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呼吸,轻轻吐气,试图让自己心情轻松下来。
然而内心的兴奋已然如同脱缰的野马,她手心沁出热汗,陶萄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忽然想通了似的告诉自己:高兴没什么不好,紧张也正常。
真的要成为一个宠辱不惊的人,至少她现在还没法做到。
以后哪天她或许能不需要这样调节情绪。
可是除非站在顶峰,否则每次面对新的境界,总要因为热情和不适而局促惶恐的。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陈路此刻正和赵亦在西戈顶着大雪拍摄《将军》的一个大场面。
回去休息的时候,陈路忽然接到了周加西的电话。
“周叔!你找我啥事!”
到了北方,陈路的口音难免被带偏了一些,说话也一股粗犷味。
赵亦在一旁摇了摇头。
“小陈啊,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和你打听一个人。”
“谁?”
“陶萄。”
赵亦倒热水的动作顿了顿。“陶萄?”
“她怎么了?”
半个小时之后,赵亦和陈路两人手里一人一个保温杯,正对着电脑坐着,然后点开了周加西发过来的视频。
《探视》。
*
陶萄的行李不算多,她提着进了电梯,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所在的楼层,出去之后,陶萄便找钥匙开门。
也许是她的动作有些大,闹出了些动静。
她隔壁那户人家里面有开门的声音。
陶萄抬眼看过去。
从门缝里,陶萄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徐意。
“好久不见。”
“你网上的生意做得很红火。”
徐意把门打开走了出来。
“徐意?”她眼神中露出几分诧异。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他那标志性的冰冷中带着几分挑剔的笑容,陶萄几乎要把徐意这一号人彻底淡忘在脑海中了。
几个月前她还大费周章地想得到他的青睐,然而今天再看到他的时候,陶萄心中却已经称得上心如止水了。
她在搬来之前朝中介打听过,隔壁住的是一对年轻的姐弟,她朝门缝里看了一眼,见门口的玄关处摆着一些由防尘袋装着的鞋盒,似乎是不久前才搬家过来的。
陶萄再次看向徐意,仿佛看穿了徐意的心思似的。
“在这里住的惯吗?”
“住别人住过的房子,心里不会有障碍么?”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去他家,他语气薄凉地让她换鞋的样子。
深度洁癖患者啊,多高高在上的样子啊。
陶萄心里生出一点感慨来。
徐意:“已经完全翻修过一遍了。”
“放着好好的复试公寓不住,你来这里不麻烦么?”
徐意盯着陶萄:“不麻烦,我等你很久了。”
“钱货两清,我给你看过我的脸,我不欠你什么了。”
陶萄的语气只余下平静,再没有之前那种有意无意的引诱了。
徐意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承认,我喜欢上你了,你既然不愿意给我机会,当初又为什么主动接近我。”
他声音有些沙哑。
这些日子,徐意过的并不舒心,而相反,通过网上的各种动态,徐意了解到陶萄反而过得很好——非常好,前途一片光明的那种好。
喜欢她的男人还多了一个叫岑文的年轻学生。陶萄盯着徐意的脸,目光从他眼睛下方的淡青色转移到他冒出些茬来的胡须上,继而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平静地仰头朝徐意问:“你很累吗。”
徐意眼神中流露出一些疑惑,他不明白陶萄的意思。
陶萄却好像看穿了他的表面的一切似的,她的眼神似乎比几月之前更漆黑更清亮了,也多了几分别样的神采。
少女眼角露出了一些笑意,却又不像真的在笑:“我曾经还以为你不会有这种状态?”
“可你现在看起来太累了。”
“很可怜的样子。”
第128章 执念(10.23更新)
她眼神中的光有些冷, 有些怜悯,还有一些厌恶消失之后的别的情绪。
没再说什么,她对他住在这里是为了接近她也没表示什么看法。
找到钥匙, 在他的注视下进了门,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徐意的视线。
放下行李, 回到书房摆好笔记本、相机, 拿出了储存卡, 然后又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
房间内很安静,陶萄取下口罩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陶萄没太多的时间和徐意叙旧。她却也因为徐意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刚刚重生时候的状态。
勾引徐填和徐意这两件事情,是完全符合她那个时候的心态的。
之所以符合——是因为那时候的她彻彻底底空空如也, 然而满心都是想要改变自己处境的野心,那时候的野心并没有厚度,只是单纯希望周遭的人和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进——要变得有魅力, 变得让男孩子魂牵梦萦,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窝囊的自己。
她那时候想——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她,凭什么那么高高在上?
她要把他们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种想法她上辈子在夏家也出现过,但是她从没去践行, 于是这辈子一开始——她最先迸发的就是那处被压抑的念头。
这很陶萄。
可她并不鄙视那个时候的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相反, 陶萄认可那个时候有任何冲动都毫无保留地去尝试的自己,没有第一步的迈出, 没有破而后立的决心,她就不会不会一步步成为现在的样子。
半年前她很难想象这样的画而。
她看到了徐意和徐填对她求而不得、痛苦疯狂的样子。
可她却很平静。
——他们身上再没什么能让她心情有巨大波动的点。
她不得意。
第一, 早在几个月前, 她的热情就过去了。
第二,她有点累, 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她没时间分神去考虑他的想法。
第三,徐意现在的程度,在她看来,好像也不过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一般人。
陶萄怔了怔,思绪放远了一点。
虚荣心这种东西好像已经没有被她放在对男人的吸引力上而了。
陶萄久违的又想到了夏启月。
她想知道,她现在的程度,和夏启月比起来是什么水平。
可想着想着,陶萄却又觉得很无聊。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为自己感到无聊这件事而惊讶。
就在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把徐意当作很久以前的一个路标的时候,夏启月这个人的名字再次投递在她的心湖,竟然只能溅起一小圈的涟漪,然后迅速归于寂静。
这又让陶萄想到几个月前的那次同学聚会。
在野心家系统与她绑定的时候,她便隐约觉得自己是不同的。
这是一种非典型的优越感。
那时候她心里很自然地生出过要报复一切看不起她的人的念头——报复夏启月,报复夏家的所有人,同样让曾经瞧不起她的人对她刮目相看。
——把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看着她的人都踩在脚底下。
——要比夏启月更迷人,更美丽,出门要呼吸都是充满魅力的,要成为举手投足都无法被复刻的美人。
此时,陶萄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意外的非常平静。
就像她当时参加同学聚会打了所有人的脸的时候一样。
长久的沉默,她在心里问自己——夏家人到底算什么?
除了陶予之外,她从小便没有倚靠。
在陶萄的真实身份被发掘之后,回到夏家,父母对陶萄没有一点温情可言,几个哥哥像宠爱亲生妹妹一样宠爱夏启月,而她坐在餐桌上的最角落里,还没学会刀叉的用法,手法笨拙,引来的只是所谓的家人们的冷眼相对。她一副穷酸相,在夏启月的对比下,像一只在泥潭里的扑腾着却永远也没办法变身的丑小鸭。
她理解他们比起她更喜欢夏启月,可她不理解的是——他们因为她的“糟糕”从没把她当成真正的亲人,却又要接她回去。
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陶萄无比同意命运决定性格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