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吧你,这一个穷酸书生,怎么会去得起这一掷千金的醉花楼呢?”
“诶诶诶,进不去是进不去,可是人家啊,就爱在这醉花楼底下晃悠,听说,是这流烟姑娘的追随者,痴情得哟。”
“诶,我听说这冯书生曾在镇远候府当过教习,这件事,小侯爷你可是清楚啊?”
沈浩本是一门心思地替柳小桃夹着不远处的一颗好看的龙眼丸子,冷不防地被这么一问,筷子上的丸子就是噗溜一下掉了下去,好在沈浩依旧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色回了句,“自从知道这冯先生日日流连青楼之地后,父亲也是不准这样的人再进侯府,毕竟,侯府女眷居多。”
柳小桃趴在桌上吃得正欢,口里还含着半口金丝卷,接过沈浩递过来的桂花酥,又是一口。
“你慢些,”沈浩笑道,“跟着像吃了这一次就没下次似的。”
“也许真的没下次呢,”柳小桃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想啊,要是我们的契约满了,你把我一休,这些个名贵菜式,我也只有以后给人端盘子的时候才能看到了。”
沈浩嘴角微微一抽搐,“你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柳小桃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哪里是有的没的,这个,还是很重要的。”
忽而,一阵喝彩声,满桌的公子哥少爷们都是抚掌而赞,眼睛都是朝着这宴席正中间早就备好的一个大红色圆台望去。
刚才柳小桃进来的时候才曾猜想,这中间这么大一个圆台空着,还铺着好看的大红色锦缎,这等下是要上什么大菜的,是烤全羊?还是烤乳猪?如今一看,这圆台的上空突然就是降下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穿着露着肚脐的裹胸,下着一条灯笼似的大腿裤,光着脚,手里端握着一只玫瑰木做的琵琶。
这小脚才是触到这圆台,这满座的宾客就是兴奋的一阵阵高呼,大喊着这女子的名字。
“是曲烟,醉花楼最新进来的姑娘,听说啊,这过一阵花妈妈还要竞拍这曲烟的初夜,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分呢。”
“原来还是个雏儿啊,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各种谈论都有,只是柳小桃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这些个公子哥的德行,自己可算是摸透了,这当着人面的时候,总得装出个人样,这混青楼的时候,果断,一个比一个禽兽。
且就看这曲烟明明是蒙着面纱出场,可早就是被这不少公子哥给认了出来,真不知道是这曲烟的肚皮还是酥胸哪块地方写着“我叫曲烟”几个大字,多半,也是这公子哥们都是这风月场的老手,见多了,自然就认得。
柳小桃又是扒拉这沈浩的肩头,“你那个不归兄,为什么要在自己妹妹的生辰上请来这种人,实在是,不合常理啊。”
沈浩捏了颗花生在手里,细细地把红皮一剥,往柳小桃嘴里一塞,“这会,你还是多吃东西少说话比较好。”
“不对啊,”柳小桃一口就是把这酒鬼花生咽了肚子,“之前听说,这醉花楼背后的大东家就是这崔公子,你说,他请曲烟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蓦然,又是攥紧了沈浩的衣角,悄声问道,“是不是,和这前两天的命案有关?”
沈浩捂着拳头尴尬地一咳,还是打了个马虎眼,“你只管好好在我身边就行,你别惹事就万幸了,千万别再去闹事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小桃身子一下就是收了回来,一边是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圆台上翻转着琵琶犹如耍枪一般绚烂的曲烟,一边是托腮看着众人的表情。
一个个都是被迷得神魂颠倒似的,那些个酒鬼的眼里,更是透着淫乱不堪的靡靡之色。
曲烟这舞,确实很漂亮,也很特别,反弹琵琶,原地轻旋,不盈一握的小腰上还挂着一串叮叮当当作响的铃铛,随着曲烟扭腰回头的动作也在不断地飞旋,美,真是美,美极了的美。
柳小桃正是看得走了神,后脑勺却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瞪着眼睛回头,还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睛的居然欺负到自己这渔村排名第二,仅次于砍价玉罗刹的柳小桃柳快嘴的头上,却是看到孟珍珠在这侧门后头对自己做手势,示意自己过去。
有什么事,会这么神神秘秘的。
柳小桃方欲脱身,却又是被沈浩一拉。
“做什么去?”沈浩看似十分紧张。
“我,有事。”柳小桃挑了挑眉毛。
“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吧。”沈浩十分自然地回了这么一句,还拍了拍身上之前柳小桃吃东西洒下的半身的碎屑,当真是要起身的样子。
“如厕,”柳小桃猛地拉住沈浩,又是把沈浩拉了下来,一脸痛苦的表情,“人家刚才吃太多了啦,你也要和我一起去?我估计味道不太好的啦。”
沈浩看了看表情已然有些不对劲的柳小桃,却是没有多说,心里也知道,柳小桃这一番怪腔怪调多半也是为了摆脱自己,摆摆手,就是随他去了。
窜到后院,柳小桃就是拉住了早在等候自己的孟珍珠的手,道了声,“珍珠啊,是不是你们少爷把你怎么样了?欺负你了?还是,还是占你便宜了?”
“小桃,你说,你说到哪里去了。”孟珍珠气得脸都红了。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柳小桃连忙就是拉着孟珍珠的手安稳道,“你偷偷摸摸的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孟珍珠歇了口气,才是慢慢说道,“前两天的命案你可听说了?”
柳小桃点点头,却是不知道孟珍珠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件事。
“小桃,我和你说,”孟珍珠说着,又是拉过柳小桃到了一处更加僻静的角落,“正是发生命案的那一晚,我替少爷出门办事,临时经过镇远候府后门,想着要不要顺道进去看看你,却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你们府上的三姨娘提了把剑进去。”
“然后呢?”柳小桃听了,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的了。
“然后就不知道了,”孟珍珠说完,又是拉着柳小桃,“小桃,你也知道,如今这巴陵城不安宁,就连今日小姐生辰,公子都是费尽心思请了会武艺的曲烟以献艺为名,保护小姐周全为实来侯府一舞,你是我的好姐妹,我们从小玩到大的,虽然这事情也没个准头的,可是一想到,有一个会武艺,甚至,会和这命案有牵连的人和你住在同一个府上,我就是不安心,你说我多管闲事也好,我是憋不住的,一定要告诉你。”
“等等,你是说,那命案和侯府有关?”柳小桃总算是理清了头绪了。
“不是,我是说,和你们侯府的三姨娘袁萋萋就是袁家镖局的那个,可能有些牵连。”孟珍珠再次解释道。
袁萋萋,关中袁家镖局的大小姐,也不知怎么着,就是被沈浩从关中带了回来,然后,就是娶进了门,后来听明月说,这是沈浩一年前去关中办事,遇到这袁萋萋摆擂台比武招亲,江湖儿女嘛,有些血性很正常,连嫁个人都是你必须要打赢的标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以后若是这袁萋萋要实行家庭暴力,男方不至于落于下风。
据明月的小八卦所说,袁萋萋当时是一人当关,万夫皆倒,总之,比了三天,愣是没有一个男子打得过她。
正是这袁老镖头担心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就此嫁不出的时候,袁萋萋放出狠话,一时间就是把这天下所有的男儿骂了个遍,当时小侯爷正是办事路过这擂台,亦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一听了,就不高兴了,侧手提了把随从的大刀,一个飞身,跃上台上,大刀一挥,一躲,三下五除二地,就是夺了袁萋萋手上的长剑,满堂喝彩,何等为男儿争气。
袁老镖头这个兴奋得啊,当即就是要招沈浩为女婿,也不管沈浩所说的,不过是为普天下的男儿来争口气的解释,你推我让,一旁的袁萋萋见着自己就似没人要的旧衣服,当即就是要抹脖子自尽,无奈,沈浩只要把这年轻不懂事惹下的祸害娶进了家门。
明月说的时候,那叫一个生动,一旁听着的柳小桃都是自叹,这明月,不去闹事摆摊子说书都是可惜了,可只待问上这么一句,“那为何听这下人说,小侯爷从来没有进过她的院子?他俩闹矛盾了?”
明月哑然,只说再去打探。
等着明月再送来准确情报的期间,自己就是被沈浩以美食诱惑之来参加了这所谓的庆生宴。
回了侯府,沈浩虽然心知肚明,却也是对柳小桃突然离席的事只字未提,一同绕着抄手游廊回去,路上只是吩咐着柳小桃夜里睡觉关好门窗之类的话。
柳小桃看似无心地拨弄着廊边的野草,突然就是回头,对着沈浩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今天晚上我要和你睡。”
037你的手,别乱动
沈浩一下就是木住了,张张口,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什么,”柳小桃瘪瘪嘴,“我不管,反正今天晚上,我要和你呆在一个房里,你要是不肯,让莫白来我院子里也可以。”
柳小桃的算盘是这样的,且不管这孟珍珠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可是这府里留着个时时拿着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姨娘着实是有些可怕,坊间还听说,这冯书生死的时候是极为惨烈,不禁脸都被划花了,心脏都被人挑了出来,放在一旁点了油灯的桌上,那油灯的火星子,还时不时的飞溅出来,这等变态的杀人手法,自己一想到都是极害怕的。
而这小侯爷会武,况且还是这侯府的半个主人,和他在一起,最是安全,而莫白呢,武艺也是了得的,随意和他俩其中一人在一起,怎么着都比自己独处安全。
恩,没错,就是这样,柳小桃想着想着,又是一副低沉地点了点头。
沈浩在一旁看了,却是从头酥麻到了脚,和自己睡?这是打什么主意?
初冬了,明德院东墙的红梅已经含着苞骨朵,房里方熄了灯,灯芯还撩着徐徐青烟,挥迷出一个好看的纹腾。
“你别乱动行不行。”琅琅一声女声,带着将睡未睡的慵懒。
“我冷。”
“冷也不要乱动,我本来都快睡着了。”柳小桃翻了个身,将脸朝床对墙的那一面埋进去。
“合着睡地上的不是你是吧,”沈浩挑了挑眉,站在窗前,冷风一吹,瑟瑟发抖,伸手就是把窗户关上了,“我动动,关个窗而已。”
柳小桃掀了掀被子,呢喃了一声,“老爹,给我留个窝头,我饿。”
沈浩手突然一怔,搭在窗扣上的手一缩,俯身趴在床头,看着柳小桃踹床踹得被子都乱成一团,伸手想要替柳小桃掖被子,柳小桃却是翻身一抓,抓着沈浩的手腕,把脸一贴,又是呢喃一句,“老爹,你啥时候买了个暖炉?老暖和了。”
眼前的柳小桃就似一只怕冷的初生小兽,贴在沈浩的手掌上,一副满足的样子,全然不像平日里的嘴不饶人的侯府四姨娘。
沈浩看了看床上的柳小桃,又是看了看自己打在床下的地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柳小桃提出与自己睡同一屋的时候,自己没有不喜,没有生气,反而,却是糊里糊涂地就是让柳小桃进了自己的屋子,睡了自己的床,甚至,还把自己这个东道主赶到了地上打地铺。
蓦然想到大家每每提及这崔安安如何乖张的时候,楚墨都会敛眉一笑,摇摇头,说那么一句,也许安安就是他的劫。
恍然一下,沈浩见得手掌又是被柳小桃握得紧了些,不禁释怀地一笑,如今,自己似乎也有这种感觉了。
“老爹,我怕,珍珠说,侯府里有个杀人犯。”
“谁?”沈浩下意识地一问。
柳小桃翻腾了下身子,横板着占了大半的床铺,却是沉沉睡去,再没了声响。
第二日,柴嬷嬷也是早早地带着小丫鬟们送了早饭来,看着两人各自梳妆起床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趁着柳小桃迷迷糊糊任由着丫鬟们替自己洗漱的时候,拉过沈浩,脸色有些尴尬,还是开口劝道,“小侯爷,这个,奴婢也知道小侯爷和四姨娘浓情蜜意,感情深厚,可这柳姨娘毕竟是有了身孕的人,小侯爷,这近个,实在是不方便,小侯爷,你还是多忍忍吧。”
这一番话,真是说的沈浩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回头看了看这昨夜占了床还说了一夜梦话的柳小桃,咬咬牙,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柴嬷嬷是这侯府老夫人放在自己身边照看自己的老人了,自己多少都是要给几分薄面的,别的不说,只怕这柴嬷嬷会到这老夫人面前八卦说道,这柴嬷嬷怎么说,且就怎么做吧。
“行,”柴嬷嬷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就让杨大夫进来了。”
“什么杨大夫?”沈浩蹙眉问道。
“小侯爷,你别又是忘了,昨个不是说好了吗,请了这巴陵城顶尖的老大夫给四姨娘把脉啊,也好安安胎。”
忘了?沈浩揉了揉眉头,却是偏头淡定地回道,“柴嬷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柴嬷嬷一愣。
“这杨大夫的医术是没得说的,可是,这据我所知,这杨大夫擅长的骨科,咳咳,不是我说啊,柴嬷嬷,你也是侯府的老人了,你怎么着,也得请个擅长妇科千金的人来吧。”沈浩说的是一板一眼的。
“不是,小侯爷,昨个明明是您说的,要老奴去请这杨……。”
“柴嬷嬷,”沈浩咽了半口茶,“这小桃肚子里的,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胡乱找个骨科大夫来看呢,定是你听错了,听错了。”
“可老奴明明……。”柴嬷嬷憋着嘴,十分委屈,自己年纪是大了,可也没有到这话都听不清楚的地步吧。
“罢了罢了,柴嬷嬷,”沈浩大气地挥了挥手,“下去吧,过两日,你再去把橘子洲那一位姓连的大夫请来,那位连大夫擅长妇科千金,定不会错的。”
主子发话了,柴嬷嬷能有什么好说的,只得点了点头,又是带领这一众小丫鬟下去了。
沈浩这才是放下了心,端了碗这热乎乎的梨花粥就是准备入口,却是听得这柳小桃一声怪腔怪调的称赞,“小侯爷就是小侯爷啊,这拖延时间的本事,真是厉害。”
沈浩眼皮子都没抬,拌着不温不火的口气慢慢说来,“对啊,哪像你,半夜睡觉都让人不得安宁。”
“瞎说,”柳小桃连忙反驳,嘴里含着半块芙蓉糕说话都有些辛苦,“我睡觉,和我家老爹比起来,可安静了。”
“是吗?”沈浩吹了吹这有些烫人的梨花粥。
柳小桃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趴在沈浩桌边就是问,“我昨个,是不是说梦话了?”
沈浩把粥一放,眼睛一闭,点了点头。
“说了什么了?”柳小桃继续追问。
沈浩放下手里才举起的筷子,这是屋外是莫白沉稳的一声,“小侯爷,有事禀报。”
“进来。”沈浩松懒的一声,又是对柳小桃耸了耸肩,意思是,你看,这可不是我不想说的。
“小侯爷,前几日的命案出了些头绪了,”莫白拱手道,“那书生醒了。”
“醒了?”柳小桃一下就是跌了半边身子,“不是说那人脸都被画花了,心都被人挑了出来了吗?”
“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沈浩顿道,又是示意莫白继续说下去。
“其实柳姨娘方才说的也没错,那书生确实是被人毒打了一顿,脸也被画花了,加上一介书生,身子骨本来就弱,当场昏死了过去,看了那一滩的血,常人都以为这必死无疑,没想到,送到这衙门仵作手上不过半日,就是醒了过来,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这几日正是好好养着,今早,这知府也是派了人来说,这冯书生已经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