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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他能看的出来颜怀舟根本未尽全力!
  两人过了数百招,颜怀舟也渐渐被激出了真火,勉强才压下眉间戾气,语调也冷了下来:屠画神君,可别太过分了。我看在钟凌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你还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钟屠画冷哼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提起我弟弟的名字?
  他毫不留情的讥讽道:凭你也配!
  颜怀舟的眼神倏然沉了下来。
  他依然在笑,可笑意里的温度却彻底消失了。
  是么。
  钟屠画陡然被一阵森寒恶毒的戾气压得半步也不能动弹!
  与此同时,滔天魔息自颜怀舟脚下翻涌而上,滚滚汇聚指尖,并指成剑,破空而来魔气所凝之剑揳裹雷霆之势斩碎虚空,直要将钟屠画立毙于剑下!
  钟屠画不愿坐以待毙,奋力咬牙催动本命真元,想要挣脱魔息的桎梏。
  但剑锋已至眼前!
  就在这紧要关头,远处忽而传来了一道清越的龙吟。
  冷冷的银白色光芒自天际破云而至,冲散铺天盖地的魔息,眨眼便到了近前。
  是听澜剑!
  随着两剑格挡的轰然巨响,一人自空中稳稳落下,钟屠画精神骤然一松:阿凌!
  红衣飒飒,乌发飞扬。
  周遭凝固了的空气仿佛在寸寸消散,颜怀舟亦看清了钟凌英朗的眉眼。
  只是那漆黑的瞳仁里,有的,只是清冷而疏离的敌意。
  钟凌显然察觉到了方才剑意中的杀机,面色略带薄怒,沉声道:敢问魔尊,为何要与我兄长动手?
  无论如何,钟凌来了。
  颜怀舟的掌心在背后一寸寸聚拢成拳,又慢慢松开。半晌后,他淡漠地挑了挑眉毛:屠画神君一心想取本座的性命,我不反击,岂非令他失望。
  钟屠画想也不想:诛魔道让你逃了一次,既然在此撞上,断然不会让你再逃一次!
  颜怀舟嗤道:真是好大的威风。
  他的语气冰冷而森寒:当年之事早已天下皆知,本座不过是血债血偿罢了。不周山自诩正义,是非不辨,本座尚未去找你们清算,你又哪里来的胆子跟我提诛魔道?
  钟屠画一窒,登时哑口无言。
  颜怀舟不再看他,眸中冷冽之意忽明忽暗,盯着钟凌一字一顿:神君若是出手,本座定当奉陪。请吧。
  钟凌看出是兄长招惹他在先,自知理亏,更不是来找颜怀舟斗气的,便收起了敌对之态,冲他微微颔首。
  魔尊不必动怒,清执并无此意。
  他转开眸子轻轻扬了扬手,听澜剑应召而归。钟凌走近钟屠画,温声劝他:前尘往事,不必再提了。
  你!
  钟屠画差点就要跳起来,但钟凌已经截住他的话头:兄长不是说好留在不周山代我处理事务,怎么会在此地?
  钟屠画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只身前来,我怎么能不为你帮手!
  钟凌不愿当着颜怀舟的面与兄长起争执,只好又转向了他:我听闻魔尊在这里等我,可是找我有事?
  颜怀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见面。原本设想了千万遍的开场白,全部都用不上了。
  他只能深吸口气,生硬道:不错,正是有事,我躲你已躲够了,不想再躲了。
  钟凌唇边浅淡的笑意纹丝不变:仙魔两界有言在先,魔尊也并无毁约之处。不触雷池,互不相犯,本来也不需要躲我。
  颜怀舟被他公事公办的态度噎了个半死,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钟凌再次出言询问,他才忍气吞声道:我来找你,只不过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钟凌道:哦?什么事。
  颜怀舟道:我打算留下助你夺宝。
  钟凌讶然,面上终于带丝异色:助我?为什么要助我?
  颜怀舟咬了咬牙:你走近一点,我告诉你。
  钟屠画听的忍无可忍,一把拦住弟弟,大吼:阿凌,你别听他的!
  钟凌拍拍兄长的手背,示意他无事,竟真的朝颜怀舟走来。
  颜怀舟看着他一步步靠近,近得能闻得到他发梢的檀香悠悠
  他定了定神,才凑到钟凌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来还债。
  钟凌一怔,但他说完这几个字,立刻退开了两步:此事完结,你我二人互不相欠。
  他压根就没想过钟凌会同意,只是忍不住想让他知道。
  但没想到的是,钟凌竟然一丝犹豫也无,从容道:好。
  这下轮到颜怀舟愣住了。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钟凌的脸,像一拳打在了软乎乎的棉花上。有千万种说不清楚的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只能悻悻的收了势,整个人无所适从的站在原地。
  钟凌仿佛没看出他的不自在,只将钟屠画引开几步,低声向他交代着些什么。
  钟屠画很快又愤怒起来:钟凌!
  他看见颜怀舟投来的目光,故意提高了声音,颜挽风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怎么可以同他一起?!
  钟凌语气温和而坚定:祸乱将出,事急从权。他一向运气很好,脑子也转得快,多一分助力,自然是利大于弊。
  钟屠画急道:他如果不是真心帮你呢?
  钟凌笑笑:如果他不是真心帮我,我自然也有别的法子。兄长,你放心回去吧。
  钟屠画勃然大怒:就算你自己不在意虚名,不在意旁人怎么说,也总该为我们钟家想一想!聚灵山正是风云齐聚,你跟他走在一起,父亲问起来,你让我怎么交代?
  钟凌面色不变:我自有分寸。
  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在颜怀舟的耐心都要耗尽的时候,钟凌总算劝服了自家兄长钟屠画再次怒气冲冲瞪了他一眼,拂袖离去了。
  只剩下他与钟凌两个。
  钟凌目送兄长的背影消失后,方才收起了那副礼貌克制的微笑,径自走向颜怀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
  颜怀舟尚有余怒未消,当即僵硬的直起身子,暗自决心无论钟凌说什么,都一定要先在气势上压倒他
  然而钟凌只是一抬手,震散了他周身翻滚的魔气。
  收了。
  哦。
  颜怀舟讪讪的应了一声,当他觉出不对味的时候,已经下意识的乖乖依言照办,再想找补也为时已晚。
  钟凌漆黑的眼睛清澈锐利,看得他浑身都不自在。明明处处占理,却不知是从何处生出了几分心虚来。
  钟凌露出一副勉强满意的神情,转身欲走,见颜怀舟站在原地不动,还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
  颜怀舟垂头丧气地跟在钟凌屁股后面,一边走,一边懊恼的想:岂有此理,这真是岂有此理!
  第4章 人间烟火气
  颜怀舟慢吞吞地拖着步子缀在钟凌身后,心不在焉的盯着他笔挺的背影出神,但钟凌始终没有再停下来与他讲话。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老远,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喂,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钟凌道:去我住的地方。
  什么???
  颜怀舟差点咬了舌头,疑心自己大概是耳朵出了问题。钟凌以为他没有听清楚,便略略停下脚步又重复了一遍:去我住的地方。
  语气平淡,仿佛这件事原本就理所当然。
  颜怀舟狐疑地望着他,总觉得眼前这人好像不是他认得的那个钟凌了。
  我说神君,现在可还是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带我去你住的地方?你该不会是要把我骗过去毁尸灭迹吧?
  钟凌微微偏过脸来:怕了?
  有阳光穿过林间的缝隙洒在他的脸颊上。
  从颜怀舟这个角度看去,钟凌的面庞在斑驳的光影下仿佛被柔和成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玉,漆黑的瞳仁也正在闪闪发亮。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挠着。
  他只得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去看钟凌的脸,口是心非地梗起脖子:我有什么好怕的?
  钟凌突然闷笑出声。
  颜怀舟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笑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简直怀疑这人不是被夺舍了,就是得了癔症:你笑什么??
  钟凌很快便将笑容又收了回去:没什么。只是要请你去帮个忙,走吧。
  颜怀舟一头雾水,复又低声嘀咕:你住的地方很远么,我们为什么不御剑?
  但钟凌理也不理,仿佛压根没有听到他说话,他只好跟着钟凌七拐八绕,终于在把腿走断之前到达了一处平平无奇的石台旁边。
  钟凌朝着那石台念了句口令,自眼前轻轻一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台下便渐渐浮现出一个结界的虚影,露出了个一人多高的洞口来。
  他对颜怀舟示意:你来看看。
  其实不等他说,颜怀舟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他绕着石洞的入口转了两圈,又走进去细细查探了一番,疑道:的确古怪。
  钟凌果然赞同地望了他一眼:你也感觉到了?
  颜怀舟站在洞口指了指脚下:站在这里的时候只觉得石洞内灵气冲天,可进去之后却什么都没有了,普通的过了头。难道这灵气还会跑不成!
  他思虑片刻,你是不是怀疑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钟凌点头,道:不仅此处,我已经在山中发现了三四个这样的地方,这里是感觉最为强烈的。可惜在这里耗了许久,却始终一无所获。
  两人又一同进去搜寻一番,仍旧未曾发觉什么不妥之处。
  石洞的入口虽然不大,里面却很宽敞,在靠着山壁的那处有一片平地,地上随便铺了些干草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颜怀舟见钟凌轻轻抿着嘴角欲言又止,以为他是心中焦虑,便下意识地出言安抚:你别心急,我们再慢慢留意就是。
  他安慰完,还觉得自己十分贴心,满意的踱步走向那堆干草,坐在干草旁的一块石头上。
  谁知屁股还没来得及坐稳,钟凌便清了清嗓子,对他正色道:其他的事以后再说。眼下我们还要相处一段时日,为了省些麻烦,就须得先约法三章。
  颜怀舟震惊了。
  钟凌是怎么将这种话说出口的???
  他匪夷所思道:神君大人,麻烦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是我来帮你的忙,不是你来帮我。你居然到现在还要对我提一大堆要求?!
  钟凌并不急着反驳,只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他透过钟凌温和的表象,在那张脸上明明白白的看到了不听就滚四个大字。
  颜怀舟真心觉得,脑子有病的不是钟凌而是他自己!
  他干瞪了半天眼睛,终于败下阵来,认命的摊开双手:你说,你说。
  第一,不可主动招惹是非。
  颜怀舟将脸扬起了来,又重重地低下去,算是点头。
  第二,不可无缘无故杀人。
  颜怀舟又把刚刚的动作做了一遍,算是再次点头。
  第三
  他动作都摆好了,钟凌却不说了。颜怀舟只好自己追问:第三什么?
  钟凌紧紧绷着一张脸:第三我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说。
  颜怀舟哀叹:我上辈子究竟是欠了你多少?!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又朝四周打量一了番,最终把目光落向地上的干草上:那我们就睡在这里?
  钟凌嗯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略有些迟疑道:一时忘了你爱干净,在这种地方恐怕住不惯。
  颜怀舟自嘲地挑了挑眉毛:这些年没少在烂泥地里打滚,早习惯了。再说了,以前又不是没和你在这种地方睡过。
  话音未落,他突然觉出另一层意思来,不由得脸上发烫,偷偷抬眼去看钟凌的神情。没料到钟凌也正在看他,两人目光一触,又迅速的分开,各自转过了头去。
  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只留下一片诡异的沉默。
  颜怀舟突然发现安静下来以后,他竟然找不到一句多余的话可以同钟凌说。
  昔日彼此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亲密热闹不会冷场,哪曾想过也会有这么一天。
  这世上最难得的事莫过于久别重逢。但如果这重逢中横亘了七年的光阴,横亘了不可逾越的立场、责任与情仇爱恨,就只剩下避无可避的尴尬。
  该说些什么呢。
  难道他要问钟凌,当年你为什么没有追来?那件事情你还生不生气?又或者是,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过了许久,还是钟凌率先出言打破了沉默。
  你早就知道当初是苍穹派勾结魔道,诱你父母上裁星台为什么那时候不肯告诉我?
  颜怀舟没想到钟凌最先提起的竟然会是这个。
  他歪着头,冲钟凌笑笑:告诉你做什么。告诉了你,你是陪我杀尽我想杀之人,陪着我修魔道,还是要拦住我,逼着我认同你讲的那些大道理?
  钟凌的声音压得很低:苍穹上下几百条人命,总有人是无辜的。你做事之前难道就不能想一想
  颜怀舟闻言,语气也不免冷淡了几分,嘲讽道:我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自然比不得你这个总把自己当做救世主的君子。还请神君大人告诉我,谁不无辜?!
  他这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钟凌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辩什么,却最终只是垂下了眼睛。
  钟凌的睫毛很长,这样蔫蔫巴巴地垂着,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怜的味道。颜怀舟最怕的就是他这幅样子,一阵无语,悻悻收起了恶劣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