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静静地听着,实力强大却活不过三十,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诅咒。
江落:师父,傀儡炼魂之术难道只有嫡系才可以掌握吗?
冯厉:至少到如今,还没有旁系能够掌握。
江落:那池尤死了,嫡系断了,以后是不是没人可以真正掌握傀儡炼魂之术了?
冯厉冷冷道:但池家仍然不可小觑。傀儡炼魂之术哪怕只掌握一二,也了不得了。
但看他的表情,显然不将池家的旁系看做是一回事。
江落若有所思,师父,元天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冯厉瞥了他一眼:等你得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身为我的弟子,如果你没有拿到元天珠,冯厉语气毫无波澜,那就不用从湘西回来了。
江落:
为了能从湘西回来,江落又跑去书房熬了夜。如此十天过去,江落总算将一书架的书给看完了。
书看完后,冯厉又盯着他练习符箓。江落在此期间见到了乔师兄几次,但乔师兄好像恢复了正常,江落没再从他身上看到一丁点池尤的影子。
一个月转瞬而逝,转眼又到了第三关比赛的时间。
一大早,江落背上书包下楼。冯厉正在大厅中等着他,大厅的木质长桌上摆着毛笔和朱砂,冯厉焚香净手,对他道:过来。
江落走了过去。
冯厉道:坐。
江落依言坐下后,冯厉拿着毛笔沾了沾一碗清水,突然抬手对着江落甩了一甩。
江落下意识闭上眼睛,清水三三两两落到了他的身上。随后,冯厉用毛笔沾了沾朱砂,站到了江落跟前。
黑发青年的眼皮动了动,冯厉道:勿动。
江落便没有再睁开眼。
冯厉转了下手中的毛笔,将正反颠倒。修长的手指攥着细长的黑色笔杆,轻轻扯开了江落的衣衫领口。
脖颈露出,锁骨露出。冯厉浅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黑发青年的模样,他轻轻在江落的肩膀处点了两下,两只早已叠好的小人便跳上了江落的肩膀处为他拽着江落的衣服。
冯厉这才落了笔。
红色的朱砂盘绕着江落的脖颈乃至心口,形成一道形状复杂的符箓,如一朵盘盘绕绕的藤蔓。冯厉不急不缓地画着,等到最后一笔完成,符箓金光一闪,在江落身上消失不见了踪影。
冯厉收起毛笔,垂眸看了青年一眼,道:好了。
江落睁开眼往自己身上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师父,你画了什么?
一道保命符,冯厉让弟子上前收拾东西,对江落道,第三关与前两关不同,要细心谨慎为先。
评委老师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可能是提示,江落将其记在了心里,我知道了。
冯厉点头:去吧。
江落收拾好衣服,拿起背包离开天师府,前往学校和同学们汇合。
一行人坐上了飞机,三个小时后就到了湘西。
这次带队的仍然是万老师,万老师和工作人员交接上之后,江落一行人又坐上了四个小时的大巴车。
大巴转中巴,最后又坐在面包上颠簸了一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他们终于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一行人里吐了好几个。
等该吐的都吐完了后,他们才恹恹走进了休息处。
比赛明天才开始,他们今晚要在休息处住上一夜,但赛事方给他们准备的房间却极为简陋,像是临时搭建起来一般,红砖上还没刷上白漆。二十二个被褥靠着两边墙从头铺到了尾,就是一个大通铺。
陆有一手里的行李掉在了地上,张大嘴巴,我们就住这?
工作人员笑着道:开心吗?你们年轻人晚上住在一起多热闹啊。
有洗澡的地方吗?卓仲秋问。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去看了洗澡间和卫生间,洗澡间是一间塑料棚,里面放着几个塑料盆和泡脚桶。至于卫生间,就是传统农村的样式。
一行人话都说不出来了,回到大通铺后,认命地找准了九个床铺。
卓仲秋是女生,他们让卓仲秋靠墙睡着,其他人一字排开,九个人顷刻间占了快一半的床褥。
江落数了一下床铺数量,不对啊,怎么就二十二张床。
第二关结束后,明明是有三十个人成功晋级了。
有八个人退赛了,工作人员遗憾道,其实有五个人在云南吃了菌子,回去之后就进了医院,躺了一个月还没好。
江落一行人:
唏嘘。
白桦大学的人来得最早,他们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只在飞机上吃了顿中餐,下车后又吐了一场,收拾完床铺之后,几个人饿得饥肠辘辘,找到工作人员,却只拿到了一箱泡面、一箱苏打水和九根火腿肠。
连能吃苦的葛祝脸色都微微发白,赛事方这也太狠了。
江落叹了口气,身为这群人里面唯一一个会做饭的人,他问工作人员要了一个铁锅,让同伴们去捡柴火,再找些森林蔬菜,就地架起了铁锅。
闻人连好奇地蹲在旁边看着,特意嘱咐去找蔬菜的匡正一句,千万别找错了。
否则他们也要跟那五个吃了菌子躺医院的仁兄一样,彻底错过这场比赛了。
匡正家里过惯了苦日子,他比闻人连知道能吃的蔬菜长什么样。但还是认真地点点头,帮江落垒好炉灶之后才走进了森林。
半个小时后,匡正就回来了,不止带回了一把蔬菜,还带来了一只被处理好皮毛的长耳朵兔子。
江落已经升起了火,周边围着一群好奇的人。他们瞧见匡正手里的兔子后,眼睛一亮,烤兔子吃?
江落摸了摸下巴,可以。
不到十分钟,铁锅里的水就烧开了,江落往里面放了整整十八包泡面。
大概是干这一行的会消耗身体,需要多吃食物来补充能量,他们不管男女,每一个都能吃得吓人。表面上看着斯斯文文,却是一口能干掉三碗大米饭也不觉得撑。
放完泡面,江落又将闻人连从工作人员那里要来的两个番茄切片放进了锅里,调料适量地放了一些,留下一些以作烤兔肉之用。
蔬菜在最后放进去,红汤翻滚之间,波浪似的泡面夹着青色的蔬菜与火腿肠,番茄与泡面香味交织,勾起了人的馋虫,咽口水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疲惫了一天的众人盯着铁锅的眼睛都快要红了。
陆有一擦擦口水,跑去和工作人员借碗筷。
祁野不知道第几次惊叹,你竟然还会做饭。
煮个泡面而已,不是小意思?江落干净利落地将兔子放在火堆上烤着,侧头朝他挑起唇角,怎么,觉得我太厉害,不准备和我抢第一名了?
祁野低声道:还是要抢的。
大概是不好意思吃了人家做的饭还说这种话,他声音低得宛若蚊虫。
江落被逗乐了。
番茄泡面的香味传遍了整个休息处,万老师也来蹭了顿饭,乐呵呵地道:这泡面啊,煮出来的和泡出来的真是两种味。
等江落说可以吃了之后,十双筷子就飞速地探到了铁锅里,泡面刹那就少了一半。
江落被陆有一殷勤地率先盛了一碗泡面,他舒舒服服地嗦着面,低头喝着番茄汤时,听到了一道逐渐靠近的行李箱滑轮滚动声。
江落抬头看去,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参赛者缓步走来。
这人三步一咳嗽,五官端正,身材却消瘦得如有病态,脸上毫无血色,连拉着行李箱的手都苍白细长,青色血脉浮现得一清二楚。
参赛者也看到了他们,对着他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缓缓走了过来,你们好。
你好,江落收回打量的视线,友善地笑笑,你是?
唇色因为红汤而染上了红艳艳的色泽。
我叫廖斯,廖斯低声咳了咳,你们在吃饭吗?
这个人说两句话的功夫,好像已经用完了力气,但眼角余光瞥过铁锅的眼神,却含蓄委婉地传达了他的意思。
江落客气道:要一起吃吗?
廖斯一笑:谢谢。
他将行李放在一旁,慢悠悠地坐到江落身边,接过陆有一递给他的碗筷,轻轻从铁锅中盛了一碗泡面。
好吃,廖斯轻轻吐出一口气,侧头轻声跟江落道,这一路走来,差点要了我的命。
他瞧起来很是病弱,以他的这幅模样,能走到这已经算是成功。江落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廖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湘西本地的。
江落:辛苦。
廖斯苦笑着道:我身体不好,没你们这一路赶来的辛苦,偏偏瞧起来还没有你们有精神。
江落笑道:你知道我们是哪里的人?
廖斯微微笑了笑,第三关的参赛者,只有山海大学和白桦大学会有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况且我看了网站上的直播视频,不认得其他人,总会认得你这个第一名。
万老师突然咦了一声,你叫廖斯,又是湘西本地,你是湘西赶尸人老廖家的后人?
一群人瞬间看向廖斯,廖斯平静地笑着点头,是的。
老廖家的后人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万老师感慨万分,你父亲身体怎么样?
家父身体康健,廖斯似乎不打算多谈,他看了看兔子,慢吞吞提醒道,兔子是不是烤好了?
江落低头一看,兔子已经被烤成了蜜色,一层层油粒从表皮上滑下,确实已经好了。
他将兔子取下,用匕首分给了众人,特地分给了匡正一条兔腿。
廖斯也得了一块嫩肉,他细细尝了一口,又感叹地说了一声好吃。
一锅番茄泡面被众人吃了个一干二净,酸甜美味的汤水也见了底,众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带着廖斯回了房间。
廖斯选了和白桦大学靠边的床铺,正在江落的左侧。
密林之中,手机没有信号。还好陆有一带了两副扑克牌,在他们玩牌的时候,其余的参赛者也陆陆续续地到达了现场。
二十二个人,一个不缺地挤进了大通铺内。
人多了后就热闹起来了,正如廖斯所说,二十二个参赛者之中绝大部分都是山海大学和白桦大学的人。其他零零散散,都是独自前来。
比赛方还有些良心,没让他们这些参赛者自己烧热水,而是提供了热水。等所有人就着简陋的环境洗漱完了之后,评委老师和工作人员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六位评委老师一个不少,站在最前头的正是冯厉。冯厉神情淡淡,身上未曾因为路途的颠簸而染上一丝灰尘,站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托盘,托盘上是黄纸、朱砂、黑狗血和一沓已经写好的符箓。
工作人员道:鉴于上一关比赛中被恶鬼附身的白叶风一事,我们现在要检查各位参赛者的身体情况,还请各位配合一下。
江落挑眉,忍不住笑了:意外之喜。
看这个架势,哪怕池尤真的躲在了人群之中,也要被扒出来了。
坐在他身边的廖斯头发温柔地散在额前,看着已经开始从尾部检测参赛者的评委老师们,温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六位老师一起出现。
很快,评委老师就来到了白桦大学的跟前。
六位评委老师形象不一,却各有特点。其中还有一个光头和尚,光头和尚笑看着江落他们,这都是各位老师们的熟人。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葛祝身上,葛祝盘腿而坐,脊背挺直,但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葛祝,光头和尚隐约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你还不打算回来吗?
江落侧头看着葛祝,葛祝嘴角紧抿,成德大师,小道已入道门。
成德大师苦笑一声,摇头不再谈。
冯厉走到江落的身前,抬起手来。
江落收回视线,依言抬起了手。
他的身边,廖斯正被卓正宇检查着。先是黑狗血点在眉心,若是黑狗血没有反应,那便接着用上符箓,等符箓也没有反应之后,那便确定此人并没有被恶鬼附身。
如此还不够,评委老师还会当场在学生们的身上写下一道固魂镇邪的符箓,以防止他们在比赛过程被邪祟入侵。
江落好了的时候,其他人也好得差不多了。冯厉最后看了他一眼,跟着评委老师们走到了下一批人的面前。
廖斯看着手背上的咒文,似有若无笑了一下,老师们功力了得,这么多的符咒画下来,也没有一分凝滞。
江落道:毕竟是六大家。
他起身走到闻人连身边,拍了拍闻人连,闻人,那六个人当中哪个是池家的人?
闻人连道:左二就是。
江落往左二看去,看到了个满面严肃的中年人。他正在给一个学生提笔写符,面上没有异样,但额旁却有汗珠逐渐泌了出来。
那是池尤的族叔,闻人连冷冷笑了一瞬,无能无为的一个废物。
江落笑了,很少听你说这样的话。
因为他干的事实在恶心,陆有一也冷哼一声,十几年前,有人请他去做法事,他因为粗心大意差点害死了那一家人,闹大后又将责任推脱到了年纪尚小的池尤哥身上,非说那场法事是池尤哥未经他允许偷偷代他做的。
池尤哥脾气好,竟然真的背了这个黑锅,被骂了不知道多少年,陆有一握紧拳头,这些年里,池尤哥不知道为池家的旁系背了多少黑锅还是池尤哥的朋友多起来,人缘好起来后,大家才发现池尤哥这样好的性子,不是会做那些恶事的人,因此才还了池尤哥的清白。
江落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池尤背黑锅?
他差点儿笑出声,这是认真的吗?
让池尤背黑锅,池尤还乖乖背了,不仅背了,让他背黑锅的人还好好地活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