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轰然打开。这张平日里只开侧门的的大门,居然为了一个大哭大闹的泼赖小子打开了。刚开始听到他们老爷这样吩咐的小厮还愣了好一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应该马上让他们冲出去,将那小子打上一顿吧?怎么还要打开大门迎接他,难道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以后有更多的人增相效仿吗?跟着过来的小厮们也差不多有同样的疑惑。直到玉衡先生说了两遍后,才猛地醒快悟过来。打开了大门。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长身玉立,俊美无双的青袍僧人站在那一脸泪痕的小子边上,哦,原来是在迎接圣僧高徒啊。这就难怪了要开大门了。
看到居然开的是正大门,顾掬尘也有些诧异。她的哭声戛然而止。做到了真正的收放自如。步拂花松了一口气,饶是他暗念佛门静心经,也还是被顾掬尘那绕梁三日的哭声哭得脑瓜仁疼。小孩子确实是不好哄啊。自此步拂花便留下了对无辜小孩子的坏印象。
顾掬尘站了起身,看到从大门走出来的青袍老人,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正要向老人行礼。一块帕子伸了出来,帮她擦去了脸上涕泪纵横的脏污。
玉衡先生看到这一幕,恒定无波的眼眸也闪动了一下。这圣僧的唯一高徒,对这个小子恁地亲厚了。
顾掬尘被步拂花擦脸都擦习惯了,没觉有什么不对劲,她弯腰拱手,向玉衡先生行了一礼,站起身平静道:“参见玉衡先生,小子冒眜造访,只因我家顽皮小弟在贵俯逗留,却没有经过我父母同意。受母亲所托,小子特意过来探看一下,还请先生允许。”
一旁的步拂花见到居然是云家族长玉衡先生亲自出来,忙合什行了佛礼。玉衡先生忙回了礼,却也没忘记一旁的顾掬尘,瞪了她好几眼。
“冒昧?打扰?小子,你也知道是打扰?你弟弟乃是我那桃山四弟子带过来的。据他们所说已让你弟弟留有书信给你的父母。你为何还要跑到本俯门前大哭大闹。”
顾掬尘滞了滞。她能说她不大哭大闹她进不来这云家大门啊,他老人家也不会出来见她呀。她大眼一眨,对着前面蓦地就喊了一声,“桃山老大,将我弟弟还给我……”
出来的众人不约而同将后看去。桃山四老也奇怪了。他们都藏得这般隐蔽了。是怎么被那小子看到的?趁着众人转头之际。顾掬尘足尖一点,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玉衡先生眼前,一下子就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了。众人向后看去时,果然看到了几个花白脑袋排排低头站在假山前。顾掬尘看到她,咦,没想到她随口胡说的,也成了真的了。
玉衡先生也愣了一下,瞪了四人一眼,“回去写一百篇大字过来。”桃山四老苦着四张老脸,低头走叫苦不迭地走开了。
处罚完桃山四老,玉衡先生转头才发觉衣袖一沉,他急急转头,就看到一张讨好的嘻嘻笑脸,“云爷爷,我就是来见见我弟弟。我娘十分惦记着,……您也知道您俯上规矩大,没有拜贴,我也进不来。……小子只是怕小子娘担心,不一着急就急哭了,您可能不知道小子娘身体不太好,……是以,小子……小子不是故意的……就怕他在您的俯上吵着您老人家。”
“吵?还会有人比你更吵吗。你弟弟则才当着我的面就撒谎,我罚他三天不许见你了。”
“……哦。哈,居然当着您的面撒谎,确实该罚。”臭小子,撒谎也不看清楚人。这么古板的老东西,就算是要撒谎,也不能让他发觉了。技术不过硬呀,“……不过。您是罚他不见我……又不是罚我不见他呀。没事,我去见他,不算违背您的处罚,我也就跟他说几句话……呵呵……”
玉衡先生差点没让顾掬尘的无耻狡辩气死,板着脸、瞪着眼道:“还不放开我。”他又看了看步拂花,“大师,这臭小子是你带来了,大师也该管管,怎么任他在本俯门前如此哭闹,成何体统?”
“打扰云檀越了。我这弟弟性子跳脱活泼了些,还请云擅越见谅。”
弟弟?对这个称呼,不但玉衡先生觉得奇怪,连顾掬尘眼睛都蓦地睁大了。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大哥了?就那个鲁尧大哥她都快被愁死了。再来一个,她要还是不要?这是个问题?……不过,他是圣僧的高徒,好象认了他当大哥,她也不吃亏呀。顾掬尘十分精明的想,市侩气满满。
“大师的弟弟?”
“义弟?”
“原来是大师的结义兄弟。”他看着左邻右舍探出来的脑袋。
玉衡先生只得道:“有什么事进去再说吧。”院内古径通幽,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路边菊花绽放、芙蓉争妍。远处有清雅的桂花香传来。秋海棠迎花摇摆。
一行人缓缓走进了廊道。顾掬尘还是拽着玉衡先生的袖子不放。不但没放,另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腕。她就这样侧着身子走,也不怕不好走路。玉衡先生淡淡撇了他一眼,骂道:“你这泼猴,干什么还不放开我袖子。你就不怕摔着了。”
“啊,嘿嘿。那个不是怕一放开了,您老人家又要叫人揍我吗?”
“哦,你也知道你做的事该让人揍——”
“嘿嘿,我是小孩子嘛……小孩子不是就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嘛。嗯,好象第三条没有……呵呵……”
后面跟随的几名小厮皆脸色古怪。虽说小孩子是喜欢哭闹,可是这事,不是别人说的吗?有小孩子自己这样说自己的吗?
“云爷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俯上哭了。我今天可真哭累了。您怎么才出来啊……以后,小子我天天到您书房来见您,好不好?”
“什么,天天?天天到我书房来哭?……”
“不不不,小子是想拜您当先生呀。嘿嘿……云爷爷,你还不知道吧!我不但哭功天下无双。我的聪明也是天下无双的……呃,您别瞪我,小子这个真没骗您,你收下我吧……然后小子下个月就考个童生回来。然后明年我考个秀才……再然后我就考解元,然后我再考会元,然后我再……”
“得得得,你可别然后,然后,再然后啊。然后,老夫叫人来揍你一顿你信不信……小子,你这瘶蛤蟆的嘴,打得好大的呵欠啊……老夫可还没答应你臭小子……”
顾掬尘眼珠转了转,“云爷爷,您低头……我跟你说件事,我说了,您就一定会答应小子了?”
看着神神秘秘冲他眨眼睛的顾掬尘,玉衡先生板着脸,难道老夫听了真的会答应他,他听了也不答应……呃,他就这样做好了。想好了对策,玉衡先生弯下了腰。然后顾掬尘双手拢耳,在玉衡先生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就只见刚才还板着一张脸的玉衡先生的脸蓦地青一阵红一阵。最后,他点了点头,“到老夫书房来吧。等你过了老夫的考较再说吧。哼……还不放开老夫的袖子……”
“嘿嘿,我这就放开。嘿嘿,先生,您走这么快做什么?您等等我……”
步拂花也脸色古怪。虽然顾掬尘拢着手,声音很低,但架不住他有功夫在身,听力比常人好很多啊。
顾掬尘刚才低声说的是,“云爷爷,我刚才给您把了脉。您是不是每次更衣时,那里都疼……我可以帮您治一治?……那个您不要怕。这一次绝对不用动菜刀……您看您就收下我吧。那个……小子就不收您诊金了,所以您也不能向我收束修,呵呵……小子这不算过份,是吧?小子保证一会就给您施针,下午你就感到成效。……您这个病,大约每个月施三四回针,连续半年就能彻底根除了……嘿嘿……云爷爷如果不相信小子我的医术。也可以等半个月之后再说,那时候,迟书生的手大约就能拿起筷子了……那时候学生再给您施针也可……”
原来端方古板的玉衡先生也有隐疾啊。看着一副学子求学拜师的情景,硬生生被顾掬尘弄成眼前这样一副互惠互利做交易的画面,步拂花真是无语了。
他跟在顾掬尘随着玉衡先生来到了玉衡先生的书房。看着了空大师的高徒也跟了进来,玉衡先生皱了皱眉,“大师可否到隔壁的耳房休息。”
步拂花看向顾掬尘,“有什么事你就叫我。我就在隔壁。”
玉衡先生瞪眼,他难道还会吃人吗?这大师可真是?
步拂花的脚步刚走进隔壁,就听到隔壁书房传来了杀猪似的惨嗥声。
“让你这臭小子在本俯门前哭。”一支毛笔冲着顾掬尘砸了下来。
“让你小子诊费抵束修!”一本厚厚的书砸了下来。
“让你抵束修!”又一本书砸了下来。
“让你诊费抵老夫的束修?”玉衡先生好象对这个特别的怨念。都连说了三遍。这句话真的这么遭人恨吗?顾掬尘真的没觉得。这明明很正常呀。
他给诊金,然后她再给束修,反正都是钱,给来给去多麻烦,两相相抵,都不用给了,这不是妥妥的简单吗?干什么气成这样?看着脸色铁青的玉衡先生,顾掬尘还是忍住了问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