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脸色微变,滚滚落下眼泪。
她视线模糊的瞧着自己的双手。
她忽然想到,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日家人们对棠姐儿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叶氏猛然抬起头,她想起梦里的情景并不是单纯的做梦,而是前世今生,顾家过去真正经历过的遭遇。可上天却为了惩罚她,叫她偏偏这个时候才想起来!
叶氏红着眼睛说:“都是我害苦了她。如今我也睡不着了,崔嬷嬷,我们一起去院子里走走吧。”
夫人明明是最明艳的年纪,可崔嬷嬷却觉得,一夜之间夫人像是老了许多。一头乌黑的头发都生出了几根华发来。
叶氏身形有些踉跄。
用鲜艳的蔻丹涂抹指甲,又用玫瑰花水洗面、净手。还涂上了新送进来的水润的口脂。
梳的是飞线髻,插上芍药金簪,美丽如同画中仙一般。
崔嬷嬷心中叹气,是了,如果不是神仙般的容貌,怎么生的出五小姐这样的姑娘。
崔嬷嬷有些不安的瞧着窗外的雨水,但夫人连日抑郁,已经多日没有出门了。她只能答应,陪夫人一起。
夫人素来是最娇惯的性子,出身又高,老爷在的时候都不舍得让夫人掉下一滴眼泪。可瑾棠小姐的事情终究是触动了夫人的心绪。
崔嬷嬷知道,对锦瑟小姐好了这么久,今日乍一看自己对不住瑾棠小姐。夫人终究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过去的自己,夫人没有这个勇气。就像当初,面对不了自己抱错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雷雨轰鸣。
永安院里的池子里蓄了雨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叶氏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这永安院,池子里有被雨水击打、落败的睡莲,夫人目光失神的盯着里头的景致,脑子里想的全是在棠棠跪在风雨中。
见叶氏过来了。
云枝、连翘、徐嬷嬷等人忙跪下请安。云枝那日是跟着小姐一起去的城西茶楼,但被人一棍子打晕,醒来的时候小姐就已经不在了。
叶氏问:“你们在做什么?”
云枝红着眼睛道:“奴婢们是在替小姐整理一些不需要的东西。”
叶氏平静的道:“埋的是什么。”
云枝跪着,没出声。这段时日叶氏敏感而易怒,她深吸一口气,只待着人回话。
崔嬷嬷道:“还不快让开!”
云枝不得不移开了身子,叫叶氏瞧见,都是小女孩的玩物。拨浪鼓、小簪子,小玉骨笛子,甚至是布娃娃。都精心收拾在一个包裹里。
叶氏认出来了,这是棠姐儿的玩具。她当初顺手送给了棠姐儿。
棠姐儿自小不长在顾家,她的玩具自然是少的,但她十几岁回来以后,锦瑟还是喜欢这些,哥哥就时常去给她购置。对比棠姐儿,哥哥们也会偶尔送一些给她。
叶氏的眼眶有些湿润。棠姐儿是她的亲生女儿,这样的物件玩物却都比不过一个鸠占鹊巢的养女!
这……这都怪顾锦瑟!也怪她当初鬼迷心窍!
叶氏落下泪来。
崔嬷嬷叹息:“夫人……”
叶氏又问:“好端端的,棠姐儿的东西为什么要埋了?你们这么大胆,敢动小姐的东西!”
连翘有些担心,小声说:“夫人有所不知,这些东西虽然都是小姐想送给夫人的。但自从夫人生辰宴过后,小姐就再也没有提起。前几日,还吩咐奴婢们拿去丢了……说小姐现在已经快要及笄,并不是继续玩耍这些的年纪……”
只是永安院庶务繁忙,他们也就一直没个动作。直到现在小姐失踪,她们才抽出了手,将小姐交代的这件事做完。
叶氏深吸一口气,心底说不出的五味杂陈,颤抖着说:“你们小姐已经说过,定不会留了吗?”
云枝道“是”。
叶氏最终是捂面,恸哭起来。
都是她亲手推远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叶氏颤巍巍咬牙,道:“小姐若吩咐烧了,那就烧了吧。反正这些都旧了,棠姐儿该用新的。”
云枝轻轻应了下去。
叶氏还没走出永安院,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棠姐儿含泪的眼睛。她眼睛有泪水,却抱在她身上问她“母亲当年为何要遗弃我?”“母亲没有遗弃我,又为何要将我送给吴锦瑟,害我被抓走?”
“明明我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可母亲为什么要准许顾锦瑟抢走我的位置?”
叶氏瘫软在地上,疯狂摇头否认,“我没有!”“你在哪,棠姐儿。娘亲给你道歉。”
紧接着,她就只觉得喉中涌上来一抹腥甜,人直直栽了下去!
*
与此同时,书院中。三位俊美无俦、恍若天人的少公子并排站立。无不是愁容满面。
顾予桁一脚踢倒书院的椅子,“我原以为母亲是人母,至少会脑子清醒。现在却竟然还听信那吴锦瑟的一面之词!”
顾予寒:“母亲的确不配为人母。”
顾予寒身为家主,素来端方雅正,尊敬家长,头一次对叶氏做出这样的评价。顾予白神情微凝。
顾予白眼底掩下一抹晦色:“有这样的母亲,也难怪棠棠会不愿回来。若棠棠此次平安,我便带着棠棠出去,另立新府。再不踏入顾府一步。”
顾予寒喉咙中一抹腥甜。
顾予桁死死咬牙,寒气缭绕,举起双手道:“我赞同。当初我将棠棠留下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云枝哭晕过几回了,跪着说:“小姐失踪这么久,就算是安然无恙回来。恐怕名声也过不去。也是我没保护好小姐!”
顾予寒道:“起身吧,我知道你尽力了。”
顾予桁却阴恻恻道:“谁敢议论棠棠半个字,我就立即让他血偿!”
话虽然是如此,但顾家的人出去找了好几拨,却就是不见五小姐踪影。老太太大病一场,周夫人也是愁容满面,阴霾浮现在每个人的心上。
仿佛触犯顾家的逆鳞,顾家过去的兄友弟恭、家族和睦,都成了一个笑话。
顾瑾棠的事情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每一个人脸上。
***
吴锦瑟很快便被送入了大狱。钱氏夫妇也被一并送了进来。吴锦瑟见到这女人满脸血痕,只觉得惊恐:“你们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钱氏舌头没了,说话不利索,但吴大郎却不傻。吴大郎道:“锦瑟,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转眼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吴锦瑟飞快的退后,嘴中呢喃,“这,这怎么会?这怎么可能?不是!我爹娘不是你们!”
吴锦瑟咬牙说:“我的父母是忠国公府顾家,还有几个疼爱我的哥哥。我认识长公主!她很快就会来救我。你们离我远点!我跟你没有关系。”
吴大郎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只抹了一把脸,“你、你原本就是你母亲弄错,才进了顾家族谱的了!顾家养育你这么久,你怎么能、怎么能再去害人家的亲生孩子啊?”
“你懂什么!”吴锦瑟蹲坐在角落。绝望,而心烦气躁的很。
他一直生活在乡下,老实巴交的,什么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都不懂。她实在是不愿意承认这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无奈血浓于水。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又绝不可能不认他们。
吴锦瑟就咬咬唇说,“反正你们不要担心,我有长公主殿下撑腰,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吴锦瑟咬咬牙,“你们既然要做那掉包的事情,就该斩草除根!不要被人发现!你们又把顾瑾棠给送回来,可知道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当年的事情全部都是钱氏和姐妹们一起策划的,吴大郎其实压根就不知情。现在他听了这样的话简直是一脸羞愤。而钱氏想给女儿解释,却咿咿呀呀的说不什么话来。
吴锦瑟只觉得头更疼,更心烦了!
正在这时,一阵冷酷的声音却从外头传来,“你还指望着纯懿来救你吗。”
吴锦瑟心下微微一动,立即抬起头来。
她又怎么会认不出来,陛下一身玄色衣裳,恍若天人,凤眸冷戾。其冷戾的气势叫人忍不住跪下身躯,匍匐为奴。
吴锦瑟心都像是漏了一拍,她磕头,哆嗦着道:“陛下?您是在对我说吗,您说长公主怎么了?”
胤琛修长如玉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在吴锦瑟的脖颈上划下,仿佛在感受什么美味的食物,邪气肆意,语调温柔;“吴锦瑟,朕记得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最大的荣华富贵么。朕今日,就给你最大的体面,怎么样?”
吴锦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陛下昨天还冷冰冰的说要解决了她。现在就要给她体面,这是什么意思?
吴锦瑟一时一颗雀跃的心脏都快跃出胸腔!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抬头撞见那张温柔如皓月、清淡深邃的眼眸,吴锦瑟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像是乱撞的小鹿一般!
陛下是真的喜欢顾瑾棠,但现在顾瑾棠失踪了,所以她就凭着这一张和顾瑾棠有几分相似的容颜,有了优势。
吴锦瑟额心磕地,喜气洋洋道:“奴婢愿意听陛下调遣。”
胤琛温柔捏了捏她的脖颈,吴锦瑟却觉得这就像是蛛丝般粘人。胤琛忽然低笑一声问:“你想怎么做?”
吴锦瑟羞涩又温软道:“锦瑟、但凭陛下吩咐。”
胤琛喉结上下微动,很轻的垂下眼睑。手指很细微的黏在少女细皮嫩肉的脸蛋上,还有宛如皓月的眼睑,他弯唇,呢喃:“果真是像啊。”
就在吴锦瑟喜上眉梢时,胤琛蓦然伸手,将刀刃生生刺入了顾瑾棠的后颈!
仿佛为泄愤一般,胤琛手指还优雅的反转了好几个弯。
血水咕噜噜的流淌下来,迎着那双与顾瑾棠有几分相似、不可置信的眸子,胤琛俊美宛如天神,但骨子里却是冷的。仿佛居高临下看的,只是什么滥竽充数的玩意。
“陛下……”吴锦瑟用尽最后的力气,想陷在男人营造的虚假温柔里。
胤琛却用极尽温柔的语气说:“去吧。朕跟你许诺,你爹娘也会很快来陪着你。亲生的那对。”
“啊……”吴锦瑟想努力说什么,却睁大眼睛死了。死不瞑目。
过去的种种高门岁月,就像是大梦一场。
身边的王全顿时有些傻眼,“可陛下您就这么处置了吴锦瑟。那又怎么才能找得到棠、棠姐儿?”
胤琛站起身来,慢条斯理拂去了刀尖上的灰尘,他低眸:“朕乃一国之君,不会被人胁迫,尤其是,害了她的人。——都该死。”
最后几个字一字一字,咬着牙关,吐出来。犹如毒蛇吐出了信子,带着地狱般的寒意。叫王全都忍不住跪下,浑身颤抖。
钱氏和吴大郎惊恐地瞪大眼睛,也被锦衣卫顺手解决了个干净。
姬刑听到少女最后□□的声音,眼底想到这个前世顾予寒硬塞给自己的女人。眼底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翳。
姬刑问:“陛下预备怎么处置康王府?”芝兰玉树的少年瞎了,但声音里还是透出一股子冷意。
胤琛语调漠然又冷戾,弯唇:“你看,康王府看管不好吴锦瑟,也没看住你。既如此无能,还留着做什么?”
姬刑唇角稍弯。我愿做陛下的刀。两人达成共识,静谧的牢房内只有新鲜的血腥气。
第89章 惩处顾家。
吴锦瑟死,胤琛专门让人将吴锦瑟的尸身吊在城楼门口暴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