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般铁证面前,徐康安没有半分反驳余地。
既然他想要证据,那淳于公就拿出确凿证据说明自己先前所言为真,立时其余人望着徐康安的目光截然不同起来。
先前坚定不移支持徐康安的落榜秀才们,态度马上有了转变。
“亏他还敢说尚飞章是文贼,他自己所做的那些精妙诗文,无一不是抄袭他人的!”
“我瞧那徐文贼的行径比尚飞章更可恶些,那纨绔向他人买诗文充当自己所做,倒也你情我愿。徐康安却无耻之极地将他人诗文冒充自己所写,不光借此扬名,更反咬尚飞章一口!”
还有人咬牙切齿冷笑道:“如此文贼,还能考中举人!若不是他,我们何至于落榜?”
最后这句话说出了许多落榜秀才的心声。
科举取士是贫寒士子晋升最公平的途径之一,可他们却被徐康安这无耻之徒硬生生推下通天之阶,如何不将他恨到了骨子里?
眼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解元徐睿广等几人立时请罪道:“学生受小人蒙蔽,并未体会到淳于公真意,还望淳于公恕罪!”
高高在上的淳于公似是不大愿意理会他们,只径自命令巡抚道:“今日之事,吾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再将那作证的尚家奴仆带上来!”
揭发尚飞衍两兄弟作弊的那奴仆,一见到半空中浑身霞光的淳于公,立时被吓得颤抖不已。
他哆哆嗦嗦,将自己被徐康安买通之事说得一清二楚,更嚎啕大哭道:“小人也没有办法啊,他背后站着刘李两家,更以小人全家性命为质,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蠢货,实实在在的蠢货。临死之前还要供出主谋,当真不是合格的奴仆!
纵然徐康安心知不妙,他也忍不住暗中咒骂其那尚家仆役来。
今日的计谋精妙至极环环相扣,尚飞章用寻常手段定不能逆转乾坤,偏偏这世间却有一位降临凡间的淳于公,将他所有谋划击得粉碎。
真是可恨至极,他并未输给尚飞章,只是输给了这畏惧他才华心性的神明。徐康安狠狠瞪了左温一眼,却见那纨绔子弟嘴唇张合悄无声息说:“我赢了。”
小人得志,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徐康安几乎要眼中冒火,他却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眼见自己已替尚家两兄弟平反冤屈,淳于公并不理会巡抚分毫,他只向左温招了招手。
那神明目光中却有几分柔和,轻声道:“先前你虽然品行不堪,能够改过自新也算案的。若非你读书精诚至极,让我在上界隐隐有所感应,我也不会发现下界竟有这样一名窃取他人诗文牟利的文贼。”
虽然淳于公并未明确指名道姓,但在场诸人全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先前还信誓旦旦站在徐康安一边的秀才们,此时看着他的眼神愤恨又不平,似要将文贼千刀万剐一般。
静默不语的巡抚却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
他刚一接到此案时,就先入为主以为尚飞章暗中动了手脚。尽管尚飞章也曾极力辩解,说他这几月用心潜读并未使半点手段,自己却绝不相信半点。
那尚家子弟替自己辩驳时,更举出徐康安在短短一年间才学差距甚大的例子,他却只将其当做尚飞章的诬陷之词,实在太过草率。
现今淳于公都认可尚飞章读书精诚至极,甚至能让神明有所感应。只这一桩事,就能让尚飞章名流千古。
偏偏是他看好的徐康安,闹出这般抄袭他人诗词的不堪之事,不是一次而是接二连三,着实给自己丢脸。更何况,这案件太子瞧得一清二楚,也不知自己在储君心中的印象,会不会因此大打折扣……
于是巡抚狠狠地瞥了徐康安一眼,目光凉薄不已。
周遭肃静得可怕,原本环绕在他身边的几位秀才全都远远避开徐康安。
“此等文贼,我不屑与其为伍!”
“我先前受此文贼蒙蔽,太过不该,还望淳于公恕罪!”
声声谴责一字不差地传入徐康安的耳朵,激得他心绪不定。
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忽然抬起眼睛,望着天空中的淳于公一字一句道:“好一个庸俗好妒的神灵,是你害怕我才名远播最后取你代之,才骤然下凡掐灭我进身之阶。我不服,不服!”
这席话徐康安说得慷慨激昂,颇有几分不顾生死的模样。
旁人简直叫徐康安这句话惊得一愣。
他们谁都没料到在如此确凿证据面前,徐康安还敢如此狡辩,竟连半点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和这品行不堪的文贼比起来,尚飞章却能幡然悔悟并不否认过往分毫,着实差距太大。
面对徐康安的责问,淳于公只淡淡道:“若你能以文封神,文道便会大兴,吾有何惧之有?吾之所求,你向来不懂……”
那高洁又寂寞的神明,说完这句话后就直接消失了。原本阴沉昏暗的天空,刹那间为之一清,又是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淳于公的风度当真与徐康安截然不同,宛如一者在天一者为泥,就连沉默不语的巡抚也不得不感慨。
不少读书人细细咀嚼着淳于公这句话,似有所悟亦有所感。
虽然淳于公并未手直接出惩罚徐康安,他却揭穿了这文贼的虚伪面孔。今日之后,徐康安的日子绝不会好过。若非淳于公骤然显灵,他们究竟还要被这文贼蒙蔽多久?
当即就有伶俐的衙役给徐康安戴上枷锁,又押着他来到大堂。
“泉襄徐康安,居心叵测诬告他人科举舞弊,按律反坐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朱红令签直截了当丢了下去,似徐康安无力回天的命运。
他先是直愣愣望着那枚令签,随后发疯般大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有天大才能还未施展!我知道如何造肥皂如何发明火药,更能使青祥朝一举压过所有蛮人,万国来朝!”
疯了,当真是疯了,竟然不管不顾将这么多话都嚷嚷出来。亏他还以为穿越主角合该有几分风骨,现今一看还不如普通人。
左温冷眼旁观徐康安求饶的模样,虽然心中颇有不屑,却拱手向前道:“大人,学生有话要言。”
巡抚先是瞥了一眼太子的脸色,才点了点头准许左温开口。
“尽管此人品行不堪,但他却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就比如那飞鸽传书之法,意义颇大。学生恳求殿下与大人暂且饶他一命,让此人才学得以发挥。”
众人的目光立时落在左温身上。那尚家公子虽然面色苍白略有虚弱,但他浑身上下的气度着实坦荡极了,竟与飘然远去的淳于公颇有几分相似。
一般的心胸宽广,一般的宽宏大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
第14章
明明是徐康安诬陷他们兄弟二人,尚飞章却能真心实意站出来替他求情,这份风度气派就远超常人。
若让旁人看来,难免会觉得左温太傻了。虽然尚家公子人品坦荡犹如清风明月,却也让小人有了可乘之机。
太子却并不担心。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尚家小少爷打着怎样的主意。
有些时候,让自己的仇人活着倒比让他直接死去痛苦许多。以尚飞章的心机,有何用他人担心?
太子唇边有一缕不易察觉的笑意扬起,他微微摇了摇头,恰巧与左温的眼睛对个正着。
方才还表情诚恳的尚家公子,颇为不快地鼻尖微皱,随即就扭开头不看太子第二眼,好似一只闹别扭躲开主人抚摸的小猫。
旁边静默的巡抚将这一幕瞧在眼中,不由感慨尚飞章当真是了不起。年轻人既有才学又懂人心,更有太子庇护,前途一片光明。
做戏就要做全套。左温缓步来到徐康安面前,淡然道:“你我恩怨一笔勾销,唯愿你心怀善念为国为民。”
这席话听得其余秀才亦十分感动,他们当即用力鼓了鼓掌,称赞之声此起彼伏。
被宽恕的徐康安极不甘心地垂下了头。他自然清楚事实为何,这就是尚飞章在打他的脸。
却正是这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纨绔,骤然出言救了自己一命。
尽管徐康安心中恨得快要发狂,却只能咬牙道谢:“尚公子高风亮节,我自愧不如。此等救命之恩,在下一生难忘。”
左温轻轻向徐康安点了点头,当真是相视一笑泯恩仇。
他就喜欢看徐康安咬牙道谢的模样,明明他们二人都清楚对方用了不少阴损计策,偏偏不能说出来。
谁叫自己有系统3022辅助,从高出这个世界寻常计谋的角度直接破局,徐康安着实输得不冤枉。
那穿越主角不是不信这世间有神明么,左温就要请出文道之神下凡显灵。为此就算他花掉了足足三百任务点,也心甘情愿。
只凭自己扮演的淳于公亲口承认尚飞章读书之心极为诚恳,因而引动他下凡一事,原主就会博得极大名声。
随后左温只需在系统辅助下顺利通过会试殿试,皇帝必会钦点他成为本届状元,由此才算千古流芳万人敬仰。
区区三百任务点,不光能够顺利收尾打脸主角,更将原主的夙愿直接完成一半,着实划算极了。
“宿主英明神武,简直了不起。如果换成以往两任宿主,他们可能会直截了当兑换‘王霸之气光环’或者‘万人迷系统’完成任务,任务完成或失败全在他人一念之间。”系统3022也对左温赞赏有加。
“求人不如求己,这道理我早就明白。”左温懒洋洋说,“我设下这么大计谋,可不仅仅为了这剧情世界四千五百任务点。”
除了剧情世界固定提供的任务外,还有其余方法能够获得任务点?就连系统3022,也不禁有些惊讶。
即便是系统3022,也猜不透自己的宿主在想什么。它只是一个经历了两任宿主的第一级系统,对诸多秘密都并不知晓。
原本随着前两任宿主不断经历剧情世界逆转天命,系统3022就能权限提升开启许多功能。可那两任宿主稍一露头,就被其余系统直接挖走,一点也不顾念旧情。
系统3022唯有抱紧左温的大腿,才能提升权限不断升级。
此时因为左温顺利逆转天命,系统3022也吸纳了天命的一部分,有一部分微小权限随之解除。
系统3022踌躇犹豫好一会,不大肯定地说:“宿主,3022发现了一个秘密……”
“既然是秘密,就暂时不说。等到这个剧情世界结束之后,你再告诉我。”左温却将它的话堵了回去。
随后左温缓慢抬头,坦然对太子浅笑一下。
那明黄衣衫的俊美储君,对此只扬了扬眉。自有不必言说的默契,在他们二人间酝酿滋生。
李秀雅紧跟在自己父亲身后,极为不快地进了尚府侧门。
纵然先前她曾与尚飞章订婚数载,也并未主动到尚府探望那人,这次却不得不眼巴巴亲自送上门来,实在难堪。
谁叫自己原本相中的情郎徐康安,竟被文道之神淳于公亲口揭穿是抄袭他人诗文。
不仅徐康安举人功名被废除,更险些被押入大牢秋后问斩。若非尚飞章替他求情,徐康安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深知那纨绔废物本性的李秀雅,又岂会被那人假惺惺的举动蒙蔽?但不管怎样,徐郎还活着就好。
与之相反的却是尚飞章读书诚恳受到淳于公称赞,更在会试上中了会元,声名远播备受称赞。
自此之后,不少京城的大家闺秀就瞧中了尚飞章。年少英俊亦极有才名,太子还对其青眼有加。若能嫁得这般如意郎君,才算一生无悔。
惠州府的世家小姐们,原本就因李秀雅性情高傲而颇为不快,经此事后开始直截了当嘲讽起她。
她们可从未见过这般眼皮子浅的小姐,竟被一个文贼三言两语挑拨得不能自已,硬生生同自己那门当户对的未婚夫解除婚约,实在愚极了。
当时那文贼徐康安,还有一位与其关系不清不楚的青梅竹马。李秀雅明明深知此点,还不管不顾倒贴上去,未免太过轻贱。
且她只因当日尚飞章处境落魄就解除婚约,免不得有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嫌疑。这等人品,合该与那文贼成亲才般配。
每当李秀雅出席聚会之时,如此冷言冷语就时不时传入她耳中,让她恨得牙痒痒。先前可从未有人敢对她这般无礼,没办法,谁让李家已不是当初的李家。
自那件事后刘李两家实力衰弱,尚家却一路扶摇直上,情况却先前截然不同。
为此李父愁白了头发,最后只得询问李秀雅,可愿意同他到尚府走上一遭。
在李父看来,尚飞章对李秀雅用情至深,即便解除婚约后,一时之间也不能彻底断情。
只要李秀雅轻声细语两句,他们二人再续前缘岂不是顺理成章?到了那时,还有谁敢打压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