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这么想着,让她给诊病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陆锦棠找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找到,不由叹了口气,“阿婆,能不能给我准备纸和笔墨?我怕我说了你记不住。”
婆子怔了一怔,也没问她是要干嘛,便去寻了宣纸和笔墨来。
王家看起来落魄了,但这文房四宝倒是一点儿都不寒酸。
一位伺候的婆子拿出来的墨,竟是品相极佳的徽墨,笔是名品北豹狼毫。
陆锦棠暗笑了笑,提笔落字,“山楂三两,皂矾二两半,琥珀十八钱,沉香十二钱。三年以上的白雄鸡一只,杀鸡时取新鲜鸡血与内脏,不洗,配以黑豆六两。”
她写完吹干了交给婆子,她以为那婆子并不认识字,不过是个粗使送饭的而已。
怕她不懂,陆锦棠还交代道,“给你家识字的管事,或是给少夫人看,叫别的大夫看方辨证也可以。另外服药期间,一定要忌生冷油腻,避免劳累和精神刺激。防止受凉及饮食过饱。”
陆锦棠说完却见那婆子怔怔的看着纸上的方子,默默垂泪。
“阿婆别怕,慢性病,不至于要了命的。早早调理,王阁老还能看见刚刚那孩子长大呢。”陆锦棠笑着安慰她。
那婆子却噗通一声给陆锦棠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陆锦棠弯身搀扶她。
“老奴以往只听人说‘以德报怨’,可今日竟在夫人身上看到了。老奴不懂外头的事儿,是太夫人的陪嫁,却也识得几个字,明白些道理!老太爷对夫人不善,把夫人关在这里,粗茶淡饭待夫人……若是换作老奴,老奴也不给他治病!老奴刚才都没脸开这个口,可是夫人您竟直接把药方都给了……”婆子闷声哭起来。
陆锦棠抿了抿唇,“算不得以德报怨,我自认自己心胸没有那么宽广。阿婆快起来吧,您竟是太夫人的陪嫁,失敬了。王阁老心肠不坏,只是我们道不同而已,各自有各自的固执吧。我始终不能忘记,自己是个大夫。他虽粗茶淡饭给我,却也没对我用刑,没让我饿着,我给他治病,也是应该的。”
陆锦棠把婆子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又安抚她几句。
那婆子许是把那药方,及这院子里发生的事儿告诉了王家太夫人。
晚间的时候,陆锦棠的饭桌上竟多加了一餐,而且这餐饭里不只是胡饼就小咸菜了,还多了肉和新鲜的瓜果菜蔬,饭后还有一串紫红的大葡萄。
陆锦棠含笑看着桌上的饭菜,谁说她救人就是无偿的?回报来的是这样的快。
除了固执的王京之,王家人却是对陆锦棠肃然起敬。
一个人的成败,往往在结果出现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
秦云璋密诏沈世勋入京,他做了两手准备,沈世勋来则已,不来他也准备好了兵马把他逮来。
可沈世勋显然不想让他多费力气。得召的次日,便收拾了行装,疾行上路。
路途虽远,他却一路不断的换马,换人。沈家生意做的大的好处就是,几乎每到一个县城,就有沈家的店铺,沈家的掌柜。
沈世勋一路歇在马车里,几乎不在路上耽误功夫,昼夜兼程。
竟比秦云璋预计的时间缩短了一大半,赶到了京都。
沈世勋在家中换过了衣裳,就悄悄的入宫。
“他是一个人来的?”秦云璋讶然,眼皮子都不由抽了抽。
孙一拱手道,“正是呢!一个人来,连车夫随从都扔在了宫门外,身边一个小童都没带。”
秦云璋的神情高深莫测,“一个人来,且还来的这样快。倒和朕预料的全然相反,他这么着急赶来,像是早就等着朕传召他一般。”
孙一弓着身子,等着圣上下令。
“叫他上殿,其余人都退下。”
秦云璋也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留,沈世勋进得殿中,殿里的人却全都退了出去。
孙一还命两个小太监把殿门都给关上了。
殿中只剩下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沈太守,来的真是够快的。”秦云璋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原以为沈世勋会说些圣上传召,臣该如何如何的客气话。
谁知,沈世勋开口却是,“沈家养的道士,夜观天象,又善于占卜吉凶。前些日子卜出凶卦来,臣一直都在等机会入京。但臣不得擅离南境,只盼着圣上传召。”
秦云璋对他的坦白有些不适应。
沈世勋却拱手抬头,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敢问圣上,宫中可是有凶事发生?”
“太后崩了。”秦云璋沉声说。
沈世勋皱眉哦了一声,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眼中却有疑虑,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可道士说,有凶险的是……”
“嗯?”秦云璋眯眼看他。
沈世勋迟疑了好一阵子,才艰难的开口,“道士说,皇后娘娘有凶险,圣上恕罪……”
秦云璋冷哼一声,“恕什么罪?是恕你口出狂言之罪?还是恕你……胆敢觊觎朕的皇后之罪?”
沈世勋撩袍跪下,闭了闭眼睛,“不瞒圣上,臣确实一直默默的关注娘娘,但并无觊觎之心。娘娘早已说过,她这辈子,都只当臣是她的沈家舅舅……臣时刻谨记一个舅舅该有的本分!不敢奢望其他!”
秦云璋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有些关注,一旦形成,不自不觉的就成了习惯。远隔千里,多年不见,竟也不能叫这关注变淡……反而因为一点点消息都来之不易,于是便更加珍惜。”沈世勋笑了一声,“圣上也许会觉得臣可笑,可悲。但臣却不想改了这毛病。”
他说的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透着藏在内心深处的欢喜与谨小慎微。
“臣不怕说出这些来叫圣上笑话,但求圣上不要误解娘娘,她从来都谨守本分,也把她自己的心守的牢牢的。哪怕她留半分余地给臣,臣当初都不会轻易放弃……”
“沈世勋!”秦云璋咬牙,怒斥他的名字。
沈世勋默默底下头,“这话,臣这辈子,也只说这么一次,一次就够了。臣只会告诉圣上,绝不会对她提半个字。徒增她的烦恼,叫她更避着我,更躲远我……话已至此,皇后娘娘可是遇了什么凶险,圣上是不是也能告知与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