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上了大夫的马车,使团的人自觉避让,以这辆马车为中心方圆叁十步之内空无一人。
“阿丛,你这样会有人说闲话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不太开心的模样。
司道君半曲着腿,窝出一个舒适的位置,李琮枕在他的大腿上,手里抓了一把胡桃仁,往空中一抛,张嘴一接,时不时还给他塞几颗吃。
“闲话?什么闲话?”李琮暧昧地笑着,挑眉说道:“只会以为本殿又找了个情人而已。”
使团走了月余,别说是长安那边,使团里也没人发现这位其貌不扬的大夫就是大名鼎鼎的云中观观主。
她一抬手,摸上了司钧平脸上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李琮不禁感慨道:“师尊的手艺还真是好。”
司道君冰雪般的容颜上裂开一抹难得的笑意,他认识的人不多,除了阿丛之外,只有师姊还算亲近。
“若非有师姊在,本君亦不会放心将南华留在长安。”
李琮人是走了,可她在长安的布署颇费了一番心思。
先说金吾卫那头,王喜儿与张怒儿两位大将替她守着,因着先前的几出戏,倒也没有那么惹眼,低调行事就好。
何况,有了王敏的承诺和王氏的支持,李琮留在宫廷与朝堂内外的势力多多少少有些照应。
再者就是国子监那头,上官家人丁稀少,就指着上官过光宗耀祖,对她终于从看不惯转为鼎力支持,加上有刘哀儿在,李琮可谓是对朝中文官的动向了若指掌。
最后,就是司道君的小徒儿南华。李琮和司道君把小娘子和狸花猫一起送到无忧书局,恳求女师好好照顾一孩一猫。
乌有子先是看看猫,再去看看人,一言难尽地问道:
“这是你俩的孩子?”
两个大人吓了一跳,南华却脆生生地答道:
“见过师姨。南华不是姊姊和道君的孩子,南华是被人丢在终南山里的弃婴,是被猴子养大又被道君捡回来的。”
乌有子的眼神柔了一下,摸了猫儿一把,点了点头,算是把孩子和猫一起认下。
李琮谢过了她,尽量忽视掉女师案头那几张写着惊人标题的恶俗小报,算了,女师本就贪玩儿,她喜欢写就去写好了——
“执方,你找为师就为了这一件事?”
就在李琮刚要告退之际,乌有子飘渺空灵的声音从摞成堆的纸卷中传了出来。
执方。
昭阳公主,名琮,字执方。
几乎没有人会这么称呼她,因为,这是她的老师给她取的字。
“您,怎么忽然这么叫我?”
她是一个女子,按照这个时代的惯例,她没有资格取正经的字,只有女子能取的小字。
可是,乌有子却在她成年的生日那天千里迢迢地赶来,向她献上祝福之后,郑重其事地给了她人生中的第二个名字。
国有重器,执掌四方。
乌有子给她取这个字的寓意一目了然。
说实在的,就连李琮也搞不懂乌有子为什么有她这么有信心。
“为师是说,你把师弟带走之后,皇帝老儿那厢怎么处置?”
李敬还叁天两头地派宫监来催长生不死药呢!
李琮歪头一笑,说道:“本殿相信师尊会有办法的,对吧?”
乌有子哈哈大笑,扔给师弟一张面具,又给李琮一枚锦囊。
“执方,有我在,长安不会乱,你且放心走吧。”
李琮抚摸着锦囊的纹路,问道:“师尊,你算好了?”
乌有子神秘地说:“只能救你叁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哦。”
至于李敬及一班老臣被跟十几年前相比半点儿没变的女冠吓到,那只能说是后话了。
“道君是想南华了?”
司钧平摇摇头,又恢复到寡言少语的状态。
“此路凶多吉少,本君更担心你。”
李琮摸出一把精巧的飞刀,当玩具似的,在手心飞速转着,呼呼作响。
“有什么好担心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她眉眼之间满是自信之色,可司道君听到那个“死”字却心中一突,顾不得繁文缛节,伸手捂了上去。
“言出必灵,休得胡说。”
李琮心念一动,扒着司道君的手臂顺势坐了起来,她一手扣在司道君的后脑勺上,缠缠绵绵地亲了好一会儿,直到司道君气息微喘,双眸含春,她才舍得把人放开。
“阿丛,这样不好……”
要不怎么说司道君是道观里出来的呢,这道德水平就是高。别的情人在李琮成亲之后光明正大地当小叁,亲亲抱抱搂搂做做自然极了,竺法成这个驸马在他们眼里有和没有是一样的。
只有司道君会在每次亲热的时候扭捏一下,似乎感觉很对不起驸马似的。
怎么有股又当屌子又立牌坊的味儿……
“哪里不好?”
李琮勾起他一缕发丝,放在鼻尖嗅着,隐约闻到一股清新怡人的松花香气。
修身养性,吃素焚香。这就是司道君的日常生活。
而在那个与阿丛相遇的春雨之夜,一切都变了。除了身体的惯性之外,他几乎要忘了从前一成不变的山居生活。
“殿下与我这般亲密,驸马会不会生气呢?”
司道君任由李琮玩着他的头发没躲开,他不好意思地瞥了李琮一眼,怕她看破自己心中所想。
他是想,如果李琮跟驸马离了,跟他成了,那他岂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同她在一起亲热?
可惜,说者有意,听者无心。
李琮拍着胸脯,向司道君保证:“我和法成只是做做样子,他又怎么会为我吃味?道君大可不必担心。”
有些事还真是天注定。
在竺法成这个俊俏得不可思议的胡僧面前,七窍玲珑心的昭阳公主就变成了一根不解风情的木头。
司道君醋道:“即便驸马无心,公主难道也无意么?”
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承认竺法成长得比他还要好看一些。
热衷权力,喜好美色,这是李琮死也改不了的两个本性。
李琮比他直接得多,坦白说道:“实不相瞒,我见法成第一眼就想把他搞到手。”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现在也确实是把人搞到手了。
司道君这股醋劲儿还没发出来,李琮接着说:“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与法成只是单纯的朋友。”
如无意外,她会与龟兹王室说明情况,叫竺法成留在故乡,她一人带领使团回京。
李琮温声软语地哄着司道君,他是她现在身边最亲近的情人,她不介意多花点心思哄他开心。
只是她从未想过,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这局面该如何收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