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她对白露的了解,李琮知道他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
是以,她在看见白露的那一刻会那么惊讶。
比起相信白露,李琮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本殿再问你一遍,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白露先前跪着,李琮问话,他一直不答,直到李琮似有动怒之意,白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落。
“是真是假,有何分别?”
喜儿说,白露不过是悄悄去明镜台偷看过几次竺法成,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以防万一才把他也带了来。
没想到这帮面首逼急了,连这种谎都敢撒。
“白露,不要闹脾气。”
只要他说不是,李琮自然会放过他。
可是,人心幽微之处李琮还没想通。
但见白露神情绝望,状似癫狂,他踱到李琮面前,伤心问道:
“殿下,那日你是不是骗我?”
李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哪日?”
白露听了,吃吃地笑了起来。他以为的心心相印,海誓山盟,在公主心里竟然什么都不是。他早该明白,他不该痴心妄想。
就算他没有入贱籍,凭他的身份也当不了李琮的驸马;现在他只是个低贱的面首,连自由身都没有,更不该奢求李琮的爱。
“这么说,你是认了?”
李琮很奇怪,没做的事干嘛要认?可她今天就是要给竺法成充面子,就是要给府里人立规矩,既然白露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殿下,您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零星一点?”
李琮愣了一下,答道:“白露,你做的菜很好吃。”
白露狂笑,声声泣血。
“原来殿下只喜欢白露做的菜?原来殿下从来没爱过我?哈哈哈,多年真心,原来竟是个笑话!”
小心的侍候,多年的陪伴,这些对于李琮来说什么都不算,她眼里心里居然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和尚!
多么讽刺,又多么羞辱。
更可笑的是,他一心仰慕的公主只想同他逢场作戏,未曾交予半点真心。
“既然如此,那就逐出府去,永不再用。”
李琮的神情和话语都很冰冷,可再怎么冷也比不上白露的心冷。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
“殿下,您不要我了?您不要白露了?”
李琮淡淡地说:“这是规矩。”
白露不怕李琮身边的面首,对公主的绯色传闻更是毫不在意,可竺法成是不一样的,他贵为西域王子,又是李琮亲选的驸马。
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白露可以接受做受人轻贱的面首,可他无法接受她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与她并肩而立的驸马。
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一个西域来的和尚,凭什么轻易得到?
“我问殿下可会为了驸马遣散面首,那日殿下回答说不会。难道竟是骗白露的么?”
“白露伺候殿下多年,殿下惦念的居然只有我做的菜吗?”
“殿下,您骗我也好,厌我也罢,可您不能不要我!”
是李琮把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是她给了他最后的希望。
白露从未想过,离开李琮之后他能做什么?
“白露,本殿没有骗你,可规矩就是规矩。你知道,本殿最讨厌善男户的男人。错是你自己认的,你不该怪本殿。”
白露抖了一下,似是从迷乱中清醒过来。
压抑的爱,极致的绝望,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感情。
这是白露第一次在李琮面前表露自己的心迹,却也是最后一次。
“白露从未怪过殿下。”
白露绝望地看了李琮一眼,他知道公主说出的话绝不会反悔。这不是床笫之间,而是大庭广众。若是李琮出尔反尔,她还怎么当好这个公主?
“我只是想试一试,试一试殿下是否会对我心软……”
没想到李琮的心比石头还硬。
“前尘往事,休要再提。”
李琮走下台来,定定站到白露身前,她拂开白露脸上散乱的发丝,明明说着绝情的话,可神情却比谁都温柔。
“你我之间,无有真情。”
李琮把那缕发丝卷来卷去,像是情人之间缠绵的小把戏,又像是大发慈悲流露出的怜悯。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低,很好听,是他深藏心底的慰藉,是他不敢轻易触碰的美好。
可直到今天,白露听来才发现这把好听的嗓音竟是世上最无情的刀剑,直扎进他心底。
一滴热泪从白露的眼角滑过。
“殿下真乃无情之人。”
白露笑了,笑声飘渺而又迷离。他无望地看着李琮,似要将一生的情感都化在这一眼之中。那双眼睛里的情感太真诚,太炽热,就连李琮都有些招架不住,微微地别开眼去。
“保重。”
李琮抬腿就走,余光却有一丝亮光闪过,她想也不想,甩开衣袖,以一道凌厉的内力生生打偏白露用来自杀的匕首。
“他的刀是哪儿来的?”
王喜儿忙说:“属下失察!属下这就彻查府内!”
李琮捡起那把匕首,一怒之下,“咔嚓”折断。她指着白露的鼻尖说道:
“本殿不吃这套。白露,今日出府之后,你我再无干系。我不管你生老病死,你也对我毋需挂念。”
“懂了么?”
白露情绪大起大落,身子都有些受不住。他知道李琮是不肯留他在身边的了,可他仍是不甘心,呆呆地问:
“殿下,为什么呢?”
他恨恨盯着竺法成,眼里写满不甘和怨恨。
舍不得恨她,那就只好恨这个小叁儿。
“是因为这个装无辜的贱货,还是因为您根本不爱我呢?”
李琮还是头次听见白露说这么粗鄙的话,她厌恶地看了白露一眼,说:“法成是本殿的驸马,本殿与他之间的事,还轮不到小小一个面首置喙。何况,你已不是本殿的面首。”
简单来说就是他做错了事。
爱她没关系,但不该让她知道,不该让她难堪。
“驸马?驸马算得了什么?”
白露连自杀的心都有了,自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再无顾忌。
“他只是有个驸马的身份,与殿下可有妻夫之实?一个驸马的名头算得了什么?莫非我这个面首就比他这个驸马下贱?”
“感情里没有先来后到,只有爱与不爱。世人道我对殿下一片真情,痴心妄想,可白露只知道,感情里不被爱的那个人最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