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雪丹难得,现在还没有人能做出来,庄明宪总共做了两瓶。
倒不是专门给叶茂做的。
她很早之前就做了,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把紫雪丹做出来,本来打算献给她的师父的。
没想到叶茂突然发高烧,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拿着剩下的一瓶紫雪丹出了门。
因为要去拜见师父,她没有穿男装,特意穿了老太太给她新做的衣裳。
粉红撒花底子绣鹧鸪立领衫,玉色刺绣镶边马面裙,头上戴了珍珠发箍,整个人打扮的靓丽明快。
“小姐。”谷雨一边拿了东西一边问她:“我们是要去哪里?”
“去公主寺拜见安平长公主。”
安平长公主是正兴帝的长姐,她国色天香,才华洋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到了适婚的年纪,要尚公主的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鲫。
不料安平长公主不愿嫁给任何人,只愿落发出家,甚至以死相逼。
先帝疼爱女儿,就给她建了公主寺,让她带发修行。
安平长公主每三年都会选一名女弟子,亲自教习琴棋书画。被她教过的女孩,有大家千金,有郡主县主,也有默默无闻的小户之女,全靠眼缘。
如果能留在安平长公主身边,跟她学习三年,名声便会倍增。
再过一个月,安平长公主又要挑选弟子了。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公主寺门前车水马龙,每天都有无数人前来拜访。
庄明宪的马车只能停在离公主寺很远的地方,下车后徒步过去。
公主寺内环境优美,景色怡人,很多地方都摆放着盛开的秋菊。
今天来了不少妙龄少女,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格外隆重,比菊花还要美丽。
大家都知道,安平长公主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当庄明宪一出现,立马有很多人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庄明宪只当做不知道,笑着将装着紫雪丹的盒子交给了公主寺的嬷嬷。
不一会,嬷嬷就叫了十来个少女进去见安平长公主,其中就有庄明宪。
她来的晚,却立马有了面见公主的机会,很多人向她投去了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
十名少女轮流去见安平长公主,出来的时候有人懊恼有人喜悦,喜悦自然是因为得了长公主的帖子,可以参加一个月后的正式选拔了。
庄明宪排在第七位,嬷嬷领着她到了长公主的房间。
庄明宪一脚踏进来,只觉得自己踏回了前世。
这里的一切一如往昔,长公主坐在撒花软烟罗帘子后面,庄明宪看不清她的脸,只影影绰绰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恍恍惚惚的,在嬷嬷的提示下给长公主行了礼。
“我听说了你的事,你的医术很好,这紫雪丹是你做的吗?”长公主声音苍老,威严清冷,从上方传来。
“是民女所制。”庄明宪大声说:“其实并不难,只要换了锅与铲就足以……”
前世师父一直想做紫雪丹,却屡屡失败。她在外给人治病,会格外留意这方面的古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次,她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有些道士炼丹怕药性太活,遇到一般铁器铜器会变质,就用银锅金铲来炼药,她背着师父偷偷试了,没想到一举成功。
师父特别高兴,将她好一顿夸赞。
要见师父,要么要有人引荐,要么要自己做东西展现自己的才能,有了紫雪丹,师父一定会见她的。
安平长公主听了,问她:“琴棋书画,你想跟我学哪一个呢?”
“民女想跟师……跟您学医?”
“大胆!”
立马有嬷嬷厉声呵斥庄明宪:“公主收弟子只教习琴棋书画,什么学医,简直是无稽之谈!”
庄明宪呼吸一顿,心不由提了起来。
糟糕!
她竟然忘了师父最忌讳别人知道她会医术了。
前世跟着师父学医,也是打着给傅老夫人祈福的名义,这一回她大喇喇地说出来,师父必然很生气。
说不定一怒之下将她赶出去,再也不许她来了。
她还没学会师父的面诊之术呢。
前世就是来不及学,师父就过世了,难道这一世她又要失去这个机会了吗?
庄明宪有些着急,却说不出辩解的话。
那嬷嬷已经走到她面前要将她轰出去:“公主面前也敢大放厥词,还不快退下!”
庄明宪正急得不知说什么好,安平长公主突然开口:“让她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庄明宪知道师父要考问自己,不敢放松,立马端端正正地站好。
安平长公主果然问了她一些医术的问题,庄明宪对答如流,头头是道。
“你很有资质。”安平长公主说:“我可以收下你。”
“多谢师父。”庄明宪欣喜不已,立马要跪下去给安平长公主磕头。
她又可以成为师父的弟子,她可以跟师父学习面诊之术了,她还可以将这门技术传给别人,让更多的人会面诊之术,这样错诊误诊之事就能大大减少。
既是她的心愿,又是让千千万人受益的一桩好事。
“别急着叫师父。”安平长公主声音苍凉冷静:“我有一个要求。”
“您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
前一世,师父的要求是她必须保密,不能将师父会医术的事情告诉别人。
她自然是做到了的。
这一世,恐怕还是这个要求。
“你可以教你学习医术,但是你必须去给一个人治病。那个病比较难治,需要好几年才能完全治愈,你一边跟我学习医术,一边给他治病。”
安平长公主说:“如果能做到,那你就跪下拜师吧。”
庄明宪心头不由一沉。
难治,要好几年才能治好……
这样的病症,越听越像傅文。
前世师父之所以同意收她为徒,也是看了傅老夫人的面子。
后来师父告诉她,师父欠了傅老夫人一个人情,但是又发过誓永远不再行医,所以拒绝了傅老夫人的求医。
傅老夫人也是没辙了,才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将她送到师父面前学医,然后由她去给傅文治病。
“不知您口中那人患的是不是头疼病?”庄明宪声音慢了下来,斟酌道:“他是不是前内阁首辅傅士岐的嫡孙傅文?”
她问的平静,其实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是傅文,千万不要是傅文!
“正是他。”
长公主声音不变,庄明宪听在耳中却觉得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
“我……”
我不愿!
不是不想给傅文治病,是不想跟傅文有任何的接触。被冷待的委屈,被轻视的痛苦,被毒杀的怨恨排山倒海般地漫上来。
她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睛,眼里已再无痛苦之色。
前世种种一如烟消云散,我不愿意跟他有一丁一点的瓜葛。
“对不起。”
庄明宪跪在了冰凉的大殿上,拒绝的干脆利落:“民女不能答应。”
她知道师父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退让,所以也不再说其他的,只以头碰地,虔诚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
出了公主寺,她沿着原路回到马车那边,一掀马车帘子,见陆铮坐在里面。
马车里光线并不甚亮,可他雪白的皮肤,明亮如星子的双眸依然清晰可见。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陆铮神色端凝地对她点了点头:“上来,我有话说。”
上次见面在墨香阁的时候,一眨眼半年未见了,他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就算有事也可以派人告诉他一声,出了什么事让他如此着急?
庄明宪立刻上了马车,紧张地问:“是不是卢东那边有事?”
去年冬天,卢东被任命为河道总督,没过春节他就走马上任去了济宁。刚过了二月他就上书皇帝推行以砖代埽修建河坝,遭受到朝中大佬的一致反对。
还是陆铮力排众议,建议皇帝招卢东进京召对。卢东舌战群雄,最终以砖代埽得以推行。今年夏天河南大雨倾盆,黄河竟然不曾决堤。
皇帝龙颜大悦,直夸卢东是国之功臣。又下旨在全国其他地方推行以砖代埽,让卢东全权负责此事。
她很担心卢东,两只清泉般的双眸清澈明亮,瞪得很大,很有神。
并不见哀伤难过的样子。
他知道有一种人故作坚强,就算难过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
陆铮仔细地打量她,眼睛落在她的脸上、眉目上,格外的认真,神情也有些紧张。
庄明宪忍不住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不是。”陆铮正色道:“你头上的珍珠发簪格外好看,我家中有个妹妹比你小一些。下个月她过生日,我觉得这发簪应该适合她。”
“哦。”庄明宪笑了:“这不叫发簪,这叫发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