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邢玉岩错愕。
“桔子让我带句话,你小心点他们班那个实习英语老师。”
宋君白说完也没停顿,与两人擦肩而过,径直往教室走去。
等到她的身影拐进走廊,邢玉岩才回头看沈路:“你不追过去解释一下?”
沈路语气硬邦邦的:“没什么好解释的。”
“误会我们也没关系吗?”
“她不会误会。”
沈路话说得掷地有声,心里却虚得不行,也没心思再和邢玉岩套话了,扭头上楼回自己班级。
他找邢玉岩这件事没法向宋君白解释。
那天在旧厂房抓到的几个混混里,有一个人沈路是认识的。
叫什么忘了,只记得若是论血缘,那人是邢玉岩母亲这边的远房表哥,邢玉岩父母早年离异,父亲在省城做建筑队的生意,母亲在老家开服装厂,邢玉岩大学之前和母亲一起生活,但父母双方并没有就此断绝来往,相反,他们的联系还比较密切。后来邢玉岩大学考到省城的时候,父亲的建筑公司一夜之间飞黄腾达,此后,邢玉岩便靠着父亲的羽翼,成为了邢氏地产独一无二的大小姐。
而那位远房表哥,是个彻彻底底的混子,在邢家发家之后,光是沈路在的那几年里就撞见他来找邢父要过好几回钱。
虽然没有挑明什么,但沈路也从邢玉岩和邢父的只言片语里大概猜得出来,这人手里捏着邢家不少的事情。
沈路如今想要探知的,就是这位远房表哥,是不是从现在开始,就跟着邢父做事了。
如果是的话,那上辈子宋家的悲剧,必然和邢家脱不开关系。
而沈路最后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宋君白,是在她入职邢氏地产的时候,那说明,自始至终,宋君白并不知道邢氏地产和宋家的灾难之间有关系。
沈路阴着脸回了自己教室,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想着这一连串的事情,最后想起的,是邢玉岩刚才在楼下说的。
“一班那个实习英语老师最近在追我,我很讨厌他,你如果答应假扮我男朋友,我就带你去找我表哥。”
第三十六章 提剑归来的勇士
宋君白生了好些天的气。
倒不是气沈路,就是有点气自己。
从前所有人都说,宋君白看着软和,其实骨子里是有几分狠劲的,要不然也没法刚刚成年就靠自己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
但事实上,宋君白自己心里有数,或许她的确是有几分狠劲,狠的下心逼自己,但是那点狠劲早就在十来年的蹉跎时光里被消磨得七七八八。
比起杀伐决断的狠劲,天性里的优柔寡断才是起主导作用的那一方。
或许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的缘故。
侥幸,退缩,心软,逃避。
一个失败的成年人大抵会有的糟糕品质,她都有。
重来一次,她以为自己能做得好一些的,但事实上,回顾过去的一年多,除了她利用预知未来的优势所修改的命运路径,其他还是毫无寸进。
尤其是在沈路的事情上。
因为她和沈路之间从未有过故事,所以没了可以修改的路径参照。
于是简单粗暴地选择了单方面斩断可能存在的暧昧关系,只因为她下意识地觉得,未来的沈路自有一番自己的事业和缘分,而那些都和她没有关系。
很令人沮丧的发现。
周末的时候,宋君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已经是十月末,但秋老虎的余威尚在,宋君白只穿了一件低领的短袖家居服。
院门口一阵叮铃哐啷,是沈晴小小的个子费劲儿推开了院门。
宋奶奶在院子里给刚发芽的小青菜苗浇水,一见到这小小的人儿就笑起来。
“晴晴来了,快进屋,让你小白姐姐给你拿冰淇淋吃,脸都热红了。”
沈晴推开门问了好,噔噔噔又跑出去,沈路推着自行车进来,车把上挂着一条好大的黑鱼,沈晴费劲提下来,半提半拖往前走。
宋奶奶被他这副样子笑得刚补的牙都露了出来。
沈晴声音亮堂清脆,提着大鱼憨态可掬,十分讨喜。
“奶奶,我想吃酸菜鱼,哥哥不会做。”
“行行行,奶奶给你做。”
宋君白透过窗户看见沈路望着沈晴满意地笑,忍不住捂了捂额头。
又来这招。
每次两人之间有点什么小尴尬,沈路总会拿沈晴当借口,挑个空闲日子,拎着食材直接过来,说沈晴想吃,自己不会做,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让宋君白连点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君白就看除她之外四个人一顿饭吃得天伦之乐的,好像完全没她什么事儿。
有时候就很怀疑,这真的是她记忆中那个凶巴巴的不良少年小路哥吗?
难道是自己从前离得远滤镜太重了?
宋君白认真回忆,她记忆中的沈路是什么样子的。
凶,冷。
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却在她最恐惧的时候帮过她。
她后来一直想,那晚上沈路拖走古鹤之后,为什么没有再出现过。
她一面疑惑,一面其实是感激的。
那天那个小巷很黑,很静,从外面看进去,有几分吓人,可身在其中的宋君白,在她抱着自己蜷在角落里默默回神的那半个多小时里,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阳光给不了她的安全感,黑暗做到了。
就好像她曾经遇见过的男生,余秋、古鹤,这些看起来温文尔雅,总是用阳光而体面的微笑把自己装扮起来的人,他们给出的是伤害和绝望,而偏偏是沈路这样活在阴郁之中的不良少年,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
宋君白感激的,不只是沈路救了她,更是在那之后沈路没有出现,她的狼狈和惊惶,并没有被人扯破那层遮羞的夜幕。
尽管她并不知道沈路是故意没有出现,还是因为处理古鹤太过棘手没有来得及出现。
午饭过后宋爷爷去找老友下棋,沈晴则跟着宋奶奶去打长牌了,小院里安静得只剩下初秋的蝉鸣声,有气无力的,令人尴尬。
宋君白抵御尴尬的办法也很简单粗暴,那就是好好学习。
不是自己好好学习,是监督沈路好好学习。
一沓精心挑选过的练习题“啪”一声堆在沈路面前,小白老师铁面无私:“两个小时做完。”
路哥震惊,但路哥心里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埋头写。
半晌。
“这怎么还有政治题?!”
宋君白凉凉道:“没几个月就小高考了,与其临考试两个月再冲刺,不如现在开始巩固。”
路哥:……
小白老师说得都对。
但我也是真的不会。
两个小时后,路哥写完了。
小白老师看过去,语数英的题目很扎实,物化略有欠缺,剩下四门必修课,也就堪堪及格。
“你连'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都没答出来。”
路哥羞愧地低下了头。
“最近每个班在评选入党积极分子,我听说你们小徐老师准备把你报上去。”
沈路抬头看宋君白,小白老师眼里赤裸裸写着“你配吗”几个字。
路哥:……
打扰,是我不配。
两人沉默对视半晌,忽然,宋君白没绷住,低头笑出声来。
沈路看她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伸手撑着下颌骨,挡住了嘴角的弧度。
行吧,说到底,还是想找借口骂我呗。
路哥快三十岁了,不跟你个小姑娘计较。
什么?你说小姑娘二十九了?
那不管,小几个月也是小。
宋小白就是小姑娘。
看见自己和邢玉岩说话就生了几天气,还找借口骂自己,这么幼稚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不气了?”
沈路问。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宋君白挑了挑眉。
“你说没有就没有。”
小路哥眼神微妙。
小白老师觉得今年怎么回事儿,这都秋天了,还这么热。
“你能不能说说以前的事儿?”
沈路忽然道,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个古鹤,他有什么问题吗?”
宋君白脸色一僵。
沈路心下一沉,却没及时找补。
他当然知道古鹤对宋君白做过什么,但他不能让宋君白发现,他确定如今有他防备着,这辈子同样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但如果宋君白不说出来,他就缺少一个充足的理由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