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鸟羽毛直发颤,正想逃跑,谢眠忽然收紧手,将信鸟攥在掌心。
啾啾啾!
信鸟剧烈挣扎,但它太小,挣扎的效果可以忽略不计,压根不可能吸引到室内的江怀玉。
猩红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流,信鸟逐渐没了气息。
谢眠从喉间滚出声轻笑,他展开手,看着掌中鲜血淋漓的信鸟,眉眼带着点温柔,用一种极其惋惜的语气,无辜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太弱了。
尊者跟你说什么了?
刚出大殿,谢眠就被魏延拦住,魏延一直蹲在大殿外没有离开,就等着谢眠出来。
谢眠扭头避开魏延就想走,没什么。
没什么?魏延眯起眼睛,目光绕着谢眠走了一圈,那这是什么东西?
一把拽住乾坤袋,魏延刻薄道,这不是尊者的乾坤袋吗?怎么在你这里?你偷的吗?边说着,边一把夺过乾坤袋,没收了。
谢眠一如往常,没有任何反抗,让他顺顺利利拿走乾坤袋,哼着歌离开。
然而,魏延没有注意到的是,一丝血液渗透乾坤袋,滴落在地上
天色尚未昏暗。
谢眠一身染血玄衣,浸在落霞中,似与天穹融为一体。他望着魏延离开的身影,舌尖顶了下上颚,低头,慢条斯理擦去手上不存在的血液。
第六章
江怀玉受罚的事,不出半宿,就传遍修仙界十二境。
出身仙门世家江家,又是玄魏宗尊者,竟做出这等为祸人间的事!简直是疯了。
但凡长了脑子,为了个林湛,也不会放出凶兽。依我看,九十九鞭完全轻了,应当逐出师门,封其灵力,丢人万鬼谷。
此事关林尊者什么事,林尊者身受重伤,从头至尾都不知此事,更没有求着江怀玉帮他。你们休要将林尊者扯进去,明明是他江怀玉心思不纯,一手策划此事!
林尊者被江怀玉这种人缠上也是倒霉。
众所周知,江怀玉几十多年前遇险被林尊者林湛救后,就死不要脸纠缠林湛。
打不走,骂不走,就跟传说中的牛皮癣一样,处处跟着林湛。
跟还不算什么,他为了讨好林湛,甚至仗势欺人,直接买下一座城,赶走原來的城主,把城强送给林湛,林湛若是不接受就屠城。
只因林湛说了句:若我是领袖,定会好好治理此地,使其无盗窃奸|淫掳掠魔修之扰,海清河晏。
众人:???
这还不算荒唐,更荒唐的是他一掷千金,找画师偷偷摸摸画林湛。
青年衣带半松,醉卧花间,眼含秋水,顾盼生辉。
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画中活过来,勾住人脖子,哄人与之共赴巫山云雨。
江怀玉画好当天,跟只开屏孔雀一样,招摇到林湛面前。
好看吗?我请人专门画的你,可保存万年之久。
林湛不堪其扰,也是他脾气好,温和善良,换个修士,早把江怀玉一杯毒酒送上西天,尸体都给他锤烂了。
众人没有林湛那么好的脾气,即使江怀玉扰得不是他们,也恨不得狠狠教训江怀玉一顿,叫他再不敢搞幺蛾子,纠缠主角湛。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江怀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整日痴心妄想。
怀揣着鄙夷的心思,修仙界十二境各方势力都不动声色,暗中窥伺着玄魏宗。
玄魏宗。
天色刚亮,执行鞭刑的思悔崖上便站满人,不仅崖上站满人,就连天上都浮着数把飞剑。
飞剑流光闪烁,数名弟子立于飞剑上,衣诀飘飘,眺望远方。
江尊者这么这个时候还没到?
该不是连夜跑了吧?
有胆做,没胆认,懦夫!
慎言,小心江尊者带人抄你老家。
江怀玉迟迟未到,思悔崖上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话里的轻蔑厌恶如飓风席卷整个玄魏宗。
越沉水同几位尊者坐在惩戒台上,广袖垂在膝前,面色冰冷,端着茶盏,轻轻撇着茶沫。
闹事那几人走了没?
其中一个青衣尊者应道:没有。他皱起眉,还在嚷嚷惩罚江尊者就要我们好看,我已经施法将他们扣在玄魏宗山下。宗主放心,绝对来不了这里闹事。
江怀玉别的没有,狐朋狗友倒是一堆,一听到玄魏宗要惩罚江怀玉,不由分说,就要带江怀玉走。
搅得人头大。
越沉水阴沉下脸,重重放下茶杯,多扣几日。说完这句,越沉水皱起眉,看了看缓缓上升的朝阳,派人去叫江怀玉来,他若不来,不用客气,直接拖
话音未落,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青年沿着蜿蜒盘旋的栈桥出现在思悔崖。
越沉水抬头看向青年,微怔,未说完的话滑回,眼中有光芒微微浮动了一下。
其他人眼中也闪过惊艳之色,窃窃私语瞬间消失殆尽。
三月刚至,冬寒未散,阳光从天际云层温暖射出,两两相撞,给思过崖添上鲜明色彩。
青年墨发站在思悔崖入口。
他一头墨发随意用发带半束,着一身嚣张的红色,红色繁复,衬得他五官格外艳丽,皆是世家特有的矜贵。
青年身后还跟着个靛青色圆领袍子的胖子。
胖子正是魏延,一上到思悔崖,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当即横了众人一眼,躬身从江怀玉身后退到人群中。意识到青年是谁,众人回过神,眼中惊艳瞬间就被厌恶取而代之。
江怀玉头一次感受到这么多恶意的目光,稍稍定了下神,江怀玉径直走向惩戒台。
不麻烦宗主大师兄动手,师弟来了。
越沉水收敛好眼中浮现的光芒,皱起眉,上下打量江怀玉一番。
江怀玉顺着他的视线,也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
平常,原主都是穿白色,因为林湛也穿白色。林湛生得清雅,一身白衣,更显得清润温和,平和近人。
原主模仿林湛也穿白色,俗话说得好,要想靠近一个人,就先与对方兴趣爱好相同。
于是,原主也整日穿白色,就差没把你喜欢的我也喜欢,我俩天生一对一句话整个横幅挂脑门上。
江怀玉本就打算远离主角受林湛,自然不会穿白色。昨晚打开衣柜一看,满眼白,活像吊丧。翻来覆去,没找到一件其他色,心一横,倒红墨水染了个红色
江怀玉不着痕迹地捻了捻衣角,挑眉道:今天日子特殊,所以穿了这个色,主要是喜庆。
越沉水:
众人:
又在搞什么花招?莫不是以为林尊者在场,想吸引林尊者注意。李殊惊愕,下意识用左手手指快速敲打右手手背,扭头朝站在不远处的谢眠看去。
你师尊是不是脑子有坑,这么多年,也不见林尊者多看他一眼。
李殊是宗主越沉水的三弟子,属于玄魏宗顶尖弟子,最看不惯的就是江怀玉这种人。
他不像他师尊,不喜欢一个人,还要藏在心里,表面维持着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特别是在知道谢眠和巡夜弟子因江怀玉受伤后,厌恶更甚,达到极点,更看不惯。
谢眠身为江怀玉小徒弟,师尊受罚,即使自己重伤,也不能像其他受了伤的巡夜弟子一样,漠不关心在一边养伤,而要来到思过崖上。
他站在人群里,遥遥看着江怀玉。
天际阳光斜射,穿过稀疏树干,在他脸上打下条光,少年特有的柔和和利剑出鞘般的锋利在光影分割间,淋漓尽致。
师尊只是太喜欢林尊者了。谢眠轻笑。
你这人真是的。李殊停止敲打自己手背,恨其不争,你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天真善良,迟早要被江怀玉分尸。
谢眠语气无奈,李师兄。
你可别忘了江怀玉是怎么对你的,要不是林尊者时常帮衬一二,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长点心眼吧你。
帮衬?谢眠笑容淡了些,隔着接踵摩肩的人群,谢眠看向魏延。
魏延正时不时伸手去探腰间挂着的乾坤袋,金色乾坤袋里装着的正是魏延从谢眠手里夺过的乾坤袋。
收回目光,谢眠指尖漫不经心划过腰间银白色宫铃,微微侧头,冷淡道:帮衬就免了吧,我不需要。
周围人声嘈杂,他说这句话时,声音轻的叫人听不清。
李殊啊了声,探头过去,你说什么?声音大点。
我是说,林尊者谢眠笑着抬眸看向江怀玉,缓缓道,真是个好人。
李殊嗤之以鼻:那可不是,林尊者霁月清风,岂是江怀玉可比的。
完全不能比的江怀玉似有所感,抬头朝谢眠站的地方看来,不过人头攒动,江怀玉并没有看到谢眠。
江怀玉,你可知错?越沉水站起身,沉声问道。
惩戒台上地表开始破裂,随着越沉水的话,江怀玉被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压在地上。
膝盖传来密密麻麻如针扎般的疼痛,江怀玉痛得闷哼出声,冷汗直冒。
他抬头朝前看,只见前方出现块石碑,石碑将越沉水等人全部挡住,上面镌刻着红色字。红色字跟鬼画桃符没什么区别,弯弯曲曲,托没有原主记忆的福,江怀玉一个都不认识。
不止字不认识,今早来惩戒台,江怀玉因没有原主记忆,不认路,从长明殿出来就迷路了。
最后逮着鬼鬼祟祟在一旁偷懒的魏延,才顺利来到思悔崖。
要是自己穿成的是主角,按照穿书惯例,肯定会获得原主的记忆,像以上这种事发生,根本不可能发生。
越沉水冷声道:玄魏宗宗规于此,江怀玉你给本宗主念一遍。
江怀玉:
江怀玉沉默片刻,冷哼,我知道我犯了什么错,不必把宗规拿出来压我。敢作敢当,对于惩罚我不会有任何不满或诘问,要罚赶紧罚,我还等着回殿睡觉。
事到临头,江怀玉还如此嚣张,在场之人都被气笑了。
听江怀玉这么说,执行九十九鞭的尊者瞬间站起身,请示越沉水后,甩出刑鞭径直走到惩戒台上,神色冰凉,薄薄几个字从唇间挤出。
江尊者,得罪了。
石碑倏然炸开,化作光芒消失在空中。与此同时,刑鞭惯到背上,鲜血透湿衣服,血啪嗒啪嗒顺着撕裂的红衣往下滴。
江怀玉咬住下唇,先前跟凶兽缠斗时受的内伤还没好,只是外伤用灵药敷着,表面好了。
疼痛过后,火辣辣的痒从鞭伤处蔓延开,针脚一样往里往内。
江怀玉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怕自己吐出来,江怀玉更加用力咬紧唇,数着落到背上的鞭数,转移注意力。
一下。
二下。
六十六下。
数到六十六下时,江怀玉有些撑不住,脸色苍白,手紧紧握着,指尖陷入肉里,掌心印出血色月牙。他背后血肉模糊,衣衫全浸在血液里。
思悔崖此刻,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盯着江怀玉,眼中情绪复杂。
要说这江怀玉,无耻是无耻,但敢做敢当,硬生生扛刑,着实让人佩服
但凡他把这扛刑的硬气分一半在感情上,不死皮赖脸纠缠林尊者,也不至于人人厌恶,落个这么狼狈的下场。
修仙界十二境,有哪个尊者像他这样?个个风光,声名远扬。
第七章
罚到第七十鞭,江怀玉有些昏,眼前都被冷汗蒙住,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谢眠的声音。
弟子谢眠,恳请宗主减去剩下二十九鞭。
全场喧哗起来,不敢置信看着半跪在惩戒台上的少年。越沉水示意实施惩戒尊者停手,皱起眉,你说什么?
江怀玉忍着痛,费力抬起头,透过水雾,看向谢眠。
谢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惩戒台上,他低垂着眼,咬字清晰。按照宗规,残害弟子,当受二十九鞭。但弟子并不认为师尊有残害过弟子,他只是一时糊涂,不该受此二十九鞭。
说完这句话,谢眠侧头朝江怀玉看来,用心念传音,轻轻道:师尊昨晚的意思,弟子明白,师尊放心。
江怀玉: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
江怀玉忽然想起昨晚把乾坤袋甩给谢眠后,谢眠平静的表情。谢眠这时认为自己拿乾坤袋收买自己,好免除二十九鞭?
确实,若是受害者不追究,不认为是残害,残害弟子这一条罪名便不成立。
成立的罪名只有两条,一条是私闯禁地,另一条是放跑凶兽,致使夜巡弟子受伤。
该死的江怀玉。李殊刚才没拦住谢眠,见状,拉着一张脸,抬手一拳垂在树干上,需要两个成年人环抱才能圈住的大树剧烈颤抖,树叶直落,肯定是又威胁
话语未落,只见江怀玉拽过谢眠衣领。
江怀玉从未受过苦,手指手背线条流畅,修长白净,拽着谢眠衣领时,黑白相衬,显得白的更白,黑的更黑,一时有些刺眼。
手指微弓,线条流畅的指节抵住少年喉结,江怀玉恶声恶气,废话少说,给本尊滚下去。
话说到一半,江怀玉就感觉好不容易压着的血腥味又冲上口鼻,刻意忽视腥的要命的血腥味,江怀玉一口气说完。
抵在喉结处的触感太过明显,谢眠喉结上下轻轻滚动了声,盯着江怀玉看。
他眸子漆黑,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水潭。
江怀玉被他盯得浑身不适。
好一会,谢眠才轻轻点了点。
江怀玉松开拽着谢眠的手,让谢眠退下惩戒台,接着受罚。
继续。残害弟子有错;私闯禁地有错;放跑凶兽致使人受伤有错,我都认。
万籁俱寂,众人错愕的看着江怀玉,耳边只回响着猎猎作响的鞭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