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睿又道但我纯阳宫,以道法入武学,以清修塑心性。必先修心,才可修武。
大道本无常,唯坚定本心,有意破除无穷困惑者,方能脱俗于凡尘之间。
你可还记得自己入门时立下的誓言
顾慎言点了点头,在于睿的示意下将那段誓言背诵了一遍。
这段誓言其实很短,只有一句话,顾慎言听过一遍后就记了下来
路可走,但不再是是寻常人所走的路;得何名,须得上体天心,参无上剑道。
纯阳清修,需要恒心与毅力。于睿抚着他的头顶,目光温柔又满含期待为师希望你以后能坚守此言,若愚不惑,以剑问心,寻求大道,弘扬我纯阳宫道法。
此后十几载,顾慎言一直都做得很好。
他从未因自己的天赋而骄傲自满,日日修心悟道,勤练不辍,待所有同门温和谦逊,待一切事物皆是平等。
但于睿却仍不满意。
于睿说,他的剑心虽然纯净,但却不够坚韧,因为他尚未真正的入世,未尝过喜怒哀乐的滋味,未经过千锤百炼的磨砺。
然后就把顾慎言赶下了山,要他用手中的剑救该救之人,杀该杀之人。
顾慎言做到了前者。
他在山下历练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救过的人少说也有上百。
但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
不是因为他没有遇到过该杀的人,而是因为他过不去心中的那条坎。
他认为自己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也不想尝试着越过这条线,不愿意让自己的剑染上鲜血,不愿意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
知晓此事之后,于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丢给他了一份厚厚的资料。
让他看完之后再反思自己的决定对或不对。
资料中记载的全部都是纯阳弟子下山历练时,杀过的每一个人,生平所犯下的恶事。
每一桩都让顾慎言触目惊心。
你放过他们,他们就会改邪归正了么
不会的。
因为那些人全都不是初犯,不是第一次作恶。
你能每一次都抢在这些人作恶之前,及时救下那些受害者么
不能。
你废了他们的武功,将他们送到官府,便能确保他们全部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么
也不能。
于睿只问了顾慎言三个问题,却叫顾慎言悔愧到无地自容。
他后来也杀过人,也终于体会到了能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滋味。
说实话,那种滋味很可怕,会让人逐渐麻木,让人对生命失去敬畏之心。
亲手杀人尚且如此,又更何况是直接用言语便能置人于死地顾慎言叹了口气,对一点红说道我怕我有朝一日会变得麻木不仁。
一点红却斩钉截铁道不,你不会的。
你就这么信任我呀顾慎言不禁失笑,别忘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之前被那些江湖人士激怒的时候,未必就没有动过一丝的杀心。
一点红似乎笑了。
他的嘴角有一丝上扬,弧度微小且有些僵硬,叫顾慎言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七岁那年。一点红说而我此生杀过的人,加起来足足有七十八之多。
但我的心依旧没有麻木。
只因我不想变得麻木。
他试探性的抬起手臂,轻轻搭在了顾慎言的肩膀上。
所以你不要担心你是我此生见过的,心智最坚定的人。我相信,只要你不想,就绝对不会变成那样。
顾慎言眼皮微颤,沉默了良久,才缓缓笑了起来。
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包子说过的话了。
一点红目露疑色什么
你是不是看我哪里都好,一点缺点都没有
顾慎言笑着伸手拍了拍一点红的胸口,打趣道包子说自从你来了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对我的崇拜程度还不够高,因为在他眼里,我虽然也很好,却并没有好到完美无缺的程度。
嗯,这是经过顾慎言美化之后的意思。
包子的原话其实更直白一些。
他说他怀疑顾老板在一点红眼里,已经完美的像是神仙了。
因为一点红看顾老板的时候,眼睛好像都会发光。
想到这些话,顾慎言笑的连肩膀都颤抖起来,脑袋也不自觉的往一点红那边滑去。
一点红浑身僵硬起来,耳根处的绯色直接蔓延到了脸颊。
因为他和顾慎言现在的姿势,实在是太亲密了。
仿佛四肢交缠,拥抱在了一起。
一点红紧张到无法呼吸jg
作者有话要说晚是晚了点,但是很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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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顾慎言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虽然折腾到凌晨才入睡,休息的时间算起来还不到两个时辰,但他的状态反倒很不错,感觉格外的神清气爽。
一点红起的比他稍早一些,这会儿已经梳洗完了,还抽空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正在桌边泡茶。
听到床上传来的动静,他下意识抬头望过去,紧接着,眼中便有笑意隐约浮现。
刚起床的顾慎言睡眼惺忪,看上去有些迷糊,头发也稍显凌乱,比起平时温文尔雅的模样,显得更有生活气息,也更加平易近人一些。
早上好。他低声招呼道水已经打好了,快起来洗漱吧。
顾慎言愣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一边掀开被子起身,一边笑着问候道早,你休息的怎么样他比一点红睡的早一些,所以并不清楚一点红后来有没有适应两人同眠的状态。
一点红颔首,说自己后来也睡得很沉。
顾慎言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因为从表情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端倪,不过见他精神饱满,眼底似乎没有什么倦色,便暂时放下心来。
穿好衣服,有条不紊的梳洗完毕,顾慎言走到桌边坐下,接过一点红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
茶水的温度刚刚好,入口微热不烫,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早起一杯茶是顾慎言的习惯,但他平时总是起得很早,通常都是自己泡茶喝,也不知一点红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点,竟提前就为他准备好了茶水。
茶叶也是他早上惯常喝的那种。
真的是意外的贴心。
顾慎言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对一点红道了声谢。
或许是因为那场倾心的交谈,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再相处时,顾慎言和一点红之间的氛围,明显要比以往更加融洽了。
让包子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排挤。
他啊呜一口咬掉了半个馒头,鼓着腮帮子可劲儿的嚼啊嚼,眼珠子绕着顾慎言和一点红不停打转,心情有点小郁闷。
包子已经预感到了,继顾老板首席崇拜者的位置被抢走之后,他首席心腹的位置大概也要保不住了。
一点红果然是他最强有力的竞争者
但是
他并没有再反超回去的自信。
一点红干活效率高,话少饭量小,会泡茶会用剑,还超崇拜顾老板,真的是各方面都比他优秀太多了,俩人完全没得比啊qaq
算了,认命吧。
包子收回视线,默默的在心中哀叹了一声。
不算现在还昏迷着的南宫灵,店里现在一共有七个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桌,大家一起吃着早饭,偶尔闲聊两句,倒也算得上热闹。
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就连原本被石观音的突然出现,吓得方寸大乱的李玉函夫妇,也在亲眼目睹了南宫灵的惨状之后,情绪放松了许多。
当然,陆小凤跟追命并没有把实情告诉他们,只说是碰巧听见打雷,发现远处有间破庙着了火,两人在赶去灭火时,意外捡到了被雷劈昏的南宫灵
一定是因为他的罪行太过恶劣,让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特意显灵降下了天谴。
陆小凤当时就随口胡诌了这么一句。
结果李玉函夫妇竟然还真相信了。
吃完早饭,柳无眉忍不住小声说道真希望老天爷能再显两次灵,把剩下的两人也给收拾了。
李玉函立马应声附和。
然后陆小凤跟追命,便齐刷刷的看向了顾慎言。
顾慎言默默扭头,假装看不见。
他不是不愿意让老天爷再显两次灵,只是不愿意当着陆小凤跟追命的面,使用乌鸦嘴这个技能,因为自言自语诅咒人什么的,感觉真的很羞耻。
我们应该先审一审南宫灵。
一点红适时开口,替顾老板解围道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石观音现在的行踪。
他们原本推测的情况是,南宫灵和石观音应该会待在一起,可追命调查过现场,却并没有在那间破庙里发现有女人留下的痕迹。
所以现在其实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石观音虽然也在江南,但没有跟南宫灵藏在一处,另一种是石观音在去过李玉函夫妇那里之后,便已动身离开了江南。
如果是后者,顾慎言的乌鸦嘴可能就没那么好用了。
因为顾慎言不想滥用这个能力。他愿意召天雷把人劈晕,甚至劈个半死,却不愿意直接把人给咒死。
也因为他们目前其实还不能确定,顾慎言的乌鸦嘴,究竟能不能直接把人给咒死。
这可不敢轻易拿人做实验。
那万一要是不行呢
所以他们还是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顾慎言身上。
而且说实话,一点红打心底里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顾老板是有这样的能力不错,可那并不意味着,大家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把责任都丢给他一个人来承担。
这个道理陆小凤和追命当然也明白,他们其实也没想全指望顾慎言一个人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只是下意识先想到了顾慎言那神奇的乌鸦嘴,一时没忍住
咳咳,对,红兄说的没错,咱们还是先把南宫灵给弄醒吧。
陆小凤干笑了两声,忙收回视线,扭头对追命说道审问犯人这事儿就得靠你这个专业人士来了,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被一点红一语点醒后正觉得羞愧的追命,立马正色道大家放心,我一定能从南宫灵嘴里问出个结果。
不然就太丢人了。
回想起自己来江南之后的全部经历,追命才恍然发现,作为神侯府的捕快,他到目前为止,竟然连一点关键性的忙都没有帮上。
人陆小凤好歹还肩负起了跑腿买饭,供大家填饱肚子的任务,可他呢
就一直躲在店里吃吃喝喝,除了给神侯府传信之外,什么正事儿都没干。
在调查中没有出过一点力气,靠着顾老板解决了南宫灵,还下意识想继续借顾老板之力,再解决无花跟石观音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不劳而获的念头时,追命真感觉羞愧极了。
大概只有陆小凤能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
因为他俩半斤八两。
陆小凤之前还拍着胸口,说要帮顾老板把麻烦给解决掉呢,结果好处都提前拿了,最后不也是没帮上什么忙么。
羞愧二人组对视了一眼,纷纷重振旗鼓,磨刀霍霍,杀向了南宫灵。
被一桶凉水泼醒的南宫灵
刚睁开眼就看见两张杀气腾腾的脸,差点儿没被吓的又昏过去
追命冷着脸,哐当一声把水桶撂到了南宫灵身边,寒声道好一个丐帮少帮主,你对得起这个身份么对得起丐帮中千千万万信任你的弟子么
你还漏了一点。
陆小凤在一旁补充道他的养父任老帮主,对他可谓是恩重如山,将他视如己出,传授给他一身武功,还将少帮主之位也许给了他,最后不也没有逃过他的毒手么。
恩将仇报,心思歹毒,还妄想用下三滥的手段一统中原武林,南宫灵啊南宫灵,你难道就不怕遭天谴么。
追命声声质问,意图动摇南宫灵的意志。
陆小凤笑道他这不是已经遭了天谴了么,我还挺想问问他,被天打雷劈的滋味究竟如何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配合的相当默契。
叫南宫灵很快便失了冷静。
或者说,他从头到尾其实都没有冷静过,只是强装淡定罢了。
但他现在已经装不下去了。
认出陆小凤之后,南宫灵对自己的境况便有了大致的推测。
再加上他周边的环境这是一间柴房,他就躺在稻草上,左手边是堆放整齐的木炭,右手边是半掩着的窗户,透过窗户,依稀能看到风格雅致清幽的后院。
是顾慎言的居所。
在惊讶过后,南宫灵竟生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想也是,那座破庙距离顾慎言这里不算太远,昨晚动静那么大,肯定会引起顾慎言的注意,他当时又失去了意识,毫无反抗之力,会落到顾慎言手中,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南宫灵敢把顾慎言当成棋子,并不意味着他就敢轻视对方。
他知道顾慎言有多厉害。
能够轻而易举的打败薛笑人,顾慎言最起码也是一流巅峰的高手。
若是正面与之交锋,南宫灵连半分胜算都没有。
所以他很慌张,很害怕自己落到顾慎言手里之后,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对顾慎言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让对方动杀心了。
被人下药威胁控制,顾慎言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羞辱与挑衅。
南宫灵本来还抱有一丝侥幸,想着顾慎言又没见过自己,说不定不会认出他的身份
结果追命一开口就戳破了他的希望。
最可怕的是,对方知道的太多了。
他下毒谋害任慈的事情,他想用罂粟统一中原武林的计划,全都暴露了。
南宫灵不敢往深处去想,可即便是不想,他心底也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