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雨在她身后滔滔地不绝夸赞,什么酷、帅、有型又有头脑啊,直到她们和亲自来寻人的larry打个照面。
larry外号“黑面神”,之前难耐的时候还带出头几个名模,只不过现在时运不济,负责给她们这些二三线的小模联系工作。
高出larry半个头的李婷雨连忙打个招呼,选择溜之大吉,留下甄美好一个面对脸上似乎都带上杀气的larry。
“不好意思,larry哥,我的手机……”她未解释完,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样一顿狂批,说她对工作不负责,没有合作精神,态度敷衍,巴拉巴拉。
没想到larry却将自己手机递给她,努了努银钩鼻子,说:“给长山先生打个电话,好像有急事找你。”
甄美好一口气噎在嗓子眼,larry大步与她擦肩而过,她刚想叹出声来,larry却又回头,带着警告的意味:“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跟小开搞暧昧的小模,到后来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女孩要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最好自爱一点。”
甄美好挠了挠后脑勺,事实上,现在模特的工作之于她,只是个暂时谋生的工具罢了,她的长远打算并不在此,不过她还是规矩地回答:“知道了,larry哥,谢谢你。”
拨通号码,接听的正是larry口中的“长山先生”——长山治彦,东京某私人疗养院机构的少东,也是她带着甘愿甘意和甄美丽在东京漂泊时帮助他们最多的人。
“美好,你最近还好吗?”长山治彦的母亲是华人,所以他的汉语说得不错,至少她能从他的语气和措辞中听出他的情绪。
甄美好:“我很好。”
长山治彦欣然笑了笑:“那就好……”他一如既往的和很谨慎,“你临走时,我对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甄美好在公寓的走廊上踱步,未开口之前,长山治彦说:“你似乎还是很为难。”
“治彦……对不起。”
“不、不必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何必向我道歉,是我唐突了。”
甄美好沉默,拒绝之后,尤其是男女间感情的事,无论怎样安慰的话,对对方来说都是十分多余的。
“不过……”他顿了顿,用让人信服的口吻道,“我会等你。”
“……”
“你见到那个人了吗?”
甄美好靠在墙上,不觉轻叹:“嗯。”
长山治彦语声中带了笑意:“看来他让你失望了。那说明,我还有机会。”
刚刚换好larry给的新手机,甄美丽就打了过来,冰箱里空空如也,下午还有个工作要接,时间太赶,甄美好只能到李婷雨那里拿了两袋泡面招呼她姐姐了。
甄美丽一到,见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给她塞了一盒:“你也吃这个吧。一会儿我要去趟电视台。”
甄美丽摇头:“你再忙,也要注意饮食啊,怎么能总吃泡面?太伤胃了,连叫个外卖的时间都没有?”
“哎呀,没有‘总’吃。”甄美好强调。
甄美丽问她几点出发,拿着手机和钱包就要出去。
“你干嘛啊。”
“下楼给你买点别的。”
“甄美丽,你其实是我妈吧!”
甄美丽白她一眼,换鞋。
即便只是几分钟的路程,甄美好还是放不下心,撂下筷子,拉住她,踩上高跟鞋:“哎哎,我跟你一起去。”
甄美丽泄气地看着她:“美好,买东西而已,别再把我当病人看。”
甄美好耸耸肩,似乎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推开门,两姐妹像各自的影子,一起出门。
在楼下超市快速选购,回到公寓里,甄美丽做了顿非常简单而且低热量的素面,甄美好吃得津津有味,但一会儿要拍摄,吃太饱就太不敬业了。
拍拍肚子,提上包,正要离开,埋头整理餐桌的甄美丽轻声对她说:“我给爸爸打过电话了。但是……我想我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去。”
甄美好被她这个转变吓了一跳,身子僵直。
“我还……见到了甘信。爸爸告诉我他的住址,本来我想去找你,但是那会儿你刚走。”
甄美好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美好,你会让甘信知道,他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吗?”
甄美好看着甄美丽的眼睛,她眼角旁有一颗泪痣,那是她与生俱来比自己多出来的东西,不仅象征着眼泪,更是她心底的那份敏感和脆弱。
“我很想告诉他。”甄美好实话实说,“但他未必想知道。”她轻松歪了下头,嬉皮笑脸的样子,“你不要理我的事了,还是多想想妈再逼你去相亲你怎么办吧,反正我有愿愿意意了,她暂时不会操心我。嘿嘿,而且我们祖孙五个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等john病好了,我们还要周游世界呢。”
甄美丽却笑不出来:“也许现在大家过的是都很好。可我知道,只有你不好。”
风风火火到了电视台,甄美好随着同事一起造型、换衣服,电视购物直播,除去换装空挡,她踩着高跟鞋,在镜头足足站满五个小时,腿都要断掉,脸上的肌肉也笑得快僵了。
出门的时候,李婷雨发来一条短信问larry哥是不是大发雷霆,还说老黄历上写着,今天诸事不宜,让她接工作的时候当心点,甄美好不以为意,等拍摄结束,才给她回短信,没想到就在这一抬头的工夫,第二次遇见甘信。
看来,她也该下载个查看每日运程的手机软件了。
甘信捯饬得挺周整,换了西裤和衬衫,胡子也刮干净了,发型整齐,只是眼底越发乌青,像中毒似的。
他是被胡哥找来谈更换主持人的事,天知道,胡哥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什么时候“闯三关”被他折腾歇菜,大概就消停了。
碰见甄美好的时候,他双手插兜,正在和一个女主持笑嘻嘻地搭讪。
两人擦肩,谁都没停留,只略略地互看一眼。
女主持说:“胡哥想启用新人,你觉得呢?”
甘信想起早晨甄美丽的那番话,摸了摸鼻尖,随口说:“觉得挺糟。”
女主持人精神一抖:“嘿——我也这么觉得,你要是受不了胡哥,到我们节目来吧。”
甘信嫌弃地笑:“你搞错了吧,你们组都要散了,还不如你来。”他勾了下女主持的肩膀,“来吧来吧。”
身后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啊——”
甘信立刻回头,长而明亮的走廊上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却没有那人的身影,难道是他眼花,幻听?
女主持人问:“呃,刚才是不是有个人在叫——甘信——”
甘信掉头疾走,虽然没有目标,双腿却停不下,渐渐变成了跑,有微风鼓起他的衬衫,吹起他额前的发,将那块当年被甄美好为了救甄美丽而在在头上留下的疤痕显现出来。
甄美好手足无措被长山治彦轻轻抱着,因为她中午回答他时的迟疑,到了傍晚他居然从东京直接飞了过来,还给了她所谓的“惊喜”。
甘信在他们面前刹住脚步时,甄美好在光影里看到他,如同回到了在她脑海里的定格的五年前,她看过他最丑的鬼脸,最灿烂的笑,最无可救药的白眼,还有最温柔沉迷的神情,如今竟是一脸漠然地站在那里。
画面切换回来,甘信自嘲笑了笑,转身要走,一咬牙,回身扯过背对自己的男人,挥起拳头砸了过去。
长山治彦虽有防备,却还是跌到了地上。
甄美好的抱歉多过吃惊,想拉他起来,甘信猛一拽住她的手腕,拉到面前:“被非礼了不会多喊几声吗?”
小小的楼梯拐角呼啦啦一下子聚集了不少人,有人关心问要不要报警,也有男士已经挺身而出。
甄美好解释:“大家别误会,我们认识的,我们是朋友。”
甘信似笑非笑,放开她手腕:“这里是电视台,跟男朋友亲热要选对地方嘛,还叫了两声……以为什么呢。”
四下里有低低的笑声,甄美好一边拉起长山治彦,定定看他:“你故意的。”
甘信摊手:“我没那么无聊。”一脸无所谓大摇大摆地走了。
甄美好拿出纸巾擦长山治彦的嘴角:“还好吗?”
他摇头,只儒雅地微笑:“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很想你。不知道该说有些人是可悲还是可笑,袖手旁观了五年,你回来,他还是不在乎。但……我不行。”
甘信脚步微顿,一字不落地听进去,想说:你是哪根葱?却忍住,没再回头。
长山治彦匆匆而来,匆匆而走,第二天便离开,他的航班起飞之前,甄美好收到一条信息,还是那三个字:我等你。
☆、第六章
甘愿十个月大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并发中耳炎,听力受损,导致他不到一岁还未认识这个世界、还在牙牙学语中,就已与世隔绝。
好在,甄美好不久后就遇见了长山治彦和他的母亲,他们雪中送炭,不仅负责甘愿接受治疗时的所有费用,还联系了专业人士给甘愿进行系统的听觉训练,直至今日,小小的甘愿每天仍要坚持接受长达六个小时的训练安排,帮助他认识和感知这个世界。
孩子有段时间没见到甄美好,虽然嘴上不说,失落的情绪却是日日都挂在脸上,尤其是甘意,晚上闹腾起来更是让宋莱莱招架不住,便打算暂时放下john这边,带着兄弟两个去找甄美好。
他们到的两天前,长山治彦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住处,位于是郊外的赤山别墅区,空气怡人,干净清幽,最重要的是远离喧嚣——安静。
甘愿、甘意见到甄美好,一溜跑了过来,扑到她怀里,亲亲抱抱,粘得不行。
甘意说:“妈妈,意意好听话。”
甄美好不信,问甘愿:“是吗?”
甘愿鼓鼓腮帮,和甘意互看一眼,抿起嘴巴,笑了笑,甄美好搔他咯吱窝:“是不是?愿愿要说实话哦!”
甘愿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嘎嘎大笑,眼睛都快笑没了似的。
宋莱莱在一旁摇头:“意意,你跟妈妈说你听话不?每天晚上睡觉前一定要妈妈的是谁啊!”
甘意的小脸倔强的很,眼睛里却已泪花翻涌:“妈妈和美丽妈妈都回家乡了,我和愿愿想你们,也想回家乡。”
甄美好心头一酸,将他俩拥进怀里。
甘愿甘意大概有半个月没和妈妈一起玩,难免亢奋,加上倒时差,折腾到了十点多才上床准备睡觉。
甘意方才在浴室闹的欢实,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甄美好过来给甘愿掖好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要拿下助听器,甘愿拽她的手,眨眨眼,说:“妈妈,治彦君请老师教我中文,我开心,我会好好学的。”
对比甘意,大概也受到听力障碍的影响,甘愿的性格比较内向,常常会表现出一些甄美好意料不到的地方,可作为母亲,她从来没觉得甘愿和正常的孩子有何不同,他一样的天真善良,聪明敏锐,是她生命里的小天使。
甄美好点点他的鼻尖,竖起大拇指,鼓励道:“妈妈相信你,愿愿一直很棒。”
甘愿松开手,心满意足闭上眼,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那样子像极了甘信。
长山治彦的安排几乎天衣无缝,除了衣食住行面面俱到,还为甘愿请了一位新的语言康复训练老师,中国人,主要矫正甘愿的中文发音,甄美好有许多感激之词在胸臆之间,但每次通话时都寥寥数语,不知怎样表达才好。
甘愿去见老师的第一天,甄美好特别和larry调了时间表,将这半天空出来,陪甘愿一起去。
可怎么也没想到,临出门前,她接到了甄严的电话。
甄严先问她在哪里,忙不忙,才略迟疑说,甘擎妈妈急性胃穿孔进医院了,还在抢救中。
除去五年前她和甄美丽离开他的那天,这是她第二次听见甄严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