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桃看着楼下那个一身青玄色衣裳的男人,只消一眼,自己就认出了这可是沈浩的千年跟班,而这和莫白交手的,又是那日的小辣椒。
“又是你这个泼女子。”莫白两眼一眯。
“哼,又是你这个傻小子。”这小辣椒也毫不泄气地回道。
“无艳,解决完外头的人后,尽快回来。”这是靖公主的声音。
这架势,不太妙啊。
柳小桃三人才赶到这门口,却是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果然动刀子了,只不过,这刀子是握在龚本寿的手上,贴着的,是靖公主的锁骨旁。
准确的说,是靖公主死抓着龚本寿的手腕,强硬地将龚本寿手里的刀,往自己脖子上凑。
046偷听不是罪
房里静谧得可怕,仿佛可以听到外头雪花落地的声音,香炉里,依旧燃着香。
“本宫向来,只嫁可以打得赢本宫的人,你赢了。”靖公主眼里闪过一丝流光,这才是颓然地手一松,龚本寿无力的胳膊应声落下,兵刃落地,发出哒哒的脆响。
龚本寿垂着头,苦念一句,“你何苦硬要嫁我。”
“你忘了?那一年,我因为患了水痘,被人带出宫休养治疗,在你家待过两个月,哪两个月,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两个月。”
“可是,”龚本寿嗓子一哑,“我给你取外号来着。”
“我喜欢,”靖公主提了提声调,“在宫里,人们都怕我,惧我,宫女太监见了我就下跪喊‘公主千岁’,从来没有人会喊我‘小疙瘩’。”
“我还怪你撕我书来着。”龚本寿接着说道。
“是我错了,”靖公主第一次流露一种娇羞模样,“我以为那是废纸,后来我命人去查了那是前朝阁老留下的手迹,价值连城,是你爹爹的珍藏。”
“可我……可我还……还把你骗上房梁,让你饿了三天来着。”龚本寿已经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你以为把梯子撤走了,我就当真没办法下来……罢了,”靖公主突然收住音,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只是偏过头,让龚本寿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幽幽地说,“你其实,根本,就……其实你不喜欢我,对吧。”
龚本寿身子一僵,只是含糊说道,“毕竟你救过我一命,我也许诺过。”
“算了吧,你当时被打晕了,迷迷糊糊的,哪里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你走吧。”靖公主的话里透着倔强。
“不管怎样,我欠公主一条命,这个恩情,我是一定要还的。”
“你走远点,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就算是还了。”靖公主慢慢地拾起地上的匕首,又慢慢地插入匕鞘中,背过身子,看也不看龚本寿一眼。
柳小桃在门外已经看了许久,看着龚本寿一时间不知所措,连忙用眼神暗示他快出来,自己又是伸了伸脖子,对着临窗而立的靖公主小声唤了句,“靖公主,其实……。”
“你怎么在这里?”一声不合时宜的发问打断了柳小桃的思绪。
柳小桃转过头,就见得沈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这门口,听着口气,像是刚来来的。
“主子,那丫头押来了。”身旁的莫白手里箍着那小辣椒,看来这一战,这叫无艳的小辣椒又是惨败而归。
“放了她,”沈浩敛眉道,“靖公主远来是客,不得放肆。”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无艳是靖公主的贴身婢女,沈浩此番又是受靖公主相邀,来商议继续追寻失散多年的敏公主的下落,自然,得给靖公主几分面子。
虽然靖公主和沈浩早就约好,可是沈浩的出现对于柳小桃来说,实在是太过意外,柳小桃捏着衣角,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沈浩凑近了一步,小声对柳小桃说道,言下之意,是要劝柳小桃回去了。
柳小桃看了看身旁阴着脸的龚本寿,又看了看屋子里一直未曾挪步只是靠着窗户看雪的靖公主,盈盈一笑,“好,不过,你得给我带双木堂的烧鸡。”
“好。”沈浩温尔一笑,又是唤了莫白随自己进屋。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底下茗心招呼着元香下去帮忙,可柳小桃却没有迈开步子。
“姨娘,咱们真的回去啊。”明月悄声问了一句。
“我要是那么乖乖地就听小侯爷的话了,我还是我柳小桃吗?”柳小桃狡黠地一笑,又是蹑手蹑脚地拐进了方才自己那间屋子。
里头的茶还温着,明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又是问道,“姨娘,可是在这间屋子里也听不到隔壁的人讲话啊。”
柳小桃边是挑了只桌上干净的茶杯,边是对着明月一笑,“这样,就听得到了。”说着,又是把茶杯口对着隔壁的墙上,耳朵则是贴在茶杯底,这是薛老头教自己的,十分有用。
“你要偷听?“后知后觉地龚本寿有些吃惊。
“怎么,”柳小桃瘪了瘪嘴,“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我就是渔村臭丫头一个,才不用守那些虚礼。”
“不是,”龚本寿淡定地跟着也取了个杯子,学着柳小桃的样子,贴在墙上,“我是想,和你一起偷听。”
期间,元香特意送了个暖炉过来,而龚本寿和柳小桃只是愈发专注地把耳朵凑在杯子底,捕捉杯子传来的每一丝震动和声响。
对面,是许久的沉静,率先开口的,是沈浩。
“请靖公主降罪,微臣无能,自接到京中来的书信后,就一直依照圣上所托,四处查寻敏公主的下落,可以,两个月来,毫无所获。”
“无能?”靖公主这一声,似乎带着些嘲讽,“我不会觉得,这才冠江南,武通八派的镇远候侯府小侯爷会无能。”
“请靖公主降罪。”
“你知道,为什么父皇会认定了,本宫那第十三个妹妹就在这巴陵城附近吗?”靖公主盈盈然地,就是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一片沉寂,是靖公主接着话茬幽幽地说道,“因为,就在三个月前,巴陵城的某间当铺收到了一枚看似简单的玉佩,那枚玉佩,正是当日本宫十三妹满月时,父皇亲手放在襁褓里的,来当这枚玉佩的人,却坚持说,这是她女儿的贴身护身玉佩,只是她们家最近实在缺钱花,才当了这枚玉佩,哼,这么明显的线索,一查就可以查出什么来,可你居然抛出个‘毫无所获’,沈浩,你是懒得查呢还是根本想毁了这桩亲事。”
那厢二人是剑拔弩张的架势,这边偷听的柳小桃却是眉头一皱,独自呢喃道,“亲事?”
“姨娘有所不知,”明月连忙解释道,“这是当今皇上和老侯爷定下的亲事,人们都说皇上生养了十二个公主,其实,有十三个,只是这第十三个,在当年的淮南叛乱中离散,至今下落未明,皇上又尤其宠爱这十三公主的生母敬嫔娘娘,敬嫔娘娘娘娘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期望皇上永远不要放弃寻找自己女儿的下落,也好让她泉下心安。”
“不是,”柳小桃的神色暗了暗,“我是问,若是找到了这敏公主,小侯爷就一定要娶她?”
“这是自然,”明月答道,“这可是皇上定的婚事,谁能阻拦。”
“哦。”柳小桃干涩地回了句,又是准备继续偷听,却只听到靖公主简单地说了句,“既然这样,本宫还是会宽限些,不过,事情,还是按规矩办吧。”
柳小桃一听就傻了,既然哪样了?宽限什么?按什么规矩办什么啊?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开了个小差和明月说话,竟然就是落下了这么多重要的情节。
吱呀一声,是隔壁门开的声音,想来是这沈浩谈完事情就会去了。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柳小桃泄了气。
急匆匆地赶回了侯府,入了含香水榭,幸好,这小侯爷还没有来找过自己,不然,估计这城府颇深的小侯爷一逼问,自己又是露了破绽。
换了身衣裳,柳小桃又是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明月才替自己挽好了发,这门外就有小丫鬟来禀报。
“姨娘,温姨娘请您去千鲤池赏月。”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柳小桃慢慢地将手上的梳子一放,这一直隐忍至今的温姨娘,总算是要对自己发难了吗?
也是,自己一来,就夺了她那么多光彩,前几天,还害得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婢女环儿被杖打五十板后被赶出了侯府,她应该也是就此盯上自己了。
“告诉她,我即刻就过去。”柳小桃选了根最繁琐璀璨的宝石金钗插在头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暗自给自己打气,又是缓缓开口问明月,“这根金钗,好看吗?”
“这是小侯爷送的,当然是极品,可是姨娘,你,好像插反了。”
“咳咳,”柳小桃尴尬地咳了几声,方才好不容易端起来的贵妇架子泄了满地,咽下半盏茶,昂首道,“走,咱们去会会这个温姨娘。”
千鲤池的黄昏格外的有情调,夕阳的余晖洒在池里鱼儿的鱼鳞上,闪耀着好看的金色光芒。
一处四角凉亭,温碧仪早已到了,身旁是新选的两个贴身丫鬟,可是怎么看,都不如环儿懂自己心意。
这两个丫鬟也是各自惴惴不安地候在凉亭外头,之前都听说,这温姨娘性子是极好的,可是,这环儿姐姐一被赶出府,这温姨娘也是跟着病了三天,好不容易病好了后,这性子却是变了个人似的,可怕极了。
而且,这惩罚的人的手段极多,下手极重,当然,这也就只有这两个贴身服侍的丫鬟知道这温姨娘的真性子,这对外,温姨娘依旧是那个端庄莞尔的美娇、娘。
“妹妹来啦。”温碧仪起身来迎已经走到凉亭台阶下的柳小桃,脸上挂着如春风一般的笑颜。
“让姐姐久等了。”柳小桃也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047热……好热昂……
两人都是笑里藏刀,又是各自明了,一颦一笑,犹如高手过招,各有深意。
“这是今秋新酿的桂花酿,我特地命人温了许久,如今暖暖的,喝着正好,妹妹尝尝。”温碧仪一如既往地端庄,亲自提柳小桃斟了杯酒,桂花的芳香顿时四溢,迷散在这冬夜里。
柳小桃举杯,放倒唇边,却是突然转手放下,抬头只道,“姐姐怕是忘了吧,妹妹前个才是遭了回难,这酒,妹妹的身子,可是受不了,喝不得。”
温碧仪嘴角微翘,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这柳小桃所指的遭难,正是这前几天的落水事件。
柳小桃一落水,孩子没了,还把自己的丫鬟给搭了进去,若是真是环儿做错了,也就罢了,可是偏偏,偏偏这柳小桃今个就是活蹦乱跳地跟着那个徐州来的少爷出门喝茶,哪里有个流产后的虚弱样子。
哼,孩子?依自己看,这柳小桃的肚子里,除了吃的,就是吃的,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当初怀上的时候就不对劲,如今这个流产,更是不对劲,只是如今老夫人秉着息事宁人,让柳小桃好好休养的原则,放言不要再多查这件事,不然,自己定要这柳小桃付出她该付出的代价。
“姐姐?”柳小桃唤了唤虽然依旧笑脸盈盈,两眼却没了神光的温碧仪,“姐姐怎么了?怎么开始发呆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间想起,最近,妹妹似乎和这徐州来的龚公子走的极近。”温碧仪伸手,一双玉手纤纤指端起酒杯,饮了半盏。
“哦,他是小侯爷的贵客,我自然也是要好生款待了。”
“听说,今个妹妹还和龚公子两个人一同去了这茗香茶楼品茶,真是好兴致。”温碧仪看似无意地就可以直戳重点。
“姐姐消息真是通达,”柳小桃眼珠子一转,“可是姐姐可是查清楚了,这小侯爷,也去了,还有靖公主。”
“是嘛,都说这徐州米庄的少东家龚本寿俊美如玉,举止风雅,还不知道妹妹是怎么认识的呢。”温碧仪擅长使的是糖衣炮弹,温尔间,总是让你恍惚觉得,此女子是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妙人,让你不忍心拒绝,可柳小桃,却偏偏不吃这一套。
“姐姐想知道啊,”柳小桃起身一叉腰,“你自己去问他罗。”
说罢,柳小桃只是觉得心中愈发的燥的慌,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喝她的东西,为何会有这种异样的感觉,看来,自己已经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妹妹身子抱恙,先回去了。”
温碧仪却是不肯就此放过,跟着上前就是拉住柳小桃的手,急急地喊道,“妹妹再多留一会儿吧,姐姐一个人在潇湘院里,小侯爷独宠你一人,我一个月都难得见到小侯爷一回,妹妹就不肯多陪陪姐姐吗?”
这话,这脸,变得可真是快的,方才还是字字带刺,如今却是一副苦求人的模样,柳小桃只觉得身子就似要烧起来一般,没多想,只是抽开手想要快点离开。
“哎呀,”温碧仪一声惊呼,接着,身子就是直直地朝着台阶倒下,身上的丝绦随着飞扬,眼看着要着地,却是被从不远处窜来的身影紧紧地扶住,未伤分毫。
柳小桃一瞬间,又是清明起来,自己分明没有用力,这温碧仪,居然在这等着自己呢。
“小侯爷,小侯爷是你吗?”温碧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缓缓抬头,看着将自己扶住的沈浩,泪眼顿时婆娑。
沈浩倏尔又是抬头看着在台阶上的柳小桃,柳小桃此时脸色是那种不自然的酒红色,看着眼睛都晕得睁不开了一般,只是一直在强打着精神坚持着。
“小侯爷,小侯爷你别怪妹妹,她也是一时不小心,她不是故意推我下来来的。”温碧仪昂起头,企图以眼里那滴比珍珠还真的晶莹泪滴打动这毫无表情的小侯爷。
“还不过来,把你家主子扶好。”沈浩沉眉,招呼这两边一直杵着的婢女,有些嫌弃地摆脱了温碧仪似章鱼触角一样死死扒拉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上前,一把就是扶住柳小桃。
“我自然不会怪她,”沈浩抱稳了柳小桃,才是对着温碧仪冷声道,“温碧仪,我方才救你,不过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你当真以为,你那些小把戏我看不出来?再说,就算是小桃推你下来又怎样?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环儿拖小桃下水,总归,有你一分功劳。”
“小侯爷,”温碧仪好生委屈模样,眼里的泪水再也是噙不住,哗啦一下,开了个口,流得是梨花带雨,“我当真,就那么不受你待见吗?”
“温碧仪,我告诉过你,你若是想要在侯府好好地待下去,就该少惹事,多陪老夫人,可你今天,过界了。”沈浩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挑明了和温碧仪话题,也知道,这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温碧仪这个人的脾气自己最清楚,这人就像是一滩水,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无缝不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