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速渐渐慢下来,她又回头看了眼,发现这头骆驼已经追了过来,萨仁吓了一跳,赶紧拍马快跑,再一转头时,骆驼又拐弯了好像在追草丛里的东西。
萨仁看着那大块头的双峰骆驼跑着追地上的东西,突然觉得它在蹦蹦跳跳。
她想起初遇雷庭州时他说遇到了疯骆驼,自己还纠正他那是发情的骆驼,可自己就一定对吗?也许那就是只疯骆驼,就像这只一样,谁说动物不会发疯呢?
萨仁叹口气,没再往那边看,准备赶紧回查达,可还没骑出去五十米,就听到有人在身后不远处喊叫,听声音好像就在骆驼跑走的方向。
第50章 准三嫂(已捉虫)
除了人的喊声,还有狗吠声,萨仁有些担心回身往那边跑,就见一个蒙族姑娘背着两把枪带着两条狗正在吆喝骆驼,骆驼刚才追的应该是獾,这只獾十分狡猾,躲进獾洞时回身咬了骆驼的鼻子,此时这只骆驼正疯狂跳着。
“快闪开!”
“没事,是我家的!”那姑娘说着又催马往前走了几步,嘴里发出赶骆驼的吁声。
可这只骆驼一会儿跳起一会儿拿鼻子蹭地,根本就不听她的。
萨仁忙说:“别管了,这是头疯骆驼。”
那姑娘眼圈立马就红了,也不理她,只固执的要把骆驼带走。
那两条狗知道主人的心思,冲着骆驼狂吠,萨仁直觉要出事,果然还没等那姑娘再吁出声,骆驼就发狂一样冲着两条狗去了,黑色的细狗更灵活闪身躲过,肚白身黄的草原狗却迟了一步,前腿被骆驼的蹄子踩中,哀嚎一声。
萨仁离得远,也隐约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她气得不轻,这姑娘怎么这么固执,明明骆驼状态不对,为什么非要它现在回去。
黄狗哀嚎,黑狗吓得哆嗦叫声都低了几度,那骆驼也不恋战,掉头跑了。
萨仁不忍心看狗哀嚎,过去一看,不只是前腿,胸的位置也被踹了一脚,眼看是没救了。
“你是不是傻啊,为抓骆驼害死自家的狗?”
那姑娘脸蛋红彤彤的,黑葡萄一样的大眼此时满是泪水,她看了眼马上就要断气的黄狗,对萨仁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萨仁摇摇头:“我帮不了,送去狼坡吧。”
狼坡是片高地,据说以前的狼王特别喜欢在坡顶站着冲月亮吠叫,大家就叫那里是狼坡,附近的牧民们会把死去的狗送去那里,说是送去见腾格里,其实就是让狗的尸体被狼或鹰吃掉。
大眼睛姑娘却叹口气,从马上跳下来一刀结束了黄狗的痛苦,然后才对萨仁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它,可我想让你帮的不是它。”
她攥着拳头,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咬牙道:“我是想请你帮我杀掉刚才那只骆驼!”
萨仁更气了,这姑娘也是疯的吧,骆驼是那么好杀的吗?自家养的温顺骆驼杀的时候也得先哄着把脖子绑在柱子上,再捆四条腿,然后由经验丰富的屠夫一刀插进骆驼咽喉里,争取让它立马断气。就算这样,她也听说过杀骆驼被踢得满脸是血,甚至踢瞎眼的事。
“让我当屠夫?那我更帮不了了。”
萨仁觉得自己真是蠢,怎么就会停下来管这种闲事呢,不过她看了眼大眼姑娘背上的两把枪,皱眉说:“我猜你应该已经做好准备了,离远点给自己留够逃命的时间。”
大眼姑娘哀求道:“一枪,是嘛醉枪,你帮我开一枪,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嘛醉枪?”萨仁有些疑惑,“你怎么会有嘛醉枪?”
“你帮不帮?”
“话也不说清楚,我怎么帮?”萨仁觉得这姑娘很奇怪对一只骆驼这么有感情?牧民们对自家的狗自家的马真是当家人当朋友的,还没听说谁家把骆驼当宝。
看她这样子是想杀又不忍心杀,估计纠结很久了。
萨仁正想激她一下,就听她说:“春里它就在滩子那边踢伤了两名军人,前阵子又差点出事,民兵团的人说要杀了它,我阿妈不肯,人家给了嘛醉枪,说控制不了的时候就打嘛醉枪,我们平时用的散弹枪更会激怒它。”
难道她说的两名军人是雷庭州?那她就是三哥的对象塔娜了?
萨仁一直对三哥的对象十分好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种情况。
“你是塔娜?”
大眼睛姑娘愣住:“你认得我?”
“我三哥跟我提过。”
塔娜细看她两眼,萨仁现在皮肤保养得好,猛得一看都不像是草原姑娘,但她眉眼跟三哥还是很相似的,塔娜马上认了出来:“你不会是萨仁吧?我可不只听你三哥提过你,现在草原上谁不知道你的名字。”
萨仁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看了眼已经跑远的骆驼,想到雷庭州他们被踢的惨样,再看看地上已经断气的黄狗,伸手道:“把嘛醉枪给我吧。”
她常自己去旗里还真在阿妈的督促下学过开枪,不过她嫌麻烦,一直没带过。
塔娜擦了把泪,马上把枪递了过来,两人带着一条狗慢慢向骆驼逼过去,到了射程的距离,萨仁端起枪瞄准,塔娜却突然伸手拦住。
“我想了想,还是我自己来吧。”
萨仁无奈极了,这位要是准三嫂那可太麻烦了,这一会一出的,刚才求她开枪,她都准备好了,人家又要自己来。
不过看塔娜那如丧考毗的表情,她还是把枪递了过去,塔娜的枪术比她好,一声枪响,正中疯骆驼的臀部,疯骆驼却好像没感觉到疼,茫然的抬头四望然后又悠哉走了。
塔娜叹口气,跟萨仁说:“你能陪我到它倒下吗?”
萨仁刚才已经看过了嘛醉针,那个剂量也就是几分钟的事,她点头同意,按捺住好奇心,没有追问这头骆驼跟她的渊源。
还是塔娜自己讲了起来:“那时候我才七岁,冬天的时候跟着阿爸阿妈走亲戚,回来的时候雪得有这么厚。”
她说着往自己小腿肚上比划了一下,“我们本来说等雪停了再回去,可雪一直不停,过了两天雪小了,我阿爸就急着回去,他怕羊棚被压塌,家里只有老人,看顾不了。当时我们骑着两只骆驼往回走,我跟我阿妈骑着它。”
塔娜说着看了眼前面精神已经开始萎靡的疯骆驼,“我阿爸带着亲戚给的东西骑着另一只,路上我们碰到了狼群,阿爸那只被狼咬到腿,把阿爸从驼背上甩下来带着行李跑了,狼群也就追着跑了,那只骆驼大概是被狼群合围咬死了。”
塔娜好像想起了当初的惊险,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差了。
“阿爸受了惊吓,雪又大了起来,根本没法辨别方向,我们越走离营地越远,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了,阿爸就放骆驼血给我们喝。”
萨仁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卧倒的骆驼叹了口气,人确实是最残忍的动物,可这怎么说呢,后来好多动物都成了保护动物,猎食是要判刑的,但人在快饿死时杀了吃了被保护的珍惜动物也是不犯法的,何况是一只家养的骆驼。
塔娜看骆驼已经被麻醉了,却没急着过去处理,还在说着:“阿爸跟阿妈挖了雪窝,我们跟它躲在那里好几天,为了御寒阿妈把我放在它肚子下,阿爸放骆驼血很有技巧,在它要受不了时都会停下来,它很温顺从来没有反抗过。”
萨仁叹口气,估计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骆驼发现不对时也许已经没力气动了。
“我也不记得我们被困了几天,只记得雪窝越来越不透光,我阿爸不一会儿就要起身去捅开通气口,我一直在咕咕叫的肚子后来都不叫了,喝血都没力气,它的驼峰也缩了下去,阿爸跟阿妈商量着要杀它吃肉时风雪才停了。”
“得救后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它?很多动物是会记仇的。”
“我阿爸要杀的,可我阿妈舍不得,说它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养它老,它也没记仇,一直好好的,是这一两年才越来越疯。”
萨仁总算懂了这姑娘对这只骆驼的感情,她陪塔娜走过去,骆驼还半睁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萨仁的错觉,它的眼神就像个饱经世故看破天命的老人。
塔娜轻轻抚着骆驼,让它闭上眼睛,然后提刀结束了它的生命,萨仁站在一边看着,心里感触良多。
各种思绪繁杂,难受占了一大半,而且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萨仁甩甩头,难不成是自己心太软,听故事代入感太强了?
却见塔娜又摸了摸骆驼肚子上的软毛,轻声说:“对不起,我会跟腾格里祈祷让你下辈子投胎做人的。”
萨仁苦笑,想起疯骆驼在草原上蹦蹦跳跳的样子,心想做人没准还不如骆驼潇洒呢,然后她脑中灵光一现,突然就想起来了。
白毛灾,伊林草原上因为大雪灾死人了,死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牲畜,因为处理不及时还起了瘟疫!
这是书里的内容,没说具体时间,只知道是在男女主高考前发生的,对雪灾的描述主要是知青们有多害怕多慌张,男女主是怎么求生怎么自救还鼓励大家的,他们还在抱团取暖,吃雪啃草时开始互生情愫,到最后灾难结束才提了句当时死了多少人。
萨仁看时只是心疼,对那些数字也只是感叹一番,天灾难测,可现在她已经是这个世界里活生生的人了,她能眼看着大灾难发生,死那么多人吗?
可这是天灾,她就算提前知道也不能阻止啊。
塔娜看萨仁惊出一身冷汗,还以为自己出手处理骆驼吓到她了,忙解释说:“我们家商量过了,不能再任它乱跑,不怕它跑丢,就怕它再伤人啊,它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对骆驼来说是高寿。”
萨仁摆摆手,她现在可没时间为一头骆驼悲秋伤春了,雪灾没法阻止,但可以预防雪灾带来的伤害啊,现在是七五年底,雪灾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如果是今年的话,留下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第51章 捡粪
萨仁心里存了事,不想再多逗留,就问塔娜:“这骆驼你要怎么拉回去?”
“不用拉回去,它生于草原,死于草原,就放在这里吧,它自会有它的归宿。”
萨仁想说你就不怕有人拉回去吃骆驼肉?但想想那也是一种归宿,就没再多说。至于骆驼身上那点麻醉剂倒是不用担心,吃了的最多短暂手麻脚麻,也算是偷食的惩罚了。
塔娜只把黄狗带去了狼坡,萨仁跟她道别时,她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听你三哥提起你时,就羡慕不已,觉得你什么都会,一直盼着早点见你,结果是在这种情况下,吓到你了吧,真对不起。”
萨仁摆摆手,草原上的姑娘本就彪悍,个个敢训马抓狼,处理快死掉的牲畜也算是日常技能,是替牲畜们解决痛苦,她还没那么矫情,被这种事吓到。
“你跟我三哥的事就这么拖着?其实我阿爸阿妈很好说话的,下次让我三哥带你回去,先不要说你的身份,相处相处,他们没准就接受你了。”
塔娜苦笑:“我还以为你当了干部一定很世故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天真,还真是个孩子,真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她说着叹口气:“萨仁,你不用担心,我们等得起。”
萨仁很奇怪,如果这事很复杂,那等得起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家长们还会因为他们年龄大了不得不同意?不过见塔娜不想多说,她也没再多问。
等回家后,她本想跟三哥说说今天的事,哪知道他又去给兵团送马,还没回来。
“又去送马了?”萨仁有点奇怪,不过马在大雪灾中几乎起不到作用,她也不在意,吃了两块手把肉填饱肚子,就找到达愣爷爷,“爷爷,咱们草原上是不是年年有雪灾?”
“成灾的时候确实有,但也有好年景,会不会有大雪,都得准备着,你没见每年一入秋就开始储备牧草了吗?”
“只储备牧草不盖牲畜棚也没用啊。”她之前用的羊棚就是搭起来的简易棚子,只有顶。
其实牛羊只要拴在避风处,自身能过冬,只有遇上长时间的低温才会冻死冻伤。
却听达愣爷爷说:“咱们就是靠天吃饭,真要是腾格里发怒,谁也没办法,祖祖辈辈谁家也没盖过牲畜棚,就算现在想盖,谁家有那闲钱?队里出吗?”
萨仁叹口气,是啊,盖好点的牲畜棚得花钱啊。
“一般几月就开始下雪了?最长的一次持续了多久?伤亡如何?”
达愣爷爷皱眉看着她:“看书看傻了?几月下雪你都不知道了?咱们这里夏秋短,只冬天长,一般进了十月就开始冷,十月要不下,十一月也就下了。”
马上就十月了,真的没时间了。
达愣爷爷又说:“我记得十几年前有次下了快十天吧,时而大时而小就是不停,那年还有点旱,本来就没能存下多少干草,那时候比现在还穷,好多人家没吃的,宁愿饿着也舍不得宰羊,可羊自己冻饿死了,那真是哭着吃肉,绝望啊。”
十几年前?达愣爷爷说的应该就是塔娜跟她爸妈遇到的那次大雪。
“爷爷,你觉得咱们草原上要怎么防御雪灾呢?”
达愣爷爷愣了下:“防御?雪灾是天灾,是腾格里在发怒,在考验牧民,怎么防御,又不是打狼。”
萨仁知道家人有信仰,她尊重他们的信仰,也对腾格里心存敬畏,但就这么坐以待毙,她真做不到。人定胜天嘛,人类一直在学习进步就是为了在恶劣的环境中给自己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农区的农民们以前包括现在都只能靠天吃饭,后来不也靠着科技能保收增收了嘛。
牧区自然也可以。
“爷爷,您帮我想想要想降低雪灾对牧区的伤害,都需要做些什么,比如盖畜牧棚,囤积草料,还有没有别的事需要注意的?”
“这是你的任务?”
萨仁点点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