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受做戏的本事,真叫人不容小觑。真难为温瑜,明明恨他入骨,还要装出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温瑜愿意做戏,左温却不愿配合他。他扬了扬眉,漫不经心道:“你这话说得不对,朕若是死了,最高兴的就是你。”
“不久前群臣齐齐举荐你,说你素有贤名,非要朕先退位给你,再自刎谢罪。可惜那时朕没死成,倒也看清了不少人真面目。”
皇帝意有所指的话语,让几位大臣心中一沉。
这段时间里,谢泰和已将当日意图逼死温瑾的人,清理得七七八八。
唯独剩下他们几人迟迟不动手,叫人心惊胆战。当他们看到温瑾中毒时,最为快意不过。
只要温瑜一登基,自己就不必惴惴不安。因而他们替国师上下奔走,行事很是放肆。
谁知国师与温瑜还未准备妥当,宫中却突然传来一道圣旨,将他们全都传唤进宫。
几位大臣瞧见温瑾的一瞬间,后背立时一凉。不过短短两日,温瑾竟能坐着召见他们,真让人意想不到。
莫非温瑾中毒,原本就是谢泰和与皇帝设下的圈套,意图将国师所有势力一网打尽?
一想到这,几位臣子不禁惶恐不安。他们略微思索片刻,齐齐跪拜在地道:“臣被奸人迷惑,才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臣当日身不得已,还望陛下恕罪!”
他们跪地求饶的模样,与当初嚣张跋扈的神情,可谓有天壤之别。
左温斜了几位大臣一眼,并不答话。他身边的谢泰和,神态平静道:“陛下并非记仇之人,今日传唤你们来此,只为让几位大臣做个见证。”
见证,什么见证?几位大臣不由暗自叫苦。
明摆着皇帝中毒之事太过蹊跷,定与国师一脉脱不开干系。
温瑜看似心胸宽大,实则最是记仇不过。只要他们今日点头应下此事,就彻底得罪了他。
谢泰和这一手,着实太过高明。
大臣们对视一眼,更不由苦笑一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前几日中毒一事,已然有了定论。”谢泰和悠悠道,他似笑非笑瞥了温瑜一眼,“谁也想不到,自称忠心耿耿的国师,竟会毒害陛下。”
这等泼脏水的话,司空承德半点不在乎。他直接反驳道:“谢将军可不能诬赖人,你可有证据?”
他略微低下身,轻声对那小宫女道:“你不必害怕,说出真相就好,我定会保你一命。”
小宫女怯生生望了他一眼,继续吞吞吐吐道:“当日是国师将那东西交给我,又以我家人性命胁迫,还望陛下恕罪!”
这一下指认,诸多大臣越发哗然。不管司空承德意欲如何,他现在状况着实不妙。
玄衣的国师扬了扬眉,依旧面色沉静。
一切都在瑜儿计划之中,又何必惊讶。
温瑜早就料到,这样浅显的计谋,破绽太多。小宫女迫于压力,必会直接供出自己。
若是谢泰和以为如此,就万事大吉,大过可笑。随后这小宫女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谢泰和的罪证。
温瑜早对自己全盘交代,说他早已用术法加以暗示。
只要司空承德一道搜魂术使出,小宫女必会痛快交代,一切全是谢泰和为了夺取皇权,而使出的阴谋。
这等突然逆转的计谋,与切实证据,必会让谢泰和无法翻身。到了那时,温瑜顺理成章接受王位,再正常不过。
司空承德倾了倾身,仍旧平静道:“事实如何,极难判断。还请陛下准许我使用术法对其搜魂,在天意见证之下,没有人能够逃脱惩罚。”
左温似是游移不定。他左顾右盼,终于点头称是。
于是司空承德立下誓言后,就对小宫女使出术法。他放低声音,第二次询问道:“究竟是谁指使你,毒害陛下?”
小宫女目光呆滞,直愣愣道:“是国师亲自交给我毒药,他以我全家性命威胁。说我若是不答应他,不仅全家性命全无,死后还会魂飞魄散。”
这一下,真是证据确凿,再无辩驳的余地,司空承德不禁心中一凉。
先前国师还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必会洗脱冤屈,却不想他竟作茧自缚。
群臣立时哗然,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他们虽不知其中内情,却也看出暗潮涌动,一切都太过巧合。
也许是陛下天命所护,就连国师也对其无可奈何。否则又怎样解释那场天降大雨,与这小宫女的直言不讳?
司空承德浑身一颤。他不由望向温瑜,却见那少年也瞪圆了眼睛,满脸惊愕之色。
真是会装相,这时还装得如此无辜。
想来温瑜早对自己心生不满,千方百计想要铲除自己,司空承德心中冷笑不已。
皇宫中会术法的人,唯有他与温瑜二人。除了温瑜以外,谁还有这般能为。
没想到,自己会被最心爱的人,利用得彻底。
小宫女被拷问的时机,着实太过不巧。这本该是温瑜顺利登基后,为了彻底打垮谢泰和,才会将此事公之于众。
到了那时,所有责任都被推到司空承的头上,他成了毒杀先皇之人,平白无故替温瑜承担了这罪名。纵然温瑜暂时杀不了他,司空承德的声名也会一败涂地,再不配承担这国师之职。
温瑜口口声声说他爱自己,暗地里却做出这等事情,如何能让司空承德不心寒?
想到那时温瑜为了拉拢谢泰和,甚至不惜脱光了衣服勾引那人,司空承德就越发不快。
尽管温瑜说是谢泰和强迫他,司空承德却半点不信。只是温瑜苦苦哀求他,自己才不曾揭穿。
现今看来,自己这片苦心算是白费了。
那毕竟是他的心爱之人。平日里司空承德更将温瑜捧在掌心,生怕其受到半点委屈。
司空承德用情太深,一时片刻难以割舍。纵然被温瑜背弃,他依旧觉得自己狠不下心来。
只要温瑜替自己辩驳一句,他还能原谅温瑜,司空承德如此想。
第58章
谁知温瑜只是睁大了眼睛, 并不说话。他望着司空承德的目光,略微有些歉疚。
温瑜不知道,为何情况会急转直下,心中却长长松了一口气。
如此也好,温瑾恨他入骨。即便事情顺利了结, 也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有司空承德替他承担一切, 并未牵连到自己半点。既是如此, 尚有辗转余地。
只要他暂且度过难关, 日后必能东山再起。温瑜考虑得利落通透,他又对司空承德摇了摇头,干脆沉默不语。
司空承德彻底失望了,他缓缓阖上眼睛, 似是不愿辩解一句。
玄衣男子静默立在原地, 模样沉静又悲悯。任谁看了, 都忍不住心中微微一疼。
谢泰和偏偏不放过他,追问道:“人证物证俱在,国师可还有辩解之词?依照律法, 国师此罪必要株连九族。”
“而你身为国师,却能从轻处罚。虽罪不至死,也要辞去国师一职。若是陛下没有异议, 臣就这样处置司空承德。”
如此处置,虽未将他杀死,也差不了多少。失去国师一职的自己,火烧南州的天罚, 顷刻就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此等罪孽,纵然转世十次,也无法彻底消失。
他为温瑜付出了这么多,谁知那少年不肯替他辩驳一句。这是让自己直到死时,亦不得安宁啊。
司空承德一向平静无波的内心,忽然被搅乱。
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犹如仙人的国师。浓烈恨意如烈火般,炙烤得他整颗心不得安宁。
司空承德缓缓望了左温一眼,目光复杂,带着惆怅与寄托。
现在他所有希望,全寄托在温瑾身上。若是温瑾肯宽恕他,司空承德尚能活下去。
想来不会如此,谁让自己平日里太过偏心,满心满眼全是温瑜
若是他一早看清,温瑜是什么样的人。转而将所有热忱,投诸在温瑾身上,事情不至于如此。
虽说那青年性格怯懦,却倾心爱慕自己一人。纵然自己行事偏颇,温瑾也没有心灰意冷。
如果一切,尚能重来……
飘逸如仙的国师忽然微笑了,他转头移开目光。司空承德已经彻底灰心,倒也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凄惨下场。
“朕相信,国师不会如此。”左温小声说。
原本窃窃私语的群臣,立时被震慑了。他们难以置信般望着左温,却见那青年皇帝重重点了点头。
左温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至为坚决:“国师一心为民,不会干出此等事情,这其中必有误会。”
“陛下心太软,这可不大好。”谢泰和开口了。
他略微抬起头,似笑非笑道:“陛下识人不清,诸多臣子都怀有二心,唯有我才对陛下忠贞不渝。”
这既是提醒,也是威胁,已然让左温面色惨白。
以往司空承德瞧见这一幕,只觉得温瑾太过惜命。身为皇帝为了活命,竟不惜委身于臣子,实在懦弱。
那时他心中,也曾泛起不一样的情感,司空承德根本不敢多想。
现今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早就对温瑾心生爱意,却不敢表白。
谢泰和何等可恨可恶,竟敢胁迫心性纯善的温瑾。但司空承德不敢阻止,唯有皇帝是他生存的希望。
左温被谢泰和看得浑身一抖,低着头说:“我求你,求你让国师活下来。”
谁料那青年将军,模样轻慢地扬了扬眉:“陛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清。”
“我求你。”左温又重复了一遍,他晶亮眼睛已经开始暗淡,“以后我不会反抗你半点,只求你让他活下来。”
都是因为自己,温瑾才舍弃所有自尊,再次恳求那贼寇。司空承德不忍再看,他索性扭过头去。
谁知谢泰和竟直接捏住了左温的下巴,强迫他看向国师:“陛下心仪之人,就是如此怯懦之辈。”
这句话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宫殿中却无比刺耳。
“国师不是心性悲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么,怎么此时反倒不说话了。可怜陛下一片痴心,得不到半点回应。”
诸多目光汇集在司空承德身上,恍如几千根针刺般,让他不得安宁。
今日之仇,必有回报,司空承德攥紧了拳头。
“不要说了。”左温恳求道,“我求你,第二次求你。”
“我该拿陛下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