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把素问的头按在自己肩窝中,不让她回头看这人阴险的笑。棠看着面前这亲密相拥的二人,嗤笑:“看来你很满意我这样的安排。无论如何,在下地狱之前,你们夫妻团聚了。”
陆铮安抚似的拍拍素问的背,将她横抱而起,动作轻柔,放在室内唯一的床上。然后,起身,迎向棠的视线。
“你想怎么样,随便你。但是先放我的妻子和孩子离开。”
棠的眼中,肃杀一闪而过:“那样看你的表现是否让我满意了。”
话落,带着刑具而来的保镖踏进屋子,陆铮却双手垂在身侧,没有一点要反抗的意思,素问忽然明白了这些意味着什么。
“不……”她轻喘。
陆铮回头看一眼她,目光一如方才的柔软,对她说:“闭上眼睛,不要看。捂住耳朵,不要听。不管发生什么,不要睁眼。”
素问拼命地摇头,眼泪决堤,然而陆铮已经转过身去,那个背影,散发着刚正的王者之气,没有一星半点的恐惧。
素问猛的闭上眼睛,蜷成一团,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从哪里开始呢?你的左手,还是右手?”棠兴致勃勃,“残了就不好玩了,要不先陪我的这些小朋友们玩玩?”
棠眷养的打手,黑皮肤,身材高大,手持武器,陆铮赤手空拳,只能闪躲,无法还击。
棠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把手枪,推入子弹,上膛。枪口瞄了瞄他的眉心,又微微摇头,向下移到膝盖。
太快结束的游戏会显得乏味,当他厌倦了这款游戏后,子弹就会穿过陆铮的眉心,结束这一切。
这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在他慢悠悠瞄准的时间里,陆铮已经找到空档,穿过一名抬手攻击的保镖腋下,将其重重摔倒在地。
精彩。棠忍不住要为他喝彩,这个男人的身手果然很好,药物几乎对他没有一点影响,赤手空拳被围攻下还能放倒他的一个人。是时候为游戏增添难度了。
举起的手枪轻叩扳机,噗一声闷响,陆铮的身体一矮,猛地向前趔趄而去。一汩鲜红从他的膝盖溢出。
捂着耳朵的素问身体猛的一颤。
她一定是听见了,大颗的泪水从紧闭着的眼睛里流出。她想要放开手,可是于事无补,除了让他担心,没有任何帮助。
同一时间,单膝跪地的陆铮亦分心看了眼床上的女人,只是一转之间,情势逆转,陆铮的背上已经遭受重重的一击。他唾了口血沫,堪堪抬起手臂架住对方接踵而来的第二记重击,然而血肉之躯如何与金属武器抗衡,他趔趄着躲闪,节节败退,已经险象环生。
越来越多的伤痕出现在他身上,素问听得清频繁的闷哼,肌肉被重击,甚至骨骼断裂的声音。她快要疯了,恨不得此刻有一把枪,直接结束了她的生命,她终于抑制不住,脆弱不堪,“呜”的哭出了声。她怎么样无所谓,可这个男人是她的灵魂,她的生命,她的全部,她不能任由别人践踏她的全部,还视而不见。
素问再没有力气,一点一点松开了捂住耳朵的双手。
陆铮无力的跪在地上,艰难喘息:“不要听,也不要看,你答应过我的。”
“不……”她闭着眼,眼泪沾满了脸颊。
“还有,不要哭。”他淡淡的说。
这游戏……越来越乏味了。棠不知为何,突然失了兴趣,枪口点一点陆铮,再点点素问:“下地狱去,你们再做对苦命鸳鸯也不迟。”
就在棠将枪口对准陆铮的眉心,准备结束这个游戏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声——“轰隆”!
“怎么回事?”
巨大的声响伴随着石墙倒塌的震荡,屋内的人齐齐回头,只见一辆改装军用越野车直冲进来,像头凶悍的野兽,破门而入,碾过庭院里的热带植物,一路来势汹汹,似乎就要撞进这间不堪一击的狭小房间。
引擎声轰隆隆在耳畔震响,对方显然不打算减速,反应过来的保镖们纷纷举枪,向车前窗上扫射。
一枚圆形火箭筒被架设在窗上,在众人识别之际,一声轰隆巨响,震得脚下的地面都一阵轻颤,弹药爆破,火焰“噌”的窜起,扑面烧向地面上一切草木及生命。
刹那间同呼声叫嚣声四处响起,整间房屋的半壁石壁轰然倒塌,沉重的响声与炸飞的石片,整个地面陷入半寸入土。
“对方的火力太强了!”
棠的保镖欲上前保护棠撤退。这时,跪着的陆铮突然弹起,强悍的手臂快速而精准的来到棠面前,抓住他持枪的左手。
“嘭嘭”两声枪响,皆对着屋顶打空了,下一秒,陆铮加大力气,劈开他握枪的手指,棠痛呼,只觉食指生生被人折断,陆铮抽掉他的抢,同一时间,另一只手狠狠扼住棠额脖颈,掐着他的脖子,将枪口顶到了他的脑门上。
“全都不许动——”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打乱阵脚的保镖们反应过来,把枪对准陆铮时,一切已经晚了。他们的首领在他手中,情势瞬间逆转。
而面对庭院的一整面石墙都被火箭筒炸的一干二净,阳光毫无阻拦的直射进来,明晃晃的大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军用越野车的车头抵在断壁的墙根上,从车上跳下一人,身量矮小,但灵敏的很,像只小猴儿,肩上扛着那只重量型武器,咧着嘴呵呵的笑。
陆铮和其他人一样怔怔的看着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日光之下,看清他的容颜,赫然是昨夜在港口为自己开车的少年。当时急切的陆铮完全没有留意过他,只以为他是棠手下跑腿的一个小孩,怎会想到他有如此好的身手?他又为什么要帮自己?
少年像模像样的端起枪,向他解释:“我叫毕,跟你一样,是特种兵。在之前的扫荡行动中,和你们中国特种兵合作过,你们的‘雪狼’救过我一命,我是来还他的人情的。”
是顾淮安……?
狼牙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撤出泰国境内,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没想到,顾淮安还给他留了这么一招后手!
会讲中文的泰国特种兵毕,年轻,但身手了得,三两下,就卸了在他附近的几名保镖的武器,将他们踢在地上,用枪口指住他们的脑袋:“老实点。”
情势逆转,棠怎么也料想不到,凭借两个人就扭转了整个局势。
他嗤笑,依旧是不屑一顾,瞥着陆铮和毕:“就凭你们,也想抓我?”
他突然间扯开自己的衣服,一整排雷管炸弹绑缚在他身前。
看清了他身上的炸弹,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棠轻笑,他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不成功,则成仁。
他大声的笑,放肆的笑:“来,来啊!打死我!我们一起同归于尽,让你心爱的妻子陪我一起下地狱!”
陆铮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动,愤怒,却只能忍耐。
棠清冷的拨开他的枪口,旋身,嘴角轻松上翘:“想和我斗?你,不行。”
陆铮失控的瞪着他,目眦尽裂。这个作恶多端的恶魔,就这样放了他?不行。可他看见伏在床上痛苦的蜷缩成一团的素问,又咬住了牙。
“怎么,想清楚了吗?让你的女人给我陪葬?”棠的笑声尖刻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决定,她注射了那样东西,活不下去的,迟早会变成玩物,妓(蟹)女!你杀了我,可以拿我的命回去向你的国家邀功,是个聪明的男人都会这样选,只是可惜了你们之前的夫妻情深,还演得那样逼真……哈哈哈……哈哈……”
棠无视自己被抵着的脑袋,放声大笑起来。
比起陆铮,毕更明白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对当地政府来说的意义。他看看棠,又看看陆铮,无法断定,到底是谁疯了?
陆铮的视线从棠的身上移开,拿枪的手慢慢移开。毕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放过他?”
“对,让他走。”
陆铮说的平静,没有波澜。
毕无法理解他的做法,只觉得他汗流得出奇得多,整张脸几乎都湿透,嘴唇病态的嫣红,跟床上的那个女人如出一辙,露在外的手臂青筋爆起,脖颈上的动脉突突的跳动着。
可是他的目光镇定,黑穹依旧。声音也平稳。
毕找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紧握着的枪,仍然瞄准着棠,但不敢轻易开枪。
棠也料准了这点,走上前,一把虏起床上的素问,揪着她的头发扯到自己身前,挡在那密集的炸弹前面。
“我知道你们特种兵是最狡猾的,防不胜防。只好让这个女人送我一程。”
现在他们不敢贸然开枪了吧?一旦开枪,先死的就会是这个女人。
棠的保镖尽皆被毕制服,如今他也无暇顾及手下,拖着素问,独自落荒而逃。
“这里交给你。”陆铮给毕使了一个眼色,当先持枪追了上去。毕耸耸肩,只能留下料理这些善后工作。
棠带着素问,行动速度被拖缓,陆铮很快追上,双方始终保持着百米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山道崎岖,棠的身影晃动,陆铮试了几次,都无法找到准确的一枪爆头的机会。要避开素问,还要谨防子弹引起火药爆炸,难度太高,他不能贸然出手。
棠就这样一路带着素问穿出了阴翳的树林,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湿热的空气带着海风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耳畔跌宕起伏的,是海浪拍岸的声音。
棠的脚步豁然止住。
前方,没有路了。
这是一条绝路。
脚下就是汹涌翻滚的海浪。
紧随而至的陆铮也停下了脚步,枪口一刻不离的瞄准着棠。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放下她。”
棠回头看去,猎猎的海风吹鼓着他的衣摆,黑色的漩涡在他眼底盛放,他微微笑,勒着素问的脖子后退,一步一步,眼看要接近悬崖的边缘。
陆铮心中一紧,紧跟着上前一步,听见棠狂妄的笑声:“你们是永远不可能抓到我的……”
说完,只见他身体后倾,拖着素问就要向后倒去,同时左手滑向腰间的炸弹。
陆铮的瞳孔蓦的紧缩,没有时间再给他犹豫了,在那一秒,他做出人生最重要的选择——
枪响了,子弹准确的穿过棠的手心,在他还没来得及碰到炸弹之前,又是一声枪响,这次瞄准的是他的眉心。
棠如愿以偿的向身后的悬崖坠去,在最后一秒,用尽全身的力气,扯住女人的衣角。
“素素——”
悬崖上空,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棠蜿蜒着血线的嘴角上扬,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通——
头顶的一片光亮被冰冷的海水覆盖,无力感,瞬间袭来。
手下意识的扒拉了几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素问的腿僵了僵,身体便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去。
她在咸涩的海水里睁开眼,头顶的那片蓝天,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她还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
无力,彻骨的无力。
对生命,离别的无力。
恍惚间,听到一个极大的“噗通”声,仿佛什么从高处重重的砸了下来。
有点茫然的往上看去,似乎有一个黑点在向她靠近,慢慢的,蜕变成模糊的人影。
水雾蒙住了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的长相。
只是他修长灵活的姿态,就像深海中的一尾鱼,潜伏在这里许久许久,如今,终于游向他——
素问感觉到一双手揽住了自己的腰,然而缺氧的肺部已经刺痛的痉挛起来,她失力的向下坠去,尽管对方死死的箍着她的腰。
“别死……”
“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