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掬尘白了添乱的沈谨余一眼,跟在了步拂花身后,向村内走去。
葛藤绕墙攀沿而上,点点小花隐在绿意之间,藤下还有许多来不及拔走的野草疯狂生长。酸枣树上不知名的野藤绕在其上,树下还有两只黄色小狗追着几只白蝶扑闹吠个不休。正是一派田园自然风光。
“哎,小师弟,你好生无理。是他对你板脸,你却来瞪我,好没道理。”沈谨余追在顾掬尘身后,故意找茬。
顾掬尘却不理他,对着步拂花的背影叫道:“哎,步将军,你走那么快干什么?腿长了不起呀。哼,步美人,你倒是等等我。我说你慢着点。真是的,也不知我什么事惹着你,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置的哪门子的气。哎,美人儿,你等等我。嗯,这倒底发生了何事?美人,等等。”
步拂花的背影一滞。听顾掬尘将军,美人一阵乱叫。面具下的脸色颇为无奈。
顾掬尘对他的称呼向来是随心所欲惯了。心情好与不好那诨号是来回乱串。他不知板起脸训过她多少回。怎奈每次她都嘻皮笑脸的点头听是,但以后该是怎样还是怎样?步拂花想着这些,绷紧的身形却缓解了许多。没人知道他连夜赶到此处,却看到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刺杀阿尘之时,他是何等惶恐的心情。
步拂花心情是愤怒的,他不是没有告诉过顾掬尘动那些世家的后果。怎奈无论如何顾掬就是不听。他只得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保护好阿尘,无论付出什么。他明白只有他拥有绝对的力量,阿尘才能在他的羽翼下任意而为。他一定要做定,小时候,他想保护好母亲,但是却无能为力。在母亲死的那一刻,他就暗自发誓,他要努力变强。他此生一定要有守护自己守护旁人的力量。他再也不想回味那种无能为力。
步拂花想着这些但却没有停步,脚下的步子反而更急了。
顾掬尘眼神眯了眯了。看着越走越快的步拂花无奈至极。
她低头想了想,自己这阵子又做了什么让这位愤怒的事。因小艳峰一战,她与步拂花因各自有要忙的事,虽然知道彼此动向,却没有再相见。但两人还是偶有书信来往。有时她会向步拂花请教一些问题,有时一封信只是闲聊几句。仍而就算是寥寥几言几字,顾掬尘也颇觉温暖,总觉自小艳峰一战后被血浸染得冰冷的心稍有回暖。
因为小艳峰一役实在太过惨烈。而她又参与了小艳峰一战。亲眼见到那些平日与她说笑的战友一个个死于非命。如果是正常的战争损伤倒也罢了。结果得知,他们的死确是因为国内之人的出卖,她的愤怒可真是倾五湖四海之水也不足以洗刷。这几个月她的行为确实有些激进了。血狼令的出现正是这种激进行为的代表。
这几个月时间她全力报复那些出卖情报给齐国的世家,齐国的那些心向西凉的世家在她的全力出手之下,可谓是掀起了一股血雨腥风。虽然这几年顾掬尘积聚的大量的人力财力,然而在对鄂家、刘家、白家报复的过程中,自然也受到了他们全力反击。刚才的刺杀便是这些世家派来的。这几个月来真对她的刺杀亦出现了十多次了。
顾掬尘正思索,耳边却飘来另一种声音。
“老爷子,你慢点。”顾掬尘正思索步拂花不在连绵山练兵,突然跑到这里,到底是京里发生何等大事。却听到赵二斗的声音传来。她向声音来源处看去。见到赵二斗正虚扶着一位老爷子向她而来。余光中步拂花竟是越过这两人走得更远了些。
顾掬尘虽觉这位老者有些面善,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在哪见过。看到顾掬尘的疑惑的眼神,赵二斗十分有眼色的介绍道:“这是李药李老神医。他是跟着步将军过来的。听李老说,昨夜步将军遇刺,却不听李神医的嘱咐,硬是赶了几百里路跑到这里。李老神医这是要去给步将军……”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风过。顾掬尘已然不见了身影。
在书房内看到站着的这个高大背影,顾掬尘心中没来由有些慌乱。
“昭明大哥,刚才听说你也遇刺了,是何人所为?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在军营对大帅行刺杀之事,真是不想活了。”顾掬尘越说越气愤,想到赵二斗的话,又埋怨起步拂花来,“你说你也是,竟然受伤了,还跑过来干什么?不好好养伤,还到处乱跑,你可真是。你倒底伤哪里,我帮你看看……”
那背影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听到这里才慢慢转过身来。步拂花脸上的面具早已摘了下来,他看向顾掬尘,平静开口道:“无事,不过是小伤。……”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苍老的声音就打断她,“什么?小伤?哼,这伤再小的你可就死了。我老头子行医几十年了,可没见过你这么不合作的病人。要不是看在了空大师的面子上,老头子才懒得管你。哼,刚才都看到我老人家了,还跑什么跑。也不知尊尊老。可真是没礼貌的小子。”
孙药老爷子人未到,声先到。他跨过书房门槛,看到站在一旁的顾掬尘。脸一板,冲着顾掬尘就骂道:“就知道你们年轻人不愿听我老头子絮叨。可是小子,你这个小媳妇也太不知事,也不好好管管。小子,你再这样下去,你们以后子嗣可就艰难了——”
顾掬尘原本还面带笑容的听着老爷的絮叨,可一听到这位一开口就说什么小媳妇。她的脸就有些不自在。她身上一袭书生襕衫,明明作的是男子打扮。虽然脸上没做易容处理,可这老爷子一个照面就认出她的女子身份也是挺厉害。
顾掬尘正张口想和这老爷子打个招呼,她已想起这位老爷子就是闻名大齐的神医孙药。说起来她与这位孙药神医还有些微交集。因为这位孙药神医因为一句无心之语在紫河车美容膏上惹了许多是非。孙药也因为此事受了诸多的磨难。后来经顾掬尘调查,这位孙药神医确实是位医德在线的真正的神医。她也就此事着影卫做了细致的调查,这位老神医确实是应一时失言这才酿成了惨祸。她得知后也就没有太过追究。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这位老人家。
看到这位精神矍烁的老爷子,看来他已从那次事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身后传来一阵清咳,“孙老,您怎么来了?咳,阿尘……”却是步拂花即时开口止住了孙老爷子的虎狼之词。
顾掬尘转头,看着脸色明显苍白的步拂花,又看了看了孙老爷子,“你伤哪?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怎么?不信老夫的医术怎么着?哼,你别以为老头子不知道你是谁。‘顾菜刀’是吧?!”孙药瞪向步拂花,“你看看,一听这诨名就知道你不是个细心的。再说老夫处理过的伤口,乃是老夫独家手法,可不是什么人都弄得好的。”
顾掬尘听着点了点头,孙药说的确实有道理。每个医家都有自己的独家技艺。如果她强自出手,有可能要重新处理伤口。这样的话,步拂花又要重新痛一次,而且她也不能绝对保证自己处理的伤口就一定会比孙药处理的好。
见顾掬尘没人强自出手,孙药拉长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
老头子上下扫了顾掬尘一眼,突然语重心长的劝说道起来,“顾小姑娘啊,你看看你,好好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偏要作什么男子打扮。你以为穿上男装,自己就是男子啦!真是有辱斯文。女子就是女子,在家相夫教子就好。你这个样子,以后小步将军如何娶你?如果以后你成了他的妻子,还如此行事,让小步将军如何面对世人,如何……”
顾掬尘一看老头子这架式,这是要没完没了教训她呀。她早就知道象孙药这样的老人家,很难接受她这样的行为。她也无法在短时间让人认可她的行为。她看向步拂花,却见步拂花又转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给她。
顾掬尘无语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和声对孙药道:“老爷子,你还是给步将军先处理伤口吧。要不要我给您准备些什么?实在不行,我可以您打个下手。”顾掬尘倒底想看看步拂花倒底伤得严不严重。
“不用了,老夫都准备好了。”孙药毫不客气的要支走顾掬尘。
顾掬尘望向步拂花,语声轻柔唤了一声,“昭明。”希望他同意让她留下来,看看他的伤情。
步拂花笔直身形似僵硬了一些,语调虽然平静,但明显有些滞涩,“不用了。让孙老爷子换一下药就行。我的伤并无大碍,你无需担心。”
“呵呵,小姑娘。他那伤口你不便看的。没听我说,那处休养不好,有可能影响子嗣的。你也不想想,能影响子嗣的能是什么地方。呵呵,老夫我都说这么明白了,小姑娘你还要看吗?”
顾掬尘看着孙药的眼神越来越意味深长,也不知为何,脸上蓦地发热。匆匆奔了出去。
听着身后异动,步拂花转过身来,只看过匆匆掠过的一角青色。他脸色依然苍白,神情也颇为无奈,苦笑道:“孙老,我不过是伤了腰。您都对阿尘说些什么……”
孙药坐了下来,拿过茶壶自顾自斟了一杯茶,轻呷一口,“老夫说什么了?老夫说的没错呀。谁说伤了腰就不影响子嗣啦?年轻人啊,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他眼神似无意瞟向门口,“小姑娘呀,要听就进来听。老夫子再劝你一句,可听过诗经有云,‘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站在门口偷听的顾掬尘原本听到步拂花只是伤到腰心情放松了些。而且听孙药与步拂花的言语,应该并没伤到根本,这才放心下心来。却没想到孙药年纪大把,居然是个耳聪目明的。她已尽量收敛气息,却还是被这老先生听到她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躲在了门口。
想到孙老爷子居然调笑自己,颇有些无语。这句,“求我庶士,迨其吉兮!”的意思是说,追求我的小伙子,不要错过好时辰!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自己主动要求步拂花娶了自己。真是岂有此理!她又不是嫁不出去,不对,她是求着别人娶自己的人嘛。她才不这样的没理没皮。
顾掬尘轻呸了一声,转身就走。没想到心慌意乱之下,差点与一人撞了个满怀。不待她抬头看是谁,那人已身形极其敏捷的让了开来。好轻功。顾掬尘心中暗赞。一抬头,见对面之人,黑甲黑氅,剑眉俊目,正是步拂花麾下大将李夜行。
“李将军。”顾掬尘略一思索,笑了,“原是李将军送孙老神医过来的吧!”
李夜行躬身向顾掬尘行了一礼,“主子不听属下劝,硬是星夜赶来。为主子计,属下无法,只得请孙老随行。”
顾掬尘点头,“你做得对。你们主子有时太过肆意妄为,你是他亲近之人,该是多劝着些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