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
“好。”
坊间传言终南山上的云中观是神仙住的地方,琼台玉宇,仙乐飘飘,若是住上几天,即可延寿十年。
这牛吹得漫无边际,可也不是没有半点根据。
因为这观中的确有一处天然温泉,常年泛着微微刺激的硫磺味道。
“怎么?很意外么?”
女子的手放在襟前搭扣,衣衫半落不落,举手投足之间不见半点情色味道。
可司道君仍是望着她出了好一会儿神。
这温泉恰在半山腰,几块光滑的巨石垒作一圈,水面蒸腾着氤氲的湿气,山外是连绵不绝的春雨。那雨点慷慨地洒向人间,明明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却仿佛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上苍的眼泪一般。
“本君还以为女子大多羞涩。”
她的伤并不简单。
一是陈年旧伤,往常靠着猛药压着,终究是压不住了一并爆发;二是雨水感染,崭新的伤口处有雨水浸泡出的白色肉痕。
叁嘛,司道君目前还不敢确认。
总而言之,她这伤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
泡温泉只是其中一项辅助手段。
司道君并未向女子解释什么,她既然找上门来就该听照他的安排行事,要是连脱个衣裳都不愿意,他也正好省去麻烦关门送客。
然而,她的动作是那么落落大方、游刃有余。
以至于司道君还没来得及走出帘外,就看到了一副疤痕遍布的美丽胴体。
她的身体是非同寻常的美丽。
她浑身上下布满新新旧旧的疤痕,贲张的肌肉塑造出有力的线条,修长的双腿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
每个人的身体都在向外界表达自己。
她就像是一只健美的母豹,习惯了在凶恶的荒野自在地漫游。
然而,苍白的脸色、虚弱的气息,无一不向外界表明这是一只沉寂着的、受了伤的猛兽。
“这,是我的肉。”
那女子抬起手掌,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也是我的肉。”
她将手覆在脐下叁寸,那郁郁葱葱的丰茂地带。
“既然都是我的肉,那为什么手叫人看了去不觉羞耻,阴阜露出来就要寻死觅活?”
司道君愣愣地看着她,连自己要说些什么都忘了。从女子进入道观之后,她就不动声色地掌握了二人之间的主动权。明明她是有求于人的那一个,明明她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她却处处表现得像是一个上位者。
摆明是吃定了他拿她毫无办法。
“道君,”女子勾唇一笑,一步叁摇,袅袅走来。她的指头轻轻点在司道君的眼皮,似要戳破什么玄妙的梦境一般。“还没看够么?”
她与他离得极近,乳波荡漾几要将他淹没。
司道君的脸“唰”地红了。
“下、下水吧。”
他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去,通红的双耳尽力忽视女子毫不掩饰的笑声。等到水花声消,司道君才又转过身来,再度恢复平静。
“道君,你要如何救我?”
女子收了玩笑的心思,开门见山切入她此行的最初目的。平日里有内功护体,天冷了热了都没什么感觉。哪想这一次元气大伤,多淋了些雨身子也受不住。冰冷的躯体在温泉水中渐渐回暖,她舒服得像猫儿一样眯起了双眼。
“元气受损,旧伤难愈。”
司道君说话的时候向来不会表露出任何情绪,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一种责怪意味。
医者仁心。
许是他看不惯有人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
女子认同地点了点头,示意司道君接着说下去。
又来了。
那种被人俯视的微妙感觉。
司道君抿了抿唇,说:
“若你日日在我山中疗养,一年之后可解性命之忧。”
这还是在司道君倾尽一生所学、砸光灵丹妙药的前提之下。要是换了山外庸医,连一年的包票也是不敢打的。
“一年?”?女子沉吟片刻,坦白说道:
“太长。”
有生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质疑过他的医术。
雨下得愈发大了。
他凝视着泉池中泰然自若的女子,耳边为山外雨声渐渐填满。
潮湿、温软、撩人。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连最平常不过的呼吸也缠绵起来。空气中有青草混杂着雨水的味道,有微弱却顽固的硫磺味儿,还有……
还有独属于她的、由鲜血、午后阳光晒后的皮革和冷兵器共同混合而成的复合气味。
“你要多久?”
女子歪着脑袋,在想要用什么方式才能让司道君明白她内心中对恢复健康与武力的渴望。她信手从一旁栽种的合欢树上摘下一枚叶子,手腕上使了巧劲儿,一捏一掷之间灯罩中的火焰“啪嗒”一声瞬时熄灭。
一片漆黑。
当视觉消失的时候,其它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清晰。
对于司道君来说,她身上那股奇妙的味道越发迫近,好像就在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不,不是错觉。是她摸着黑,从泉池另一头涉水而来,甚至还大胆地捉起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一处柔软异常的所在。
那是、那是哪里……
“我要叁天之内恢复到巅峰状态。”
也就是不用任何技巧便可摘叶飞花的高手水准。
黑暗之中许久无人说话。
司道君看不清女子的动作,他只能听到流水潺潺,他只能闻到香气袭人,他只能感受到心跳骤起。
只是她与他挨得太近,以至于很难分清这心跳究竟属于谁。
“痴人说梦。”
女子嘿然一笑,顺势将半截身子埋在他的怀中,她的声音如山中精魅,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那道君不如就圆了我这个梦罢?”
他看见那一对闪闪发亮的眸子,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拒绝。
最后,仍是他妥协。
“此乃云中观不传之秘药仙丹,月服一枚可令你即刻恢复如初。”
“每月叁日你会疼痛难忍,武功尽失,在此期间你最好来观中疗养。”
“本君亦无十足把握,若你谨遵医嘱,叁年之后,或可痊愈。”
女子从他手中接过丹丸,说不上多么喜悦,更像是在衡量两种方法谁优谁劣。显然,后者对她的诱惑要比前者要大得多,大到她毫不犹豫一扬脖子便将药丸吞下。
“你,不怕疼么?”
司道君说疼痛难忍那必定是疼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
那女子付之一笑,说:
“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疼就疼吧。
“从今往后,有劳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