悔意,若是早些想到这青云派是这般的龙潭虎穴,或许不该带着她一起来。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也不必觉得她是你的责任。”楼焱只看着宁清漓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宁清漓轻轻点了点头,慢慢道:“您说的对。”
第19章 继位大典(上) 无妨,天地风景日后总……
因已临近外门弟子遴选的日子,其他弟子皆是废寝忘食,一直到入夜接近子时,三人才见有人陆陆续续回到寝室。
正如宁清漓之前的猜测,外门弟子都是按照入门的先后顺序排起来的,宁清漓既然是拾叁,那她前头,便还有十二名子弟。
这些弟子皆是想拜入青云派而不得,如今暂时盘桓此处的。也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外门弟子,前途不定,不值得深交,大家虽住在同一间屋子,但相互之间,都不搭理。
宁清漓旁边住着的是两个容貌绝美的姑娘,瞧着眉眼间竟似有些相似,大约是一对姐妹。
姐姐住拾壹号床,妹妹住拾贰号,就在宁清漓旁边,她见来了新人,不禁露出一丝惊讶。
宁清漓友好地朝她笑了笑,换来小姑娘一个同样甜美的微笑。
“劳烦两位师姐指点,咱们外门,在何处用饭啊?”宁清漓见小姑娘看上去没什么城府,便故意攀谈起来。
小姑娘果然没什么城府,叽叽喳喳倒豆子般地和宁清漓说了起来:“外门弟子的饭堂出门左拐便是,这边早晨只有肉包稀粥,很是难以下咽……”
“没事,我们不挑食的,只是初来乍到,这里规矩都不懂,还得师姐提点呢。”宁清漓接着笑眯眯道。
“外门规矩少,只要不打扰到别人便可。不过你得小心那个壹号,那人心胸狭窄,又欺软怕硬……”
“雨柔,又胡说什么混话?”小姑娘说的兴起,却被身边的姐姐打断。
宁清漓方要表示无妨,便听门外传来一声懒懒地长音。
“呦,又有新人啊……”
一时之间,众人皆抬头望过去,只见门外一青年男子负手而立,嘴角带着一丝邪笑,闲庭信步地走进寝室内。
他生的不丑,但眉眼间带着一丝奸邪气,叫人格外不舒坦。
“这两年,赶着来送死的是越来越多了。这种人也收,青云派如今也是越来越回去了。”青年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宁清漓。
宁清漓打量了这青年一番,只见他腰间悬着的对牌上写着一个“壹”字,心知是排行最靠前的弟子,说不得在这外门蹉跎了多少年,遴选过不了,又不想回去,心绪十分偏激倒也正常。
“丑话说在前头。”那青年人见一个丫头片子,小小年纪听了他的话竟无动于衷,越发嚣张起来,“今年遴选,我是必然能选上的。”
宁清漓抬眸看他,温声问道:“这世间万事,哪有说得准的,阁下若是选不上,又当如何?”
“你敢反驳我?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司晓峰!我姐姐乃是浮山剑宗长老之妻!一个小小的青云派,敢不把我浮山剑宗看在眼里,我叫我姐夫灭了你们!”
浮山剑宗,当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字眼了,一时之间,宁清漓多少有些失神。
也不知浮山剑宗哪位长老,竟有如此不堪的小舅子,只怕是惹了不少祸事吧。
“为何浮山剑宗的亲朋,要来青云派做外门弟子?”楼焱幽幽开口问道,他问的直白,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多半是修为太差,浮山剑宗也怕丢了自己的脸吧?”
此话一出,司晓峰的脸上带着一丝怒意,他冷笑着拔剑出鞘,一阵罡风便朝楼焱袭了过去,楼焱一跃而起,眼中也是杀意毕露。
司晓峰一击未中,只把楼焱的床劈成两半,他回身再度出手,然而剑刚举起来,司晓峰便突然浑身僵硬,一动也动弹不得了。
门外,周芸双手抱胸,进门扫了一眼,冷冷道:“外门之内,不得械斗,壹号和拾肆号触犯门规,出来罚站。”
司晓峰目眦欲裂,恨不能去找周芸理论,可惜他此刻全身僵硬,就连舌头也是一分都动不得,只能任由周芸将他移到院子里站着。
而楼焱是自己走出去的。
“余下的人都赶快就寝,明日掌门继任大典,你们也是要去的。”周芸淡淡说罢,手指一挥,便将寝室内的烛火全部熄灭。
黑暗中,宁清漓只见楼焱闲庭信步地站在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撒了满地,而他负手而立,腰挺的笔直。
前辈这性子,只怕上辈子也得罪过不少人吧。
宁清漓不禁莞尔。
因有前车之鉴,众人再不敢多言,只乖乖就寝,宁清漓则免不了要去慰问一番楼焱。
楼焱负手看着青云山上一轮明月,神色间莫名带着一丝沧桑而无奈。
宁清漓看着他的目光,忍不住道:“前辈的样子像是遇到过许多许多事一般。”
楼焱淡淡道:“谁过一辈子,不是遇到许多事呢?”他说完,随后想到,蠢丫头上辈子只怕活的十分短暂,没经历过什么。
“我便活的简单。”宁清漓笑道,“自小拜入山门,只认识师兄弟们,而后就是关起门来修炼,哪里都极少去的。”
楼焱道:“无妨,天地风景日后总有机会的。”
宁清漓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两个时辰以后,楼焱和司晓峰才被周芸允许回到寝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