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院位置偏僻,适合静养,墙角的芭蕉叶挨过一冬又一冬,被冷雨浇灌的鲜翠欲滴。
西装往肩上一挎,段北封斜靠车门,嘴里衔烟,鞋尖时不时点地。
候了大约半分钟,段雪补完妆下来,红唇抿了抿,欲言又止:“哥……”
“想说什么?”他摸出打火机,咔嚓点火。
段雪攥紧手包:“月季没死,她回来了,你知道吧?”
火焰燎起猩红,段北封睨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她也在帮文会长?”
“不关你的事。”白烟灌过口鼻,段北封蹙眉。
“一个诈骗犯混得风生水起,她脸皮可真厚。”段雪撇撇嘴。
段北封拿她没辙:“进去吧,我等会要回公司,你自己叫车。”
“你别不高兴,她那种人心里有你就出鬼了。”段雪看不惯,翻了个白眼,转身往楼里去。
他吐出烟圈,杵在原地摇了摇头。
电梯唰一下洞开,沉均晗夹着手机正通话,视线对上段雪。她不动声色朝后欠了欠身,让出半条路。
沉均晗迈出来挂断电话,食指一顶镜框:“嘉嘉在四楼。”
段雪假笑,语气冷淡:“好的。”
算是打过照面,段雪向来看不上这种凤凰男,摁下电梯键,目不斜视。
沉均晗在门口僵立两秒,倏然玩味一笑,这对兄妹今日真是有意思。
段北封拈烟掸了掸,左手抹起袖口看了眼表,询问道:“有空吗?”
沉均晗挑眉。
车前用红绳挂了两枚梅花钱,斜刺里塞了盒湿纸巾,香氛极淡,品不出味道。
“会长的位子滋味如何?”沉均晗取下眼镜,纸巾沿着镜片边缘,打圈擦拭。
段北封嘬了口烟,意味不明地轻笑:“不错,多亏了你替我搞定四海那几个不安分的董事,现在换我帮你了。”
“帮我?”
“我听说你有意向下线城市投资地皮?”
沉均晗手上动作微顿,继而摩挲镜框,半眯起眼,冷声嗤笑:“段总眼线未免也太多了。”
“眼光和想法都很好,可惜做起事来束手束脚,不嫌累吗?”段北封浑不在意,反倒挖苦起他来,“朴世荣出事是个好机会,不该错过。”
沉均晗五指作梳自下颌顺到颈后,松了松肩膀:“你有主意?”
“有句老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段北封笑。
沉均晗会意:“劳恩斯。”
“老头子电脑里应该存了不少秘密,帮我弄到,我有把握让你套牢四海的股份。”
沉均晗扶正镜架,指头不由自主敲了敲裤腿:“……月季告诉你的?”
名字灼烫耳根,段北封意识稍稍游离:“嗯,你见过她了?”
见不得他魂牵梦绕,沉均晗泛酸,心头无端燃起怒火,顶了顶腮,刻意道:“早在回国前我就和她有联系了。”
语气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年两人未断。
烟蒂被摁灭,鼻尖残存丝缕白雾,段北封目光探究地扫过沉均晗,敏锐察觉到对方不寻常的态度。
四楼休息室。
段雪挨在沙发上,侧身削了个苹果:“你最近气色好了不少。”
“是吗。”朴嘉兴致不高,低头摆弄指甲。
段雪揣了事,自然忽略好友恹恹的神情:“总待在家里对病情没什么好处的,现在病情也稳定,你有没有再出来的想法?”
朴嘉扯出个难看的笑:“我这个样子…怎么会有人想看……”
“敬爱会最近不是成立了一个白血病基金吗,在找代言人,我觉得你很合适。”段雪朝粉白果肉上插牙签,“你不仅有号召力,而且——”
她及时咬住舌尖,脸色骤变。
“而且我正好还得了白血病。”朴嘉淡淡地接下去。
段雪羞愧:“嘉嘉,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这是事实,你不用处处迁就我的情绪。”朴嘉耸肩,“只不过,这个代言我不太感兴趣。”
段雪默了默,挑开话题:“……月季的事你知道吗?”
“一点点。”
“我听人说她在帮文会长做春季的慈善义卖,和白血病基金会也是有关联的。”
苍白干瘦的指头捏紧裙角,朴嘉眼睫抖了抖。
画展的事忙起来十分琐碎,月季和周礼两个人磨了一周,才确定好流程。
晚餐难得空闲,便去了路边摊。饭吃到一半,周礼想起什么,嚼着羊肉说:“我打听过,辛西娅将死未死,也就剩下半口气。”
月季顿住,蒜蓉茄子从筷尖一滑溜到桌面。
他啧啧两声:“算了吧,你现在不是挺受文媛重视的吗。”
拇指稍一用力,易拉罐凹进小块,月季仰头闷干。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人生哪有事事圆满的。”周礼劝她。
道理都懂。
“我有数。”月季沉吟道。
公寓楼前种一排梧桐,下半边抹了圈生石灰,光秃秃的,也难掩生机。
四五罐啤酒还远不到醉的程度,月季打着哈欠,眼底沁了层水雾,步伐缓慢,手里头还攥着打包回来的烤肉。
电梯外整齐摆了两三只硕大纸箱,似乎是装载家具用的。
月季顿了顿,瞟向1201,隔壁住人了?
她摇头打消敲门的念头,鞋跟在楼梯间踢踏回响。
甫一靠近家门,便愣了愣,门把上挂了只小巧的礼盒,最上方贴了张便利贴。
“小小心意,请多关照。”
落款是新邻居。
笔力劲挺,一手好字。
月季揭开盒盖,竟是几排蔓越莓饼干,边缘烤的焦黑。她拈起一枚放进嘴里嚼,半晌,眉毛皱成团,张嘴吐了出来。苦不下咽,看起来新邻居没什么厨艺。
月季进门挑了瓶好酒,想了想又把带回来的烧烤码进盘中。
投桃报李,你来我往,邻里间的生存之道。
心情愈发不错,她哼着歌,摁响对面的门铃。
很快,大门掀开,视野里挤进一道眼熟的脸,男人赤裸上身,手臂横撑着门框,肌理走向突出。
月季后脑一麻,一股电流蹿上天灵盖,脚跟被钉死。
肉粉色墙面仿若沾染冬雨的潮湿气味,沉沉浮浮,摇摆不定。
段北封舔了舔嘴唇:“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