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京中万人空巷,只为前不久征南大将军开凯旋而归,平定西南战乱,收复汾州。城内热闹非凡,门庭若市,所见之处皆是欣欣向荣之象。
王记医馆却因地理位置不佳,来客寥寥,掌柜百般无聊举着蒲扇驱赶蚊虫,一身烦闷燥意。
“掌柜的,我估摸今日是不会来客了,我家那头母牛赶着产子,我便先回去了。”坐诊郎中的声音从正堂中悠悠传来,掌柜愤愤转头,只见那郎中早已收拾好行囊蓄势待发。
王顺平气从鼻子里出,“我看你不是赶着回家照顾母牛,是想趁早另寻别家医馆高就去了吧?也罢也罢,我瞧你那叁脚猫的水准,难怪我这医馆生意惨淡,你只管走,银钱也别想结了!”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猫腰从医馆侧门溜了出去。
有这么个无赖掌柜,加上这医馆坐落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任谁都待不了多久。
王顺平一巴掌拍在桌上,了结了那只嗡嗡绕圈的蚊虫,正当他一筹莫展时,一个容貌清丽姣好的窈窕女子推门而入,她衣着朴素干净,一袭碧色长衫恬静淡雅,眼下一颗水滴小痣衬得人清冷孤高。
王顺平时隔几日难得见到个顾客,连忙赔笑迎上前去,“姑娘看病还是抓药,哎哟,真不巧,我家郎中家里母牛产子,这会不在,姑娘坐会,我去给你沏杯凉茶。”
他心里着急,医馆没有医者,那还叫什么医馆,这生意还怎么做!
正当他心里打着算盘想着如何哄骗这个姑娘时,坐上女子先开了口。
“你这儿——缺人吗?”
嘿哟,王顺平端茶的手顿住了。
数日后,王记医馆一改先前惨淡景象,在京内忽然名声大噪,只因这医馆内来了一个医术高超的坐堂大夫,精通人体药理,专治疑难杂症,尤其各种千奇百怪的毒,没有她解不掉的,但她每日出诊只接叁位客人,因此问诊名额极其难求。
“你说这王记医馆新来的大夫,真有那么神?“
路边小贩闲得没事,同前来买糖的顾客聊起这最近的八卦来,“我倒是听说有些人不是真去看病的,传闻那大夫容貌倾城,不少人去王记医馆只为一睹芳容,啧啧……“
男人挑眉,伸手接过一包麦芽糖,绿油油的荷叶纸包着乳白色的麦芽糖,最讨小孩子喜欢,他懒于应付小贩,对这些没营养的传闻故事不感兴趣,只默不作声地将银钱递过去。
“哎——这故事人传人,多些添油加醋,就惹人好奇的紧,据说啊,那大夫还是个苗疆女子,您说稀罕不稀罕?”小贩咂咂嘴,恭敬地接过银钱。
男人似乎来了兴趣,“苗疆女子?”
“对啊,苗疆女子,我不知道少爷您清不清楚——”小贩压低声音,作势附耳,“早些年前,沭阳王便是死于苗疆蛊毒——说来那也真是桩惨案啊,这苗疆蛊毒,果真是邪乎。”
玄衣男子陡然面色沉沉,眼底晦暗一片,周遭气压都跟着低了许多,随后他黑柔的瞳孔中散出一丝杀气,仅这一瞬,那杀气便消失不见,又换回先前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他开口问道,“你可知那大夫叫什么名字?”
小贩见男子气宇轩昂,风流倜傥,面容方正俊朗,身板笔直,一身银丝流云滚边的玄色锦衣,腰间别着一把铜色金纹长剑,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他心里多了些猜疑,莫不是这个富家郎君也想见见那位传闻中的大夫?只能说这达官贵族们玩得就是花些。
“这我便不知道了,好像是姓……安?”
小贩绞尽脑汁,也记不起前几日娘子同自己说过的名字,只能勉强记起个姓氏来,再次回神时,男子早已消失于来往人流中,只剩下桌面额外多出来的银钱在烈日阳光下熠熠发亮。
几日后,京内因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听闻宣平侯的近亲侍卫沉朱杨外出被人暗算,身重剧毒,生命垂危,现在宣平侯府内昏迷不醒。
谁不知这沉朱杨同宣平侯征战有功,名声赫赫,现如今生死难料,叫人感叹唏嘘。
据说这毒还尤为猎奇,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于是一时间民间流传起王记医馆那位安大夫被重金请去宣平侯府治病的传闻,不少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猜测这位传闻中的安大夫能否解了沉朱杨的毒。
当然也不乏对这位安大夫嗤之以鼻之人,放话道她不过是个女子,懂点药理的绣花枕头。
事实上,安芷真的接到了宣平侯的邀请。
王顺平望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心里颤巍巍地估量着这些银子拿起来得有多少重量,再转头看向身旁的安芷,仍旧一副处事不惊毫无波澜的神色,面对这些面目粗犷的侍卫,女子只是抬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事态紧急,还望安大夫陪我们去一趟宣平侯府。”
王顺平替安芷捏了把汗,这侯府若是去了,治不好沉大人,从此王记医馆的招牌也就砸了,若是不去,那便是赤裸裸地违抗宣平侯,见死不救,前后横竖都是个悬崖峭壁,走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
他不是不信安芷的能力,只是这毒太医都解不了,他们一个乡下医馆能干什么?赶着去送死?
正当王顺平努力想为安芷寻个由头委婉拒绝,安芷却突然出声。
“好,我现在同你们一道去。”
“安姑娘!”王顺平惊愕地看着她,赶紧凑过去低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那位征南大将军宣平侯啊!你要去了治不好沉大人,回头吃不了兜着走,我们都要去喝西北风,你不考虑自己也得替我考虑考虑啊!”
安芷看了王顺平一眼,安慰道,“王掌柜放心。”
王顺平语塞,这么寥寥几个字能让他放心么!
“那么请随我们来吧,安大夫。”
“欸欸欸!不是……别急着走啊!”
王顺平小跑着跟出去,眼睁睁看着安芷同那些五大叁粗的侍卫离开,整颗心都跟着悬起来,他只是想开个医馆做点小本生意,怎么感觉今天就要折在这儿了呢……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那般无人问津,起码还能安安稳稳地开下去。
他脸缩成个核桃,生无可恋地回到医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