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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跑过来的陶嘉:土土?
  陶嘉抓住他的车把手,往车篮里一看,果然从袋子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你为什么没收我的手机?还把我一个人留在老家干活?陶嘉叉腰。
  顾俞习以为常,简单解释了一下:你的手机前天掉水里,坏了,我去街上找店帮你买新手机,顺便恢复聊天记录。
  陶嘉已经不记得他对聊天记录的执着了,有些困惑: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昨天和你说过,顾俞伸出手,理了一下陶嘉睡得蓬松的浅褐色头发,软软的发丝在指缝间漏过,今天我在你的房间桌子上留了字条,没看见吗?
  陶嘉:
  他回忆半晌,没想起来有没有看见纸条,应该是根本没注意。
  两分钟后,陶嘉坐上了顾俞的自行车后座。
  他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追顾俞,是因为日记上写了不能让哥哥出门。
  陶嘉:。
  算了,当作无事发生。这天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可出门的理由。
  *
  在陶嘉没有遗忘的记忆中,上一次坐哥哥的自行车后座,还是顾俞刚读初中的时候。
  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顾俞从小学开始就常年在学校住宿,只有逢节假日才回陶嘉家里。他有一辆轻巧的深蓝色自行车,后座时常被强行爬上去的陶嘉所霸占。
  上小学的陶嘉突发奇想,想让顾俞每天早上载自己去上学,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自然遭到了顾俞的反对那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好,顾俞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淡疏离。
  我要早起从学校骑到你家,再把你带到学校。顾俞说:我疯了吗?
  然而最后,他还是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清晨,骑行二十多分钟到陶嘉家里,再把兴奋的陶嘉载到学校。
  陶嘉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周五,顾俞一声不吭蹬自行车的背影很好看,宽松校服下是一截清瘦的腰身,炎热的风掠过两人身旁,陶嘉仰起头,就能瞧见顾俞线条完美下颔上挂着的汗珠。
  陶嘉想着往事,忽然伸出手,拦腰猛地抱住前面的人,胖胖的羽绒服袖子卡在顾俞腰上,有点滑稽。
  顾俞骑自行车出了小路,转上水泥大道,他抽空往后瞥了一眼,问:土土,怎么了?
  陶嘉把头抵在顾俞背上,嗓音闷闷不乐:我是不是很重啊?
  顾俞轻松骑在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有此一问,有些好笑地回答:不重。
  加上冬天.衣物的重量,陶嘉显然也不是很重,他骨架小,多余的肉又都长在了脸颊上,顾俞载起人来毫不费力。
  但陶嘉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他觉得自己当年应该是很重的,不然顾俞怎么载着自己骑到学校,连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时隔多年,陶嘉再次有种心脏酸楚又疼痛的感觉。
  乡下的商业店铺集中在一条大街上,和老家有一点距离,顾俞带着陶嘉骑了十五分钟才到。
  店铺不像城里那样装修得珠光宝气,都带着乡下朴实无华的味道,木桌木凳木筷子,还有干净的白瓷碗,在煮锅升起的阵阵白雾里衬托出热闹的早晨。
  这边卖的东西多多了,顾俞买了笼香菇肉蒸饺,换下陶嘉手里啃得惨不忍睹的白面馒头。填饱肚子后,陶嘉自告奋勇要去扶自行车,两个人走路片刻,找到一家手机营业店。
  柜台的大叔一口乡音浓重的普通话,看了看陶嘉进水的手机,说:你们勒个要修?
  顾俞:买台新的。
  他昨天检查过了,修这部旧手机收益不大。
  陶嘉随便挑了部长得顺眼的,柜台大叔十分热情,给陶嘉介绍了一遍新手机的性能,又帮陶嘉换卡,登陆好了各个app。
  介绍完后,顾俞正要打开微信付钱,就被一个身影挤到了跟前,陶嘉手拿新手机,抢着说:我来。
  柜台大叔笑道:不贵,谁付都一样的。弟弟愿意自己出钱就更懂事咧。
  他以为面前的两个人是兄弟。
  陶嘉打开微信付款,大叔一边准备扫码,一边无意中瞥见陶嘉的微信钱包余额,几秒后,吓了一跳。
  大叔:
  怎么会有那么长一串数字。
  付了新手机的钱,顾俞又问:能不能帮忙恢复一下聊天记录?
  大叔还沉浸在震惊当中,下意识接话:啊微信记录?有备份吗?
  陶嘉从来没做过备份这种麻烦事,讪讪道:没有。
  大叔皱眉:没备份就难办了,微信上有什么重要记录?可以让对方发你一份啊。
  陶嘉如醍醐灌顶,瞬间醒悟,去拉顾俞的袖子:哥哥,我看你的微信就可以了!
  顾俞垂下眼睫看他,有些不明白:土土,你不是只和我聊了天。
  陶嘉这回肯定开口:不会的,这些天我就只和你聊天。
  事实上就算不是这样的特殊时期,陶嘉也很少在社交软件上和顾俞以外的人联系,就连班里不怎么接触的同学都知道,陶嘉看起来温软好说话,其实上了网根本找不到人。
  除非重要通知,陶嘉不会回复无聊的话语。
  他的全部精力都拿去骚扰顾俞了。
  回去的路上,陶嘉坐在自行车后座,兴致勃勃地摆弄新手机,一连给顾俞发了好几条新消息。
  顾俞骑着车,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出声询问:又要开始用微信交流了?
  不要,陶嘉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想起顾俞看不见,又说,用微信记了也没有,迟早会消失。
  顾俞沉默几秒,不太清楚身后人的神情。
  下一刻,陶嘉伸出手,整个人贴在他后背上,语气轻快:哥哥替我记着就好啦!我还有日记本呢。
  经过一个下坡,顾俞放缓了车速,开口应道:好。
  *
  十分钟后,陶嘉终于舍得把目光从新手机上移开,抬头看了一眼,蹙起眉。
  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方的天空已经暗沉了下来,乌压压的云层堆积,瞧起来离地面极近,有种马上要扑通砸下来的惊心错觉。
  陶嘉低头查了一下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发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不会下雨,稍微放了点心。
  结果还没等他把这口气松完,天上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眨眼间,豆大的雨点如倾倒般掉落下来,砸了他满头满脸。
  路上的行人也纷纷四散奔逃,但更多的人早有准备,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雨伞。
  顾俞紧急把自行车一刹,转向一边的人家屋檐下避雨,但在两人站定之前,猛扑而下的大雨已经把陶嘉淋成了落汤鸡。
  顾俞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因为伸手帮陶嘉挡了一下雨,整件外衣都是湿的。
  陶嘉擦擦自己脸上的水,看起来有些呆若木鸡,浅褐色的头发凌乱无序翘在头顶,连长长的睫毛上都沾着雨珠。
  屋檐下的空间有限,这里的屋子也没有人在住,陶嘉望着细细密密的雨,后知后觉地感到冷,又往里头缩了缩。
  顾俞摸摸他的外套,皱眉发现不能再穿了,湿衣服穿在身上更容易感冒,稍微思考半晌,顾俞就说:土土,把羽绒服脱了。
  陶嘉冻得瑟瑟发抖,想往顾俞怀里靠,想起自己一身的水,又停下动作,闻言,乖乖把羽绒服脱下。
  顾俞把他的白毛衣套在陶嘉身上。
  哥哥,你不冷吗?陶嘉瞅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连忙把手放在顾俞脖子上,刚刚陶嘉才把手蹭干捂热了。
  不冷,顾俞的嗓音仿佛也带着湿润的雨意,淡而柔和,我给爷爷打个电话,和他说迟一点回去。
  陶嘉才不相信他不冷,索性挨在顾俞身前,试图给他挡住飘飞溅起的雨点。
  与此同时,陶嘉听见了顾俞的话语,脑中似乎有什么印象一闪而过。
  大雨、爷爷、不能出门。
  电光火石间,陶嘉竟然清晰地回忆起了昨天的场景。那是即将睡觉前的夜晚,陶嘉因为口渴偷偷跑下楼去拿牛奶,正好碰上爷爷。
  小顾说明早要去给你买新手机,爷爷端着老年枸杞茶,敲敲自己的脑袋,想起一事,你让他下午再去,咱们这地每到中午就容易下暴雨,天气预报也不准。这事你记住啊,我老了记性不好
  那时候顾俞在二楼洗澡,陶嘉回房喝完一瓶牛奶,逐渐犯困,决定第二天再去劝阻,认真把警告写在日记本上后,倒头就睡。
  陶嘉:
  好蠢,为什么不能直接敲门进浴室告诉哥哥。
  顾俞听完了事情始末,先是好笑地捏捏陶嘉沮丧的脸,而后目光微微一动,低声问:土土,你能记起来昨天的事了?
  陶嘉赖在他怀里,耳边是几乎覆盖天地的雨声,把世界切割成外面和屋檐下两个部分。认真把昨晚发生的事回想一通,陶嘉肯定地点点头,半晌后忽而睁大眼睛欢呼:哥哥,我的记忆快要回来了!
  顾俞扶在他腰间收紧的手,骤然一松。
  第8章 12月31日 发烧
  【12月30日大太阳】
  【记起来了昨天、甚至前天的一些事情,我的病要好起来啦!】
  陶嘉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就像头顶圆圆的太阳一样敞亮。
  因为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回忆起几天前的事情,那些模糊的细节突然穿破屏障,进入到陶嘉的小脑瓜里,如同被抹去水雾的玻璃,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爷爷听说陶嘉的健忘症要好了,特意抓了家里养的土鸡去宰,说要给他多补补脑子,肯定是在老家吃得多,病才好得这样快。
  而奶奶在跨年的这一天,和顾俞一起买了糯米粉,揉搓成团,又剁了猪肉鲜虾等材料为馅,准备酿成粄。
  陶嘉站在大锅旁,看着奶奶将芭蕉叶铺进锅里,抹了油,酿好的粄团齐整摆在上边,馋得直吞口水:奶奶,都有什么馅儿?
  奶奶笑着说:大部分都是小顾酿的,你问他。
  陶嘉又眼巴巴去望掌勺的顾俞。
  顾俞瞧起来心情也不错,感觉到陶嘉的视线,好笑道:你喜欢吃的都酿了,分了三种馅。
  陶嘉满意了,心里掐着点,准备到时候第一个过来捞出锅的糯米粄粄。
  爷爷也进来了,身上围着围裙,身形高大而笔直,除了鬓角白一些,半点也瞧不出来上了年纪,他挥挥锅铲,驱赶没事干的陶嘉:别闲着,出去把鸡喂了。多运动才对身体有好处。
  于是陶嘉老老实实去喂小黑带领的一众母鸡。
  不大的厨房里剩下了两个老人和顾俞,陶嘉的爷爷看了一下蒸鸡火候,又瞥了眼安静站在锅旁边的顾俞。
  小顾啊,他最后还是慢吞吞开了口,语调拖长,等顾俞应了一声才道,土土这个病,是真的快好了?可别骗我老头子。
  顾俞:确实有好转的迹象,土土已经能想起来忘记的一些事情了。
  爷爷皱眉摇头,疑惑嘀咕:这么年轻,也和我这种老头一样得健忘症,真是奇怪不过能好就没事,钱不能省,该做的检查做了,该吃的药要哄他吃。
  爷爷也知道陶嘉一向不喜欢吃药,想来顾俞暗地里应该是费了不少功夫。
  顾俞洗干净手,从旁边取了双筷子,把芭蕉叶上的糯米粄一个个翻身,闻言抬眼:好。
  爷爷犹豫了一会儿,又试探性问:土土父母那边你有没有说过?
  顾俞动作一顿,语气依然极稳:伯父伯母还在国外,听说最近在跟进项目,联系不上,暂时没有告知他们这件事。
  等能联系了,要打个电话。爷爷往灶火里塞了两根木头,一边说:毕竟是土土的父母。如果他们反应激烈,你也不要着急
  旁边洗青菜的奶奶突然捅了他一胳膊,瞪了一眼,开始打圆场:小顾是会急的人吗?人生病谁也预料不到,土土都和小顾在一起多久了,还能怎么地?
  顾俞没吭声,他今天穿着一件正红色的毛衣,是之前陶嘉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愈发显得身长肤白,就是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脸色不够红润。
  爷爷咳了一声,说: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土土的父母太疼他了,现在土土生病,小顾你肯定会担点压力如果他们话说得太过分,也别忍着,怼回去就得了,有我老头子给你当靠背。
  奶奶接话,絮絮叨叨:就是,小顾对土土有多好,咱们都能看见。
  没事,顾俞终于开了口,情绪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他们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陶嘉的父母确实没有对他说过太重的话,甚至连指责都没有。
  在一起之后,陶嘉在自己父母跟前和老母鸡护崽一样护着顾俞,不容许他们说半点顾俞的不好。因此顾俞曾听过的最难听的话语,不过是陶嘉的妈妈红着眼圈,低声说:
  如果当年没认你为资助对象就好了,这样土土不会碰上你
  顾俞垂下手,盯着筷子上粘的糯米。
  门外响起脚步声,是陶嘉喂完鸡鸭们回来了,爷爷奶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闭上了嘴,不再谈论令人烦恼的事情。
  陶嘉欢快地走进来,两只手藏在身后,站定在厨房门口,对里面的几个人眨眨眼:你们猜我在小黑窝里发现了什么?
  顾俞在看见进来的人身影的一瞬间,稍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神也转为柔和。
  在鸡窝里还能发现什么,顾俞没戳穿陶嘉拙劣的谜题,顺着问:是什么?
  小黑生了个很大的鸡蛋!陶嘉把手伸出来,掌心里果然躺着一个大得异乎寻常的鸡蛋,他得意道:肯定是双黄蛋!
  顾俞接过那只大鸡蛋,蛋壳上还带着陶嘉的体温,暖暖的。
  明早给你做早餐。顾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