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五岁的顾掬文与十岁的顾掬尘皆嘴角含笑的听着父亲母亲的唠叨,丝毫没有觉得厌烦。大约是他们已经明白,能如此气氛热闹地全家坐在一起吃饭,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太好,顾掬尘居然吃撑了,打了好几个饱嗝。以至她到镇上的一路都在嗝个不停。
“大哥,你不要叫我哥哥,我是你弟弟。”顾掬文嘻嘻笑。
“咯……小子……嗝嗝……你找打。”
顾掬尘追着顾掬文在山间小道上穿行。
顾掬尘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深吸气的动作,还调动内力在腹腔经脉循环了几回,才止住了打嗝。
他们没有架车,虽然赖公留给他们一辆马车。但她与弟弟现在正是练习轻功,还是多跑动最好。
小镇离此几十里,她与小弟一个多时辰就跑到了,正好练习轻功步法。唯一不好的是这样跑实在有点费鞋。
她与小弟三两天就会穿破一双鞋,母亲是做不过来的。
“卖了这张虎皮后,我们给父亲母亲买些什么?”
“买些布料,多买些鞋子。还得买些粮食回去。”
“啊,还得买粮食回去?我们干嘛不赶车出来。”
顾掬尘抬手给了他一个爆粟,“你原先腿上绑沙袋还不是要走上几十里?现在不过让你背些粮食你就嫌累?”
“我不是嫌累,是明明很累呀。明明可以轻松,干嘛自己找罪受。”
“明明轻松,你又不是明明?怎么可以轻松?”顾掬文翻白眼,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望着弟弟委屈的双眼,顾掬尘小脸绷起,显出少有的严肃来,“小文,我早说过。练武是要受苦的,没有什么捷径可走。你不是想做天下最厉害的猎人吗?你以为每天躺在马车上就可以做到?”
看出姐姐真的生气了,“大哥,我知道错了。我……”顾掬文马上认错,非常的识时务。
顾掬尘走在了他的前面,顾掬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觉得走在前面的姐姐,比父亲更像父亲。有时真的让他很害怕啊,要不要这么严厉的训练他呀?
我是人,不是马啊?
驮东西,背东西不是马该做的事吗?
为何,他感觉他家的马更向大爷,除了从破庙驮了他们回了山庄,这一个多月来,就没干过什么事。每天就是出去遛达找吃的。有时候,他还得给它采青草过去喂它。
真是人不如马。小小年纪的顾掬文在心中狂吐嘈。
“小兄弟,今天又来卖皮子。是什么皮?”皮料店的胖长柜很热情。
“是虎皮。”顾掬文抢答。
“哦,我看看。”胖掌柜俯身看皮子。
顾掬尘拿出虎皮。其实这张虎皮是她猎的,自然也不是在他们那座小山的,这是老虎是她旁边山头的。
倒不是她故意如此。实在是看被猛虎追着跑的那几个小孩子可怜。她出手,竟救了几个小孩子,又得了虎皮。一举两得。
卖皮子的过程很顺利,此处的皮料店也是陈家的产业。而他们一家流民在前面一处山庄借住,应该也有人打过招呼了。否则不但卖不了皮子,还有可能被冠上偷盗罪。
拿着卖皮子的二十多俩白银,顾掬文的小手都有点抖了。
“大哥,这么多钱?我们怎么花得完?”
“嘿嘿,花不完,就使劲花,总会花完的。”
“不行,得留着。娘亲说,得留点给你当嫁……不是……”看着顾掬尘瞪过来的双眼,“给大哥娶媳妇……娶媳妇……”
“娶媳妇,是啊,你大哥我一定娶一个大美女给你当大嫂。”
她想起那个场面,不禁越想越好笑。哈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声爽朗,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豪气干云。
此时开怀大笑的顾掬尘不会想到,她一语成谶,以后真的娶了个大美人当媳妇。
“二子,你听听那两个小子说啥?娶媳妇?……呵呵……”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嘲笑道。
顾掬尘扭身看去,见到是这一片的地痞,皮头和二子。
他们一脸猥琐看了看顾掬尘和顾掬文几眼,轻哼了一声。他们知道这两个小孩子好象是陈家的破亲戚。他们也曾想暗地里下手,偷他们卖山货的银子。可惜,这两加起来都没有他一半岁数的小孩子,鬼得很,跑起来比风都快。他们几次下手,连俩人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皮头朝顾掬尘两人吐了一口痰,骂道:“不长眼小崽子,还不给大爷让开点。”
皮头手里拿着一把大刀作势就要砍下来。顾掬尘抓起顾掬文轻轻一避,就避进了路旁豆腐摊老板后面。
“哼,都是些不长眼的。这月的保护费都交齐了吗?”皮头一声大吼。
刚才还安静的小贩门,一个个露出惧怕的神情。但没人敢出声反抗,都颤颤惊惊开始掏铜板。
皮头和二子,一路走,一路收钱。不一会,怀里就装满了叮叮当当的铜板。
一路走,一路叮当。
“皮哥,听明月阁老鸨说,这两天送来了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咱哥俩要不要去看看……?”
“倾国倾城?……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会来咱这穷山僻壤。听说京城里那些楼子里的女人才真是美。……”
“是真的,听说是上头送来的。应该是得罪了上头的大人物?”
“哦,那可得去看一看。如果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那真是……值……嘿嘿……”
“是是是,连朵儿说那个美人还绑在后院的柴房里。就算是最心狠的吕嬷嬷都不忍心对她下手,她长得实在是太好了。那女人性子烈得很。只要有人想靠近,她就要弄花自己的脸。吕嬷嬷都怕了,怕她毁了自己那张百年难得一见的脸,不敢再教训她了。现在只是关着……在柴房……”
“哦,你越说老子越感兴趣了。咱哥俩悄悄从后院爬洞进去。那个洞还是我亲自挖的,决对不会有人知道的。”
“好,皮头就是聪明,想得周全。”二子恭维。
“那当然,只要老子将大刀抽出来。谁敢吭一声?”
“那是,那是,皮头是谁呀?谁敢惹皮头。”他们交头接耳,说得很小声。但顾掬尘耳力过人,已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们一路走,一路污言秽语。并没有注意,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悄悄跟在了后面。
皮头和二子如愿来到了明月楼的后院。
现在是白天,明月楼里很安静。楼里的人都在睡觉。
彻夜的狂欢放飞了人的欲望,也带走了她们的精力。现在她们在休息。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有精力重新开始风花雪月、诗酒书画。
皮头用手中的大刀砍开了柴门的大铁锁……然后他站在门口就呆住了,居然一动不动了。
二子很着急,将皮头挤进了柴房里,两人跌跌撞撞地摔进了柴房。二子终于明白为何皮头会呆住了,因为他自己也呆住了,心里眼里只有对面的那个女子。
金黄的干稻草上睡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人。
这是真正的大美人。
尾随而来的顾掬尘也看到了那个女子。
那女子面色苍白,神情极度疲惫、憔悴。但这些丝毫没有遮掩住她的美。
那苍白的肌肤更让人觉出她的娇柔,更惹人怜惜。
那憔悴的神色使她的眉目如画,体态纤妍中又添了一份柔弱。
她象是开在这陋室中一株紫荆。贵气袭人,又柔弱得令人心疼。
躺卧着的美人手脚都被结实的麻绳绑着。
她着一袭高领紫红色镶绣碧色白兰花的八幅罗裙。她墨发如瀑,只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头上插了一根金镶青石碧玉簪。
大约是听到了动静,女子睁开了清幽如潭的桃花眼,浓密的长睫如蝶翼扑翅般眨动了两下,有晶莹的泪水簌簌而下。顾掬尘觉得她的心也被扇得颤了颤,也好想流泪了。
好一朵弱不禁风的美人花啊。
眼瞎,眼瞎——
以后的以后,顾掬尘无数次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