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浓回神,刚想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了季文浩不悦的声音:“我是来见自己女儿的,你们凭什么拦我?”
阿浓目光微冷,他怎么来了?
彩新早已得了安王妃吩咐,自然知道季文浩是来做什么的,当即便将安王另外安排了一处院子,要他带着妾室和一双庶出子女搬出去住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阿浓听完之后顿了片刻,随即才淡淡道:“我有些困乏,谁也不想见,姐姐替我回了吧。”
安王夫妇这么做是在帮她出气,她自然不可能理会季文浩的求助。何况……
少女目光微讽地看了窗外一眼,他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帮她?
***
季文浩没有见到阿浓,最终到底是强压下着心头的怒恨,带着陶氏和季妡姐弟搬出了安王府,住进了安王府在城西的一处别院里。
那别院不小,外表看着也不错,但里头却因常年无人居住而显得十分破旧萧瑟。季文浩对吃穿用度素来讲究,进门一看,顿时便一张脸拉得老长,可因他迟迟不肯走,方才是安王亲自送他出门的——想着安王那张威严冷肃的脸以及自己如今窘迫的处境,这中年男子心头再是不愿,也到底咬牙忍了下来。
陶氏倒是很淡定,挥退下人们之后走到季文浩身边,软声安慰道:“大姑娘如今还在气头上,侯爷莫急,咱们慢慢来,总有一日能叫她看到侯爷的真心的。”
“若是她一直看不到呢?”季文浩甩着袖子怒道,“我都已经那般低三下四地道歉了,可那丫头却半点都不为所动,见都不肯见我一面……她还想如何?莫不是要我这个做父亲的跪下来求她原谅不成!”
“她看不到也无妨,只要安王府众人能看到就好了。”陶氏说着眼底便忍不住流出了几许笑意来,“毕竟她已经与世子退婚,往后与安王府也不会再有什么干系了。我想,以大姑娘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再在王府久呆了吧……”
季文浩一愣,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侯爷眼下要做的,就是借着补偿大姑娘这事儿重获安王的好感,等大姑娘走了之后,咱们再按原计划把妡儿送到世子身边,到时候……安王妃原来对大姑娘只有喜欢,如今却更添了愧疚,只要妡儿能重新得到她的移情,您的计划说不定能比原来进行得更顺利呢!”陶氏掩了一路的喜色到这时是再也忍不住露了出来。
阿浓突然回来,她本以为他们的计划已经泡汤,可没想到老天这般喜欢和人开玩笑,竟生生弄出一个魏三姑娘扭转了既定的一切,重新给了他们一个更好的机会……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季文浩想通了其中关节,也是一扫方才的怒色,脸上露出了欣喜来,“到时候妡儿得了安王妃支持,再给世子吹吹枕边风,咱们就算不能重回安王府,生活也不会差,最重要的是……”
如今外头世道大乱,安王手握南境兵权,没准哪日也就跟着起兵了,若能帮着他成事,那自己……季文浩越想越高兴,再次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死死抱住安王这条目前看起来最为可靠的大腿!
只是……看着屋里破败的摆设,他笑意微顿,不那么愉快地摇了摇头:“眼下咱们还是得先想法子修整一下这屋子才行,这样的地方,本侯实在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以往在侯府中过得和女主人没什么两样的陶氏也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破旧的环境,但眼下他们身上根本没多少钱了,如何修整?
“可惜阿浓回来了,要不然她那些嫁妆足够咱们日常花销了……”
季文浩不过是随口一叹,陶氏却是心中一转,眼睛眯了起来。
大姑娘的嫁妆?那当真是一笔不少的财产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努力多写了一点,明天阿时哥哥应该会出现……应该!
☆、第39章
第38章
秋善一整理好阿浓吩咐的东西便去了钟叔钟婶所住的福来客栈。
秦时没有出面,秋善将东西交给钟叔钟婶,又郑重地谢过二人之后便回了家。
秋家宅子位于城南的青罗巷里,不大,但收拾得颇为雅致,秋善推门而入,有丫鬟上前迎接——他虽只是文氏派来的大管事,但因得主人信任厚待,生活过得颇为富足,并不比寻常富贵人家差。
“夫人呢?”
“回老爷,夫人在屋里歇着呢。”
秋善点点头,快步朝自己和妻子杨氏所住的主屋走去。
杨氏从前是文氏身边的二等丫鬟,生得貌美娇俏,性子也好,侯府里有很多仆从都暗中心悦于她,秋善也是其中之一。文氏知道他的心思之后便将杨氏指给了他为妻,至今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些年来秋善一直对杨氏始终如一,从不在外头沾花惹草惹她伤心,因此夫妻二人恩爱和睦,琴瑟和鸣,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屋里杨氏正坐在窗边做绣活,许是开门声响得太突然,她吓了一跳,如受惊的猫儿一般猛地直起了身子不说,手中的绣花针也是一个不慎戳进了指尖,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这么不小心?”秋善见此一愣,随即快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妻子受伤的手指放进了口中。
“我……”杨氏身子微僵,随即低下头,不在意似的收回手,转身去给丈夫倒茶,“没事,就是方才在想事情,没留神,所以……”
“什么事情叫你想得这般入迷?”秋善没让她动手,快她一步上前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才回到妻子身边坐下,语气轻松地问道,“说来叫为夫也听听?”
杨氏强自压下心头的纷乱,挤出一个寻常的笑容道:“没什么,不过就是些日常琐事罢了。”
“你啊,就是爱操心……”话还未完,秋善突然笑意一顿拧了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杨氏心下一颤,飞快地转开了头:“没,我好着呢,天色昏暗,老爷看错了吧。”不等秋善反应,她又抬头笑道,“倒是老爷瞧着心情很好,可是大姑娘那边的事情都办妥了?”
秋善去福来客栈之前回了家一趟,因此杨氏已经知道阿浓平安归来的事情了。
心中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一闪而过,但因心中为阿浓的平安归来而欢喜,秋善这会儿也没有多思,只笑着摇了摇头道:“谢礼的事情已经办妥,安王妃的生辰贺礼却还要明日再去王府与大姑娘商讨。”
杨氏点头,又问:“那可要将书房里的账册也一并整理出来给大姑娘送去?”
赐婚圣旨是他走之后才到的安王府,因此秋善还不知道阿浓和章晟的婚事出了变故,遂这时只笑着答道:“自然是要的,大姑娘再有两个月便要嫁入王府了,咱们不方便再握着这些。不过各类账册数目繁多,一晚上也弄不出来,明日再叫上老吴一起整理吧。”
老吴指的是文氏派到安州来的另一个大管事——吴川。人心隔肚皮,就是再信任秋善,文氏也不可能将这么多产业都交给他一个人管,那吴川便是文氏派来与秋善相护掣肘的人。这么多年来,两人互相牵制,倒也相安无事。
杨氏的眼神有一瞬的飘忽,刚要再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人飞快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娘,我……爹?”
是个年约十七八岁,五官生的与秋善有五六分相像的少年,进门看到秋善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但见秋善脸色温和还带着笑,这才隐蔽地松了口气,慢慢放松了下来,“您回来了啊。”
秋善摇摇头板起了脸,眼中露出几分严厉:“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如此毛躁,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是,孩儿知错了。”秋子元赶忙行礼认错,低头的一瞬间,他用余光看了他娘亲一眼。
杨氏几不可见地对他摇了一下头,微微绷起的下颌透出了几许只有秋子元才能看懂的凄然与无力。
秋子元心里猛地一沉。
***
与此同时,福来客栈。
“秦爷,方才季姑娘派来的那个秋掌柜走了之后,安王府又差人送了这么个盒子过来!”看着身影如鬼魅一般从窗外飘进来的青年,屋里正在吃花生米的钟叔飞快地站起身抹了一把嘴,指着桌上巴掌大小的红木小盒道。
方才秋善走了之后秦时就回自己屋去了,眼下一听这话,不由挑了一下眉:“谢礼?”
钟婶点头:“是,说是多谢咱们救了姑娘。”
秦时走到桌边打开那盒子,见里头简单粗暴地躺着一千两银票,不由哼笑了一声:“这一趟走得真赚。”
一千两,够寻常老百姓花一辈子了。
又想到先前那秋掌柜送来的那些东西,青年好笑也有些无奈,她说的重礼还当真是重得很,都够他娶上百八十个媳妇了。
“安王府对咱们这么大方,看来是真心疼姑娘的。”钟婶也笑了起来,随即又问道,“爷,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你们按原计划明天一早启程回洛州,别叫人看出不对来就行。至于阿浓那边,我自有打算。”
“是。”钟叔钟婶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他们和阿浓这些天的失踪有关,安王府就算不紧盯他们,也多少会暗中注意,确实不能久留在此,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又想到秦时自进入南境地界之后,上下马车,进出客栈的时候便没有再和他们一起现于人前,夫妇俩皆露出信服的表情,没有再多问。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节奏特殊的敲门声:“客官,小的给您送酒来了。”
钟叔钟婶不明所以,但见秦时示意他们前去开门,还是照做了。
进来的是个长着娃娃脸,做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他进屋放下手中装着酒坛子的托盘,又指了指坛底便神色如常地退出去了。
秦时上前一看,发现那酒坛子下压着一封叠得四四方方的信。信上写着几行看起来很是简洁,内容却很丰富的小字,说的正是今日安王府里发生的事情。
看到阿浓已与章晟退亲那处,青年嘴角猛地一弯,眼中透出了十分的愉悦来。一旁钟叔钟婶也惊喜地笑了出来,只是……
“秦爷,这是谁送来的?”老俩口十分好奇,因为秦时这次出门根本没带另外的人,那么是谁在帮他呢?
“某些人的神秘老相好。”看着纸条最后写的那个地址,青年眼中闪过几许玩味,随即便收好这信,一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
转眼已是晚上。
夜幕降临,明月爬升,宣告着旧的一日又即将过去。
因着那封突如其来的圣旨,安王府里的气氛有些怪异,安王妃原本是特地为阿浓准备了接风宴的,眼下也是没心思办了,只吩咐厨房另做了精致的吃食送到芳华院去,这便早早歇下了。
阿浓这边心态倒是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对于她来来说,失去这门亲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冷静之后,她已经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并能够泰然处之了。因此晚饭过后章晟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平静如水,没有起半点波澜起伏,甚至也没有觉得尴尬,态度自然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倒是章晟脸色有些不好,沉默许久才开口打破这满院子的寂静。
“对不住……”青年张了张嘴,温润的脸上浮现几许苦笑,“阿浓,是我对不住你。”
“天意弄人,我不怪兄长,你莫要自责。”阿浓摇摇头,声音是一贯的清浅好听,面色是一贯的冷静从容。
章晟看着她,看着这皎月清辉下,眉眼叫柔白光晕点亮,越发显得清贵美丽的少女,胸口急促颤动的同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捏紧了他的心,叫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试图在她脸上寻找伤心或是强颜欢笑的痕迹,可找了许久,也只找到让他心中越发窒闷的释然与平静。
她是真的没有觉得难过,他即将另娶他人一事也是真的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的伤痕。
章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许久方才暗自苦笑了一声,有些艰涩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阿浓叫他带着忧伤与压抑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微微偏过头,看着院中盛开的雪梅答道:“表姨母生辰宴之后,我便启程去蜀中找姨母……”
“蜀中?”章晟一愣,温雅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与不赞同,“蜀中眼下是樊林叛军主攻的目标,太不安稳,不然还是留在安州吧?”
“不了,”阿浓轻轻摇头,“兄长即将成亲,阿浓不好再在此多做打扰。”
婚约既已经解除,她再留在安王府里便是大大的不妥了,一则名不正言不顺,她自己处境会尴尬,二则那韩三姑娘心里也必然会不自在——哪个女子受得了整日与自己丈夫的前任未婚妻抬头不见低头见呢?
阿浓不喜欢做事情拖泥带水,也不想给韩三姑娘添堵,影响她与章晟日后的生活,遂这走是走定了的。
章晟身子微僵,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到底是我负了你,否则你何须这般奔波流离……”
“兄长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浓说着微微弯唇,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我走的时候便多送几个身手好的护卫给我吧。”
她以为自己的安抚能叫章晟放下自责,安心地去迎接新的生活,谁想面前这清润如玉的青年却突然上前一步凑近她,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恳求说道:“别走了,阿浓,留下来让我照顾你好不好?外头世道这么乱,你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你不愿嫁给我做平妻便不嫁,不愿住在王府里便不住,我可以帮你另找住所……”
陌生的,带着男子特有的侵略感突然袭来,阿浓有些错愕,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这才冷静而坚定地拒绝道:“多谢兄长好意,只是阿浓心意已决,兄长不必再多说了。”
她唇边那抹浅浅淡淡,如同初绽雪梅一般清澈美丽的笑容消失了,章晟如梦方醒,半晌才握紧袖子里的双手,压下了心头从前只是一点点,如今却不知为何燎原蔓延了开来的躁动。
“既如此……”许久,他才低低地叹了口气,收起所有不恰当的表情,挤出一个温和寻常的笑意道,“罢了,我尊重你的意思便是。快进屋歇着吧,天冷,一直站在外头容易冻着。”
他不再挽留她,脸上也不再露出叫人为难的情感,这就叫阿浓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点点头,行了个礼:“是,兄长慢走。”
目送章晟离开,阿浓便转身回屋了。她走得快,因此没有看见走到院门口的青年又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她的屋子好一会儿才走,也没有看见青年走后,有个娇小的人影偷偷摸摸出了芳华院,往招待贵客的梧桐院去了。她只在进门后看到了昏倒在地的彩新和一个……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