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吁了口气:“还好,差点儿没兜住了。罢了,咱们还是快走吧,眼见我也好回去了,还得把你送回你家里去呢。”
闻北蓟道:“十九哥要是忙,不用管我,我反正也有人跟着。”
陈献捏了捏他的脸,看到他脸上被捏的顿时发了红,十九郎笑道:“你生得这个样子,万一叫人以为是个女孩儿,把你抢走了,我可没法儿跟你们府里交代。”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闻北蓟道:“十九哥,你以后不要再对杨大小姐无礼了。”
陈献疑惑:“嗯?”又笑:“我哪无礼了,只是跟她开个玩笑罢了。”
闻北蓟道:“人家毕竟是女孩儿,而且我看薛小侯爷对她也很上心,万一他知道了你轻薄杨大小姐,可怎么办?”
陈十九郎撅着嘴道:“那就轻薄了?我碰都没碰到她!”
“唉,你说的那些话就够破格的了。”
陈献哈哈大笑:“你软绵绵地说这些话,倒像是我娘。”
闻北蓟脸上发红:“我是为你好,别只顾玩儿。”
两人往外正走着,冷不防外间一行人经过,为首一个正是冯雨岩,猛转头看见两人,眉头一皱:“十九?”
陈献瞥见他的时候想逃,已经晚了。
只得低了头,乖乖地走到冯老将军跟前,规规矩矩行礼:“老大人。给您请安了。”
冯雨岩诧异道:“我隐约听人你回来了……怎么跑到这里,不去见我?在这里晃什么?”
“呃,刚才看见了十七,跟他说了几句,正要去见您老呢。”
冯雨岩细看看陈献,又看向旁边的闻北蓟,和颜悦色:“闻公子。”
闻北蓟早也行了礼:“老大人。”
冯雨岩回头对身后的孟残风道:“你看好了,他在鸡鸣县干了两年,除了上次那个飞尸案……是照县越界行事,其他的,都从无大、恶刑事发生,到时候调回来给你调/教,你觉着如何?”
孟残风道:“您看上的人,自然是不错。”
陈献暗暗叫苦,面上却还温和谦恭:“我才干了两年,还有的熬呢。承蒙老大人抬举了,何况这京畿司人才济济,我可不敢忝列其中……”
冯雨岩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点头道:“总是听你夏将军夸奖你懂事,谦和又能干,这京畿司里最缺这样的人,横竖我心里有数。”
说了几句,冯雨岩道:“我还有事,以后再说。你去吧。”
陈献刚要走,冯雨岩回头:“别总跟着十七郎厮混,小心被他带的也没规矩,”说着回头对孟残风道:“刚才是不是无故就又跑出去了?记他一次缺勤,回头警告他,再若累积两次,打十板子,不,二十!”
孟残风得意道:“是,早已经记下了。”
陈献毕恭毕敬,等他们远去,才叹了口气:“听听,我宁可不回来。”
闻北蓟却眼巴巴地说道:“回来也好,我见一次十九哥也不至于这么艰难了。”
陈献横了他一眼,却又思忖:“他匆匆地,莫非往大通码头去了?”
闻北蓟道:“多半。”
陈献眼珠又乌溜溜地开转,闻北蓟就知道他又有了主意。
小甘也没有整理衣裳,被顾瑞湖一行人簇拥着,来到靠岸的一艘大画船旁。
顾衙内先兴兴头头地上了船,回头叫把小甘弄上去。
小甘倒也没有犹豫,迈步正要往上走,远远地似乎听见一个声音。
她起初没听真切,直到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大叫:“小甘!”
小甘猛地止步,回头竟见岸边马路上,杨佑持骑着马,后面跟着一辆车,窗帘掀开,清冷的眉眼,是杨仪。
“姑娘?”小甘不敢相信,原本木然的脸上透出惊喜的神色,她似死而复生,猛转身要迎过去。
几个顾家的恶奴忙把她拦住:“咦,还不跟我们衙内上船,这又是往哪儿跑?”
七手八脚,挡在跟前。
“让开!”小甘呵斥了几声,却始终冲不过去,幸而这会儿杨佑持已经先赶到跟前:“还不住手!”
几个恶奴见来的是个锦衣公子,不知来头,纷纷停下,其中两个瞧着杨佑持有点眼熟,突然认出:“这不是咱们表姑娘家里的二爷吗?”
杨佑持翻身下马的时候,也认出了这些人正是顾家的人,这会儿小甘踉跄跑向马车,车内杨仪也正下地,小甘拉住杨仪的手便跪了下去:“姑娘你怎么来了?”
杨仪看她浑身湿透,脸色煞白,满眼含泪,十分心疼,赶忙把她拉起来:“你怎么了?”
顾不得周围都是人,杨仪忙解自己的大襟。
小甘原本豁了出去,丝毫不觉着怎样,如今见了杨仪如见了亲人,浑身开始发冷,她意识到杨仪要做什么,哆嗦着要去拦她:“姑娘、不……不行。”
杨仪感觉小甘的手冰凉无温度,也猜到她先前经历了什么,只推开她将大襟脱下一抖,给她披在身上:“随我回去。”
小甘虽见她来了,却不知她想如何,正茫然无措,听了这句,顿时像是吃了救命的药:“你、你真的叫我回去?不赶我走了?”
杨仪眼圈微红:“傻子,不然我来干什么……”
她簇拥着小甘就要送她上马车,免得越发着凉,冷不防船上有人骂道:“他娘的我的人呢?”
原来是顾瑞湖等了半天,探身出来。
他原先身上的衣着还好端端的,这片刻的功夫,竟脱了大半,露出有点干瘦的胸膛,他也不怕丑,直着脖子冲着岸上叫嚷。
杨佑持看的发呆,他也算是个极风流的纨绔了,但跟顾瑞湖相比,简直高格上品的可以。
他清清嗓子:“顾衙内……”
顾瑞湖微怔,打量了杨佑持片刻:“原来是亲家二爷,你怎么在这?”他的目光向后,正看见杨仪半抱着小甘,望着小甘身边那道纤袅的影子,顾衙内吞了口唾沫,“那是……”
杨佑持脚下挪动挡住他的视线:“方才那丫头,是我大妹妹的丫鬟,犯了点错,如今已经没事了,正要接她回去。”
不料顾瑞湖一怔:“二爷,你当着我的面说谎有意思么?那丫头明明是俞家俞三爷的,怎么成了你们的了?是光天化日的跟我抢人?”
杨佑持没料到如此,回头,才看到隔着十数丈,似乎有两个俞府的小厮,一个水淋淋地跌坐地上,一个正给他捶背。
旁边坐着个同样湿透了的身材颀长的青年,因是侧对这里,可以看到他的脸颊跟肩头都有血渗出,把身上灰色的褂子染的触目惊心。
杨佑持回头的功夫,顾瑞湖已经呵斥刁奴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给我弄回来!”
二爷没料到他竟一点面子不给,慌忙道:“慢着!衙内,咱们好歹是亲戚,你可别……”
“亲戚?呸,”顾瑞湖跳到甲板上,啐了口:“我看不惯你们杨府多久了,你倒是舔着脸跟我说亲戚!好好地把我那姑姑气来家里,这会儿还在半死不活的呢,你最好给我乖乖退到一边,不然我连你都打!”
他叫嚷了几句,指着杨仪道:“那个指定就是最近赫赫扬扬的杨大小姐了?啧,刚见面就脱衣裳,够劲!我原本也正想见识见识她的‘厉害’。快快给我弄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杨佑持大怒:“你胡说什么!”却见那些奴仆跟群狼似的围向马车,他急着要回去相救,却给两个奴仆拦住。
顾瑞湖跺脚大笑:“有意思,本想得一个小美人,现在又多了一个大美人!”
就在这时侯,岸上又骚动起来。
马蹄声中,有一道人影来的最快,竟是灵枢,他人没到,出手如电,几个在前头伸手要去捉小甘的恶奴哎吆出声,纷纷倒退。
巡检司的人马冲了上来,众奴仆见势不妙,慌忙退步。
顾瑞湖眉头紧锁,却见巡检司差官之中,一人骑在马上,玉面朱颜,凝视此处,正是俞星臣。
“原来是俞大人,”顾衙内盯着俞星臣,摇头晃脑地,“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跑来这儿做什么?”
俞星臣眼神暗沉:“这丫头是我家的,衙内要抢人,是不是有些太目无王法了。”
顾瑞湖大笑:“是你家的?刚才杨二爷还说这是杨大小姐的丫头,你们两个敢情是说谎前不对口径,还是说她一个丫头伺候你们两个?我想你们也不是一个被窝里钻的……总用不着一个丫头吧?”
俞星臣向来极少发怒,但眼见这顾瑞湖如此横行霸道,污言秽语,顿时面带寒霜:“住口!”
顾瑞湖却丝毫不在意:“随便是你们谁的,总之这丫头刚才亲口答应了要跟我走的,这儿许多人都听得真真的,任凭你是天王老子又如何?哼,你以为你仗着巡检司的人,就敢在这里耀武扬威,你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河畔,许多身着青衣的人聚拢,都看向此处,不下数百,那可都是漕运上的人。
俞星臣不想再跟他多言:“带人离开!”
巡检司的武官围住马车,杨佑持好不容易也挣脱出来,正要送杨仪跟小甘上车,只听顾瑞湖道:“给我围上,我看看今儿谁能从老虎嘴里抢食儿。”
说话间,已经有数十个漕运上的彪形大汉冲了过来,顿时情形逆转,反而把俞星臣等人围在中间。
俞星臣到底还是过于讲理,也来的过于草率了。
他以为这是天子脚下,总有王法可言,不至于如何,哪里想到人家已经作威作福到如此地步,简直如秀才遇到兵。
“顾瑞湖,你想造反吗!”俞星臣真真诧异,他没想到顾家一个小辈儿,竟能猖狂如斯。
顾瑞湖竟分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嘿嘿冷笑:“我看你俞大人想造反,公然带兵来对我们吆三喝四的……告诉你,在这条河上,就算是巡检司所有人都来了,也得给我趴着。”
俞星臣头一次被一个无赖后生气的脸白。
他翻身下地,走到杨仪跟小甘身前:“我看谁敢动!”
顾瑞湖哈哈大笑:“给我动他!”
“铿”的一声,灵枢拔刀出鞘,巡检司带来的七八个人也一起戒备。
不料就在这时,灵枢道:“大人你看!”
俞星臣正被气得眼晕,被他提醒,目光放远。
却见运河上飘来一艘小舟,船小风急水顺,来势如飞。
船头上站着一个人。
只一眼,俞星臣心生震动:“是他!”
这会儿漕运上的人也似察觉了不对,有人回头打量。
在这条河段,几乎无人不知顾衙内的船,这画船也像是河上一霸,每当他出现何处,就似螃蟹一般,周围的船都只有避让的份儿,没有敢公然靠前的。
而这艘扁舟,却偏偏向着此处而来。
顾瑞湖见众人没动,喝道:“都愣着等吃的呢?快把闲人解决,把美人弄上来,老子火都上来了,急等着灭火!”
恶奴们被驱赶,只能张牙舞爪向前,双方一触即发。
顾瑞湖身边一个仆从却迟疑道:“衙内……”
顾衙内不明所以,回头,却见身后数丈开外,那小船如离弦之箭,船头稳稳地站着一个少年,长身颀立,双手抱在胸前,说不尽的自在风流。
而在目光相对的瞬间,那少年指着顾瑞湖,而后掌心向上,轻轻地对他勾了勾手指。
“这不是……”顾瑞湖正发愣,少年的双脚在船板上一踏,整个人飞身而起。
他人在空中,双臂一振,像是将要拿鱼的鹰,直扑向顾衙内!
顾瑞湖大惊,狼狈欲逃:“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