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峰迅如闪电的拉着素问突破人墙,将素问先推上了车。
他知道记者不会这么轻易罢休,于是将车门一拉,对小艾说:“你们先走,这些记者交给我应付。”
素问微微侧头,隔着暗色的车窗看到很快被记者围住的薛绍峰,他的墨色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手臂上,蓝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以上,面对狗仔的各种无礼追问,他始终维持着一个表情,不发怒也不急躁,淡而有礼的微笑。
“关键时刻还是峰哥靠的住。”小艾一边发动车子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一边别有深意的感叹了一句。
素问收回目光:“他是被我连累了。”
当汽车驶远,只留下一团尾气后,薛绍峰才越过层层人头,朝那消失的车影望去。他的眉峰颤了颤,嘴唇翕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除了他自己,永远不会有人听到。
守护她的那颗心,从始至终没有变过,然而他知道,从“兄妹”二字脱口那刻起,他就已经自己弃权出局。
他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神,默默的祝福:“丫头,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车上,小艾有点忧郁的叹了口气,她不信聂素问就是个怎么点都点不着的木头:“我怎么觉得峰哥对你还是很好。你没注意吧,刚才他看你那眼神,他连通告都推迟了就为了送你出来。”
素问把头靠在椅背上,微微蹙起的眉心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对小艾的判断只是淡淡的笑笑,不予置评。
薛绍峰是她得来不易的异性朋友,在她心里,也已把他当成亲大哥一样看待。她不希望让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毁掉这一段难得的友情。
小艾啧啧了两下,颇为感叹的说:“唉,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吧。”
素问听她老气寒秋的感慨就想笑,顺势调侃以解开车内沉闷的气氛:“那你呢?什么时候才能遇到那个有缘人?”
小艾直打呵欠:“看到你,我就对婚姻和爱情完全没期望了。而且我们这行的,每天比国家领导人还忙,累得像狗也挣不了几个钱,哪有功夫谈恋爱啊。”
爱情,就像一张破了洞的鱼网,对它仍充满期望的人,就像那个贫穷的渔民,用坚持和等待去换所谓的希望,却始终等不到她所期冀的幸福。
“那你呢?事情都闹到这一地步,我要是劝你离婚,甩了那个永远派不上用场的老公,你会不会听?”小艾明知她的回答,却故意揶揄她。
素问顿时哑了声。
她有点沮丧的耷拉下头,手指无助的窗玻璃上涂画着,神情显得出奇的脆弱无依。
她现在仍是华谊的签约艺人,就算和陆铮离婚了,在公事上也不得不打照面。如果解约,就要赔偿大笔的违约金。而之前为了陆铮,早早的退出演艺圈的聂素问,几乎没有为将来做过任何打算,现在她背着这么多的丑闻,不可能另投新东家重新复出,而怀孕产子后的她,得面临着独自抚养孩子的艰辛。
“当初我劝你多为自己打算,你不听,如今倒好。”小艾闷闷的发着牢骚。
而素问只是默默的低下头,相对于未来的艰辛,她更加痛恨自己的是……她舍不得。
“虽然疼得很了会抱怨,可我更多的是想他……小艾……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小艾把车戛一声甩头,停在路边。后面很快响起哔哔叭叭的喇叭声,大多是埋怨她在大马路上这突然的举动。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就回去冲他留两滴眼泪,抱着他求他原谅,估计你们还能重修于好。怎么样,要我现在调头吗?”
小艾怒其不争的拍着方向盘。
素问咬着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恨陆铮的,恨他不相信自己,恨他要去向袁羽泉示好。可她更害怕他们会就此分开。
她犹豫再三,还是让小艾先开车把她送回家。小艾把车开走后,她站在路边给陆铮大电话,嘟嘟声空落落的,没有人接听。素问心里于是更加害怕,她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重话,陆铮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正好楼下的便利店里在转播今天的这场记者会。
袁羽泉的面前堆放着数不清的话筒,她落落大方,侃侃而谈近期的丑闻事件:“其实萧先生的女朋友之多,大家也是有目共睹。大家耳熟能详的不少女艺人都‘曾经’是萧先生的女朋友,聂小姐也只是年轻漂亮,更得萧先生青睐而已,这与她本人并没有错。至于那些照片,尺度没有大家想象得那么大啦,何况照片里的男主角至今还没有现身,说不定他和聂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呢?”
袁羽泉说完,“天真”又“单纯”的笑了笑,画面外,一直盯着电视的聂素问也发出两声冷笑。
“普通朋友”,谁信呢?
“况且谁没有个过去呢,大家也不要对聂小姐紧追猛打了,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点错,请大家不要那么苛刻的对待一个女孩子。”
袁羽泉“善良”得让素问几乎要流泪。
看到这,聂素问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转身走出便利店,却在路口遇见了正停车出来的陆铮。
素问想也没想,就冲他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奋力投入他怀里,紧紧拥着,再也不愿松开。
“我不是故意说那些气你,对不起……”
陆铮被她眼泪吓了一跳:“你胡说些什么?”
“你生我的气是吧,我愿意道歉,你别不理我。”
陆铮慢慢拉开她的手:“你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何必说对不起。”
“不是,我当时心里很乱,什么也不想解释,我怕我说了你也不肯听,我没有和郝海云发生过任何关系,我当时对他根本就没好感,那些照片有些我知道,有些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理他,所以任由他去拍……”
素问说着说着,话音忽然消失在口中,她这才看见,十米开外,袁羽泉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双手叠在身前,她身上穿着和记者会时同样的衣服,偶尔有路人经过,诧异而又不敢确认的停下来对她指指点点,而她淡定自若的迎接着这种目光,眼里,只有一个陆铮。
陆铮轻轻脱开她的手:“我回来拿点东西,然后要送羽泉回家。”
素问听到陆铮省去了袁羽泉的姓,熟捻的叫她“羽泉”,心里蓦然就一刺。
“她为什么要你送?让她自己打车回家。”
“别闹了,她还在那边等着。”
素问不依的重新抱住他的腰:“那我跟你一块去。”
陆铮拉下了她环着她的一只手:“何必呢,你觉得这样好吗?”
“我不管好不好,我有话对你说。我可以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的跟你说一遍,如果有半句假话,我就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素素,你真的不用这样的。”
“我只是不想你和她在一起。陆铮……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走好不好?我们回家,我发誓再也不会有事瞒你。”
陆铮沉默了一会,好像有些懂了。
“你不想说就不必说,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
“这是我的事,我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你要送她,好,我等你回来。我就站在这里,一直等到你回来!”
“不用了,我还有事,可能会很晚。”
“多晚我都会等你。”
“我说了你不用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的情绪。
“你不肯听我解释是不是因为她?我不信你会喜欢上她那种人!”素问指着袁羽泉的方向厉声道。
陆铮回头看了眼一动不动的袁羽泉,然后慢慢的对素问说道:“她是哪种人?其实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你不知道为什么要跟我这种人在一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不是我喜欢上了谁,我只是觉得累了。”
他摆脱了素问缠在他身上的另一只手,看来是取消了回去拿东西的念头,转身朝袁羽泉的方向走。
素问放弃了思考,直愣愣的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记着,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着你,你可以不来,但我会一直等到今天的最后一分钟为止。”
然而,陆铮并没与回头,甚至没有为她停留片刻。
袁羽泉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头看着笔直站在车后的聂素问:“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狠心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曾经很羡慕聂素问,因为你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笑得最温柔。”
陆铮没有作声,沉默的发动车子,他的手刚放上离合器,突然一只女人的柔荑轻轻搭在他手上:“别再为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伤心了,她不值得。”袁羽泉就差要说出口“从今往后,我会陪在你身边”,然而陆铮接着拉离合的动作,自然而然的甩开了她的手。
袁羽泉收回手,靠在座椅里,沉住气。反正到家后,她有的是时间收服他。她就不信真的有男人坐怀不乱。
下车的时候天色开始转阴,似乎要下雨的样子。袁羽泉半开玩笑的说:“她不会真在楼下一直站着吧?”
陆铮的眼角颤了颤,袁羽泉盯着他:“怎么,心疼了?”
他收敛了神色:“上去吧。”
走进阴暗的楼道时,袁羽泉顺势倚靠在陆铮肩上,陆铮没有避开,这让她心中微微窃喜,站在四楼自家门前,欣喜难耐的找钥匙开门。
陆铮站在门外,扫视了一眼房内的环境,不大的单居室,袁羽泉这几年一直不红,想必也租不起太好的房子,她一进门便将陆铮拉了进来,顺势用高跟鞋的后跟踢上了门,整个人软若无骨似的倚在陆铮怀里,涂着丹蔻的手指点点抚触着陆铮的胸口:“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让我来帮你都忘了吧?”
陆铮微眯着黑眸,一手伸过去勾着她的后颈,袁羽泉媚眼如丝,主动的伸出手去解他的衬衫纽扣。
陆铮向后仰了仰,躲开了她的手,顺势一个旋转,将她抱在臂弯中,轻笑:“这么急?我第一次来,不带我看看你的房间?”
袁羽泉喜出望外,被陆铮这么抱着参观她的房间,她当然很乐意。
她兴奋的指着各处角落,一一介绍,当说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诱哄陆铮到床上时,忽然后颈一麻,她顿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天光微亮,耳畔是雨点敲打在窗玻璃上的淅淅沥沥,袁羽泉有点眯愣的坐起来,身上凉丝丝的,她低头一看,自己竟然身无寸缕,这一低头,后颈立刻酸痛难耐,她用手揉着,四面环视,这才发现整间屋子,像是遭人洗劫过了一样,抽屉,柜门,所有的都敞开着。
记忆慢慢回笼,她想起自己是和陆铮一起回来的,而陆铮人呢?
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冲到抽屉里疯狂的翻找,翻出一只上了锁的匣子,而此刻,锁早被人砸坏,里面的东西不翼而飞!
她手一撒,铁匣子嘭嘭两声掉在地上。
那里面是她保存的录音拷贝和所有照片的底片……她似乎终于明白了,陆铮为什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答应送她回家……
她蓦的拉过被子,裹紧身子。**的身子,不像被人侵犯过的样子,他们应该没有发生关系,那他为什么要……
袁羽泉忽然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
来往的行人莫名的看着那个站在雨中一动不动的女人。
这雨下了起码四五个小时了,可她一直站在那儿,没有离开。
聂素问第一百零一次抬起头,瑟瑟发抖的看着雨雾朦胧中的远方,始终没有看到她等待的那个身影。
夜幕降临了,连行人也没有了,这种鬼天气,大家宁愿待在家里看八点档的电视剧,也不愿出来受罪。
她浑浑噩噩咬着冰冷发紫的嘴唇,不断的对自己默念:“来了……就快来了……”
即使到那一天的午夜最后一分,她还是抱着希望把腕上的手表又调慢了一个小时。比起漫长的等待,她更不愿相信的是,陆铮会抛弃她。
即使得知他的“死讯”时,她都没有放弃过,这一次,她也相信奇迹一定会降临。
最后的一秒,她甚至想:只要陆铮现在出现,不管他会说什么,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她都可以不计较了,只要他来就好。
雨点打在树叶上,再无声的悄悄落在她湿透的发心。聂素问整个人都在发抖,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额头流过脸庞,再慢慢从下巴尖滴下。她已经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当万家灯火都悄然熄灭的时候,她已经不愿再去看手表,不愿让那绝望的悲伤再一次将自己击溃。万籁俱静,唯有淅沥的雨声陪伴着她,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终于将她的执迷不悟敲毁,给这一切划上了句点。
她早已冻得僵冷麻木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双膝一软,跪在了雨泊中,她张着嘴,然而已嚎啕不出,更没有一滴眼泪。
她以为她会哭,用一场轰轰烈烈来祭奠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的终结。可一切不过在万籁俱寂的雨夜中悄然收场,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她为自己不久前的疯狂和自贱羞愧得无地自容。犹如被最狰狞的鬼魂附体,而这个鬼魂的名字叫做(蟹)“爱过他。”
聂素问就是聂素问,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也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轰然倒下的那刻,她半边脸都泡在地面的水窝里,苍白的嘴角却扯起了一丝弧度。
那是对过去的自己的嘲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