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叹气道:“真如此倒好,只是文恪性格温软,若是娶个像大姐家聘过的姚氏那样的,文恪又拿不住她,家里可就乱了,需得细细考察人品方可,宁缺毋滥,别倒误了我儿。”
晚梅院里,正在给曦娘讲故事的林萱丝毫不知义母在为自己的未来一番筹谋,屋里烧着地龙,十分温暖,她翻开一本布书,这布书却是她自己制作的,用一些五彩缤纷的布头剪成一些小动物,密密缝到厚一些的布方上,又细细的包了边,按一些简单的如龟兔赛跑、小猫钓鱼等简单的故事做成布书,做得倒是十分精心,心想给曦娘讲过以后还能给福哥儿讲。香附见到这布书也是十分喜爱,也一起帮着制作,竟是连识字的布书也陆陆续续做了几十张,手工倒是比林萱自己做得要精致很多。
曦娘十分喜爱,虽然仍不肯说话,每日却是闲下来便自拿了布书来扯林萱的衣衫,若是林萱在忙,便自己拿着布书一页一页的翻开,静静的看。林萱对她分外疼惜,只觉得她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怕失语是心理问题,总有一天能恢复说话,因此不厌其烦地给她讲故事,坚持和她说话,又日日给她按摩针灸百会和四神聪诸穴,只盼着她早日康复。心中又暗自计较江府毕竟同龄孩子太少了,如是能多接触些同龄的孩子兴许能对她心理康复有帮助,待福哥儿长大能和姐姐一起玩也得两年,时间太长了,心理问题及时干预尽早治疗最好,她寻思着是否买些比较懂事的小丫鬟来陪着曦娘,兴许合适。又想到如今客居江府到底不便,还是下次和林管家说说,细细寻访一些聪明乖巧的小丫鬟来。
一个故事讲完,看到曦娘渴望的双眼,笑了一笑正要再讲一个,却是听到香附来报:“大少爷来见小姐,说是去苏州看诊回来,给小姐和哥儿姐儿带了些东西。”
林萱听了也只有抱歉的抚了抚曦娘的头,抱了她出去见江文恪。江文恪在前边的堂屋坐了,见到她来,忙站起来施礼,林萱也还了礼,道:“听闻江大哥才从苏州回来,一路可辛苦了。”
江文恪笑道:“都是水路,却是悠闲,江南到底不如京中寒冷,倒还自在。我此次看完病人,在苏州带了些东西来给萱妹妹。”
林萱忙谦辞道:“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东西必是好的,还是先紧着义母才是。”
江文恪心中暗叹她还是如此客气生分,只笑道:“才回来就已去给母亲请安过了,也给她带了丝绸几匹、苏绣几幅,给你的多是孩子玩的,给哥儿姐儿玩玩,萱妹妹不必客气。”
林萱看了看,果然有一套五福娃娃,男女均有,做得十分精巧,连衣物都绣着精美的花纹,又有一串生肖挂坠,均是精工绣作,颜色五彩缤纷,曦娘果然眼里带了好奇,忍不住伸手去拿了那乌发齐额,红色袄裙的女娃娃,林萱看她喜欢,也高兴起来,便替她谢了江文恪。
江文恪也甚是喜悦,又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道:“苏州也产珍珠,这是病人家里感谢我送的珠链,我便转送给萱妹妹,希望妹妹喜欢。”
林萱打开盒子,看到一串珠链,珠子约有小手指头大小,几乎都是正圆,色泽柔和,这时候养殖珍珠还极为稀少,全靠天然,这样一串珠子价格必定不菲,赶紧推辞道:“如此贵重之物,大哥还是留着给母亲吧,我平日并不爱戴这些的。”
江文恪面上掠过一丝失望,仍道:“珍珠明目清心,妹妹便是不戴,那便给曦娘戴吧,稍微改改还能多个手链给她,也是病人家人感激送的,并不费我什么,苏州一带豪富者众,于他们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林萱低头看到正在摆弄娃娃的曦娘,因自己一贯简素,曦娘身上原配着有许多璎珞金锁玉鱼的,也被自己收了起来以免招眼,自传来陈翊的死讯后,她又悄悄给曦娘的衣服都换上了素色,把鲜艳的颜色都给收了起来。倒让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和自己隐居在乡间,衣食简单,心下恻然,便点头道:“既如此,我便代曦娘收下了。”江文恪笑着辞谢,便出去自往前头去了。
到了晚上,林萱果然和香附一起将珠链稍微改了改,剩下的珠子留着串了个珠花,给曦娘配上试试,肌肤白嫩,衬着珠光,果然粉妆玉琢,十分可爱,曦娘自己摸了摸,也笑了,小小脸蛋莹若珠光,笑起来居然神似常皇后,倒让林萱愣了许久。
☆、557年年有余
转眼便要过年了,虽是国丧,民间也仍然开始洋溢起了过年的气味。林管家差人送来了一车的年礼,色色周到,吃的用的送人的衣料米粮炭以及活的野味都有,居然还有一对小兔子,说是给小小姐和小公子玩个乐子的,又送来了各处庄子铺子的账本和收益。
林萱带着香附在前院花厅隔着屏风接见了他,林管家一一汇报了收益后,又介绍在唐栖置办了旱地二百亩,乡下较远的庄子两个,主要选的景色优美,交通方便的,待天热了可以带小小姐和小公子去住一段时间耍子,镇上的铺子暂时也只收了两间,还没定做什么买卖,请小姐示下。
林萱沉思了一会儿,也还没完全考虑好,且先过了年再说,也让林管家先下去考虑下做什么生意最合适。
林管家应了后又答复,上次林萱去信要求培养两个小丫鬟备着给小小姐的,他已经买了几个小丫头和几个小男孩,一起细细调教着,待调教好后选最好的给小小姐送来,待小公子大一些,也将调教好的小厮送过来。
林萱听了不由暗暗佩服林管家心细如发举一反三,自己不过是随口吩咐了句让他留心,他便连福哥儿未来的小厮也给准备好了,着实体贴周到。
想了想又吩咐道:“林管家还是在镇上留下着置办间合适的宅子,以备我自用的。”
林管家愣了下问道:“小姐不打算在江家长住么?”
林萱点点头道:“我到底身份不妥,若是哪日被发现了,倒是牵连了江家,再说了也没有外嫁的女儿长住娘家的理,更何况我还不是亲生的……江家亲戚众多,应酬太多,隐居也不易。”
林管家恭敬的应了,又问宅子有什么要求。
林萱细想道:“一则房子地点坐落最好是闹中取静,不能交通不便,也不能太过吵闹,二则房子选在中等乡民人家即可,不要太煊赫引人注目,也不要在贫民窟治安不好;三则周围最好有私塾,有比较多的孩子,邻居也要好相处些。房子要深一些,不可让人一览无余,最好院子要大,多,可以自种些瓜棚蒜葱,养些鸡鸭,庭院也要有花有草。”
描绘了一番,倒是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道:“要求太多了些,林管家见笑了。”
林管家也笑道:“小姐打算得很是仔细,果然和先生一样,是个事事周到,为儿女考虑周详之人。”
林萱却又思量了下,却是想到了如今还是大汉的天下,却是朱允炆做了摄政王,也不知道摄政王何时便会篡了位,将历史推回正确的轨道上,但仍不可不防,想想前世听说过的前明太子案之类的,都是对前朝皇室遗族高度防范,斩尽杀绝,即使是所谓一代明君康熙,也对毫无威胁已是垂垂老翁的前明太子凌迟处死,全家绞杀……想到这她不寒而栗,她虽有陈友谅铺下的路,仍然心中时有不安,于是又说道:“选定宅子后,最好是秘密将宅子后边的其他宅子也买下,不要声张,若后边的买不到,隔壁的也使得,不过还是后方的宅子,通往不同街道的更为合适。”
林管家听到这要求,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小姐安心,在下等一定会誓死护得小姐和小小姐、公子安全的,房子的事情,且安心交给我。”
林萱略感心安,又谈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林管家便告退下去了。
香附带着小丫头清点登记了半日的礼品,林萱命将不能放的野味全都送到了厨房,其他的年礼,也先选了几匹上好的蜀锦、念珠、绣屏等物,亲送过去给了江老夫人,并遣了个妈妈送了一套二十个汝窑的青花小瓷瓶给江文恪,却是用来装药用的,十分精巧实用。
江老夫人自是开心得很,又嗔怪她不必这么客气,又说道:“已经多年未在唐栖镇过年了,今年必是许多亲戚来访,到时候你也认认亲戚。”
林萱微笑应了是,又替江老夫人诊了诊脉,推拿了一番,方告辞了回房。
回到晚梅院,却看到曦娘穿着件月白色缝着兔毛边的袄子,蹲在廊下全神贯注的看着笼子里头的两只兔子,两只兔子雪白雪白的,眼睛鲜红,正在吃着几片菜叶,一旁香附抱着福哥儿也在看,福哥儿正瞪着两只眼睛好奇的看着,才刚满月没多久,双眼溜圆。
林萱忍不住笑了起来,走了过去,曦娘转头看到她,高兴地微笑着举起了手里攥着的布书,递给林萱,翻开里头,正是龟兔赛跑的小兔子,她指着布书,又指着小兔子,双眼闪着兴奋的光,林萱柔声说道:“这是什么啊?”
曦娘看看她,又看看笼子,面上很挣扎,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话来,脸上却红了起来,林萱心一软,搂着她道:“是小兔子啊,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和青菜,你说可爱不可爱。”
曦娘面上笑了起来,又用手指去戳小兔子那雪白的长耳朵,一旁的福哥儿也兴奋地伸手想要抓那小兔子,香附怕脏,不肯让他摸,他便啊啊的叫了起来。
林萱怕在廊下太久了吹了风要生病,便把曦娘抱了起来道:“里头还有林管家送来的好吃的好玩儿的,我们曦娘也要进去看一看,选个漂亮的料子,我们高高兴兴的过大年。”
曦娘很高兴地搂着她进去了,林萱看了看,为着昭平帝新丧不久,她也不便为曦娘选大红大紫的颜色,想了想,便选了柳黄色的金线挑百蝶穿花缎面,选用兔毛做边,给曦娘做件小袄,下边配上鹅黄百褶裙,也十分鲜嫩华贵,又给福哥儿挑了身宝蓝色宝相花的缎子做棉袄,自己则挑了匹秋香色的料子。又选了几匹颜色鲜亮的赏给院子里头伺候的人,各个都兴奋得不行,要说这位小姐,性格和气,不爱揉搓下人,手又大方,赏赐未曾断过,江家的仆妇都十分乐意听她使唤,见到香附都是一副趋奉的笑脸,更是不少在江家有些门路的,都暗暗使力想要调入林萱所住的晚梅院里。
转瞬新年便到了,除夕这天,大雪方霁,西风过后,积雪成冰,十分寒冷,白天江家拜祖宗,林萱到底是外姓人,没有去和他们拜祖宗,到了年夜饭有了林萱和一双儿女的加入,江老夫人十分高兴,精神健旺,又开始期待明年便可抱上亲生的孙儿孙女。年夜饭吃过后,林萱带着曦娘和福哥儿在廊下远远的看仆妇们放鞭炮,有小支烟花点燃后如盆景高,纷纷灿烂如星陨落,光耀明亮如菊花盛开,已经和林萱后世见过的烟花区别不大了,又有一小团一小团在地上跑的“地老鼠”,金光闪闪团团而转满地跑,十分趣致,曦娘瞪着一双杏眼看得一瞬不瞬,开始听到鞭炮声还有些惊怕的扯住林萱的衣袖,后来却是看得目不转睛。
看了一会儿,林萱让香附抱着福哥儿回去先睡了,便带着曦娘回到屋里和江老夫人一起围炉守岁,江老夫人笑着将个烤热的橘子递给了曦娘道:“给你吃个福橘,一年顺顺溜溜。”
曦娘被那鲜红色的橘子所吸引,却犹犹豫豫地看了林萱一眼,林萱笑着点点头,她才接了过来,又给江老夫人福了一下,直让江老夫人爱得不行,笑道:“这样小的小姑娘,学着大人一本正经的行礼,怎么叫人不爱,萱娘你教得很好。”曦娘却是将脸藏到林萱背后,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揉捏起手里的橘子来。
江老夫人便和林萱谈起天来:“又是一年过去了,如今新皇登基,希望明年风调雨顺,没那样奔波艰苦了。”
林萱想起昭平帝,又想到如今皇座上的那位昭平帝的长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要被拉下龙座来,如今昭平帝人已死去,留下的骨血还有自己身边的两点,心中黯然,强打精神道:“那是必然会风调雨顺的,听说摄政王许多政令十分抚民,慢慢会恢复的。”
江老夫人也眯着眼晴回忆起来:“说起摄政王从前才考状元游街的时候,文恪也特意带我去了个酒楼看热闹来着,当真是文采风流,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那一届的文武状元、榜眼、探花,个个都是一表人才的年轻人,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林萱点头,没什么兴趣去想这个即将取代昭平帝的男人。江老夫人看她兴致缺缺,自是知道她在想丈夫了,便试探着问道:“如今你丈夫也没有消息,若是一直没有消息,却不知道你有何打算?”
林萱只是道:“慢慢总会有消息的,先等着吧。”
一旁的江文恪却是面上有些不乐,最后打起精神道:“曦娘睡着了,小孩子熬不得夜,让人送去睡吧。”大家看果然曦娘已是睡意朦胧的趴在林萱膝上,手里还紧紧捏着那福橘。
江老夫人赶紧道:“萱娘你身子也还没完全调养好吧,还是不必守夜了,且先和曦娘下去睡吧。”
林萱点点头告辞了,便轻轻抱起曦娘下去了。
江文恪一直看着她纤巧的身影,即使是除夕,她仍穿着浅藕色的素服,只系了条赭色的腰带,围了暗红色的大氅,看上去不至于素净到招人忌讳,她是为了先帝在守孝吧,他心中黯然,目光中遮掩不住的流连疼惜直让一旁的江老夫人悚然而惊。
☆、558烟花易逝
秦淮河上,陈翊第一次身旁无亲人的度过了一个冷清的年。
在瓜州短暂停留,挑挑拣拣买足了资质甚好的小丫鬟后,王妈妈也带着九娘她们一同去了南京秦淮河上,边接客边调教小丫鬟。陈翊则白天教小丫头,晚上就紧闭房门,足不出户,以防被客人看到。
由于天气寒冷,河上风大,生意不太好,王妈妈只得掏了些钱在秦淮河边上租赁了一所宅子,打算过完年便搬进去住。
这夜正是大年除夕,画舫上摆了宴席,鸨母和女儿们均在大堂里喝酒助兴守岁,看秦淮河上官府放的烟花喝彩。
玉九娘看易先生没有来和大家一同饮酒助兴,也知道他虽落魄,也不肯沦落到和老鸨龟奴们同桌吃饭过年,便去厨房拾掇了些精致的小菜和酒,给他房里送去。
下了舱房,果见易晨靠在房间窗子上往外边看秦淮河上一朵一朵升起的烟花出神。经过一段时间的安定休养,他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渐渐又恢复了从前那优雅从容,举手投足自流露出贵气,只是仍是瘦,人也忧郁许多,总是落落寡欢,不爱说话,却是迷得那些乡下来的小丫头个个都对他心服口服,为了博他一句夸奖,学得十分认真,个个都长进飞快,小小年纪描眉涂唇,束腰含胸,在易先生面前个个都矜持娴雅,倒是把王妈妈乐坏了,对易先生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买了这样多的小丫头,哪一次这么好调教?早知道一个气度从容贵气英俊的男先生这么有用,她真应该早些发现的。
玉九娘轻笑道:“秦淮河上的烟花虽不如京城的豪阔,但在水边放起,意境分外不同,先生也看住了?”
陈翊转过脸看了她一眼,从迷离的回忆中挣扎了出来,颔首道:“确实是有些想家了。”
玉九娘让小丫头将酒菜摆上道:“先生也用些酒菜,待明年开春,想是就回京城了,倒要拖先生的福气,几个新妹妹教得很好呢。”
陈翊苦笑了下道:“九娘莫要调侃了,我已是如此落魄了,说点别的吧。”
玉九娘微微一笑,转眼看了看外边一朵一朵升起的烟花,道:“这样的烟花,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词呢,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我们烟花女子才是朝不保夕,易先生不过是暂时落魄,总要回京崛起,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又有什么好郁郁在心的呢?”
陈翊郁郁寡欢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一起可以重来,人也都不是旧人了,不过都是明月夜,短松冈,西陵下,风吹雨罢了。”
玉九娘看他满脸落寞,却也触动心事道:“易先生是在怀念易夫人么,奴有幸见过一面,的确是个少见的端庄大气的好女子,也难怪易先生念念不忘了,死人大概总能在男人心中占据更多吧,便是如何怜惜眼前人,也再争不过死人了。”
陈翊叹了口气,他又何止是想念常皇后,还有那香消玉殒的犹如火凤一样的刘明舒,那仍怀着身孕的总是安静的不说话的林萱,还有总是一直严厉的要求着自己的严母。这些人都再也不会出现了。
玉九娘也郁郁地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饮起来,陈翊看她因过年,穿着红裙,露出雪白的一节皓腕,不禁又想起最爱穿红的刘明舒,玉九娘看他发呆,问他:“易先生在想什么?这样盯着奴的衣袖?”
陈翊恍然发现自己失礼了,只得尴尬笑道:“我只是想起,从前一同饮酒作乐的日子,如今人各天涯了。”
玉九娘笑了笑道:“朱公子如今贵为摄政王,自然和从前不同,国事繁忙,哪里还有空出来闲游呢,再一个,其实,阿纤进宫以后,他也就不爱出来玩了,你们其实也是吧,自从阿纤入宫以后,我也没见过您了。”
陈翊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嗯……当时事务比较多……”
玉九娘也想起了从前那快活日子,阿纤穿着鲜红的衣裙,手持牙板,轻敲慢叠,朱允炆放声歌唱,也笑道:“你们都喜欢阿纤,她爱穿红,我那时候也不敢穿红,哪里配穿呢,她那样的美不是俗世可留的,果然天妒红颜,便是帝王也无福消受,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倒让大家伤心了一趟。”
陈翊愣怔道:“果然是帝王……也无福消受么。”
玉九娘撇了撇嘴道:“其实摄政王和她,青梅竹马,早就彼此有情了,先帝横插了一脚,可不是这就折了福,早早就死了。”
陈翊如遭雷击,愣愣道:“他们彼此有情?”
玉九娘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看他震惊的神色不似有诈,便颔首道:“可不是么?你竟没看出来?咱们几个一起玩的,谁看不出,不过都含糊着没挑破窗户纸罢了,他们也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无逾礼之处……”
陈翊只觉得耳朵里隆隆的响,只觉得从来没这么困难的想明白一件事情过,他们竟然有情?莫非,莫非阿纤入宫只是为了圣命难违,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他面色苍白,玉九娘看他脸色难看,她一贯聪明伶俐,心念一转认为已是知道他为何伤心,笑道:“想来你当时也十分喜欢找阿纤搭话,对弈,应当也是对她有情吧。不过你已有贵妻,阿纤如此高门,如何会委身于你做妾呢。摄政王也是已经定了亲,不敢亵渎于她,现在想起来,早知道她入宫最后如此命薄,倒不如嫁了摄政王,总得个两情相悦,一世安稳呢。”
陈翊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总之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最后终于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似乎是玉九娘扶着他上了床,替他脱了鞋盖了被子,一双手十分温暖,让他十分留恋。
京城里,摄政王府,朱允炆也在黯然神伤。今日除夕夜,他少不得要带着生母、妻子回归仁伯府老宅去拜祭祖宗,吃年夜饭,陪老夫人守岁。
由于今非昔比,如今他贵为摄政王,妻子为王妃,生母也有了诰命,终于不需要再跪拜嫡母,回去看到嫡母和两个嫡兄弟面色难看,他视若无睹的行了家礼,又让徐若璠陪着祖母、生母,祭祀过后,草草吃了年夜饭,便借口有政事,带着母亲妻子回了摄政王府。
书房里,他一页一页地在反复翻着看着一叠纸张,上一张写着:“十二月初二,贵女已入了永平府地面,开粥棚救济灾民,又收留孤儿两个,击伤前来调戏的流民一批,仆等待人散后,将犯贵女流民送当地官府查办。”
第二张记载:“十二月初三,贵女将收留孤儿交孤儿院,又一一慰问院内孤儿,留下银三百,因全身白衣,蒙白纱,神仪宛然,孤儿均唤之为观音姐姐。”
第三张:“十二月初五,贵女夜半劫永平为富不仁、战争时囤积货物之富商家三家,均取财产,未伤人而去,在墙上书不义之财天收之大字,自京城至永平一路,已如此劫了二十余家,因白纱蒙面,白衣翩然,风姿若神,来去如风,如今江湖人称其观音侠。”
第四张:“十二月初十,贵女在劫一富户时偶遇一贼名懒龙,其心机灵变,身手甚好,与贵女相谈甚欢,联手盗后,于江边船上夜饮长谈至天明,此后便结伴而行。仆等已飞鸽传书暗部查懒龙身世。”
第五张:“暗部禀尊主:懒龙为苏州人士,自幼身材小巧,胆大心细,习得登屋跳梁、扪墙摸壁之术,出没如鬼神,善偷喜谑,能说十三省方言乡谈,江湖人称其神偷,又因其偷盗一处后好画一枝梅,因此人也称之一枝梅。为人颇义气任侠,时劫富济贫,又好戏弄人,颇得江湖人称赞。”
第六张:“贵女与懒龙携伴一路往南而行,一路劫富济贫,相对颇为收礼,并无逾礼之处,懒龙似有所察仆等踪迹,然未曾喝破。”
朱允炆一页一页的翻看着,已是痴了,只有阿纤才有这样传奇的举动,他的阿纤,是这样的奇女子,从前看那些传奇杂书的时候,他们就一同幻想过这样的并辔联袂,快意江湖,如今她一个人远赴江湖,行侠仗义,又遇到了新的伙伴,开始了新的征程,自己却还陷在禄蠹庸俗之中!
他一头翻看一头饮酒解闷,却看到前头有书童进来禀道:“王妃请见,道今日老夫人有言交代。”
他将纸张爱惜的收到木匣子里头盖好,淡淡道:“请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