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说着,挽了个剑花便将剑插入会剑鞘当中。
高公公睨了眼璟帝,已是干脆背靠在龙椅上,一脸生无可恋,没眼看下去,想来也是失策,今日寿宴请来的将门中人和会武功的女子竟是少之又少。
无奈之下,高公公只好捻着嗓子高低声宣布战果,落座在一旁的北漠使者明显都兴奋起来,甚至还争相喝起羊奶酒,惹得座下的文臣侧目而视,可又无可奈何,别过脸去想着有什么法子让大梁有台阶下。
阿依米娜见下面开始闹起来,淡然笑着,拱手高声道:“在下只是抱着切磋学习之心来和各位讨教,并非有恶意,诸位多是养在京城的贵女,与我这种在草原长大的,自然有所不同,所以输给我,也不奇怪,相信璟帝陛下心如阔海,定然不会怪罪各位。”
话音刚落,似是激起了堂下一群人的忿忿不平,其余往后,但凡有点底子的官眷都请求与她比试一番,只是几乎都在半柱香内落败。
这寿宴的氛围一下子似是凝固起来,老古董官员见此气焰颇盛不由得捏一把汗,堂上亲和北漠的官员连纷开始俯身耳语,皆是有关北漠兵力原本就比大梁强盛,只是碰巧遇上他们内政混乱,沈怀松带兵有法才赢得此次胜利,甚至有的还打算让中郎官去打圆场,就此了结此事,否则撂挑子的璟帝第二日上早朝肯定得大发脾气。
沈怀松紧咬着后槽牙,几乎要把金玉瓷杯捏碎,额间漫上青筋。
这些老古董典型就是祸乱军心朝政之人。
林长缨听到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似乎蠢蠢欲动,萧雪燃看出了她的心思,赶在这之前,一把按住她的双肩,俯身低声道:
“小姐,您不能去,这连我都看得出来是激将法,有意引你出去。”
“可我不去,就能万事大吉了吗?”
明眼人都看出来,如今堂上只余她一人出身将门,更何况她与阿依米娜的恩怨纠葛许多人都知道,现在交谈的官员中很多都瞥向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她袖手旁观,不用第二日,今晚肯定就会有林家置之不顾,妄为忠臣的言论大肆宣扬出去,到时林枫实于官场中就难办了。
“您!”萧雪燃着急了,连忙抓着她的手道,“可您现在不能用内力,肯定赢不了她的,若是不小心毒......”
“好了!”林长缨当即打断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随即轻声安慰道,“我自有分寸,怎么不相信我能用计赢过她?”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听到阿依米娜朝她们说道:“这不是我两年未见的立青嘛!怎么,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不愿意与我切磋切磋?难不成是中原有嫁人就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
“自然不是。”林长缨起身回应,欲走出去,可又忍不住看了眼沈清辞。
沈清辞抿了口冷酒,知道如今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她要是能听旁人的劝,那就不是林长缨了。
思及此,他抬眸看向林长缨,柔声道:“去吧!让这爱挑事的郡主好好领教下我们夫人的厉害。”
“你!”萧雪燃气的不打一处来,原以为是来劝的,没想到是来拱火的。
林长缨一笑,沉声应着,便请示上前。
萧雪燃气得干脆一脚踢到红木柱上,但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能生无可恋地将额头抵到木柱上,似是面壁思过。
李成风也对他的决定感到意外,附耳道:“殿下,您怎么能让夫人去呢?这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才好。”
上次在林家不过练了次剑就毒发了,况且今日还是阿依米娜这样的对手。
“她心下决意的,我自是拦不住,而且她也说了自有分寸,我也只能见机行事,可有件事,我至今都觉着奇怪。”
“嗯?”李成风一怔,居然还有事比夫人还要重要的。
“上次见到你给我的寿宴出席名单我就觉着不对劲,怎么刚好出身将门亦或是从过军的官员官眷都有事出任,未到寿宴上。”
他心知肚明璟帝对将门中人有偏见,但逢年过节也会碍于其兵权和官位邀请至年会寿宴,偏偏这次如此巧合,来参加寿宴的将门之人少之又少......
李成风挠了挠头,最近要除掉埋伏在大相国寺的北漠和东瀛的细作已是忙得晕头转向,江南最近开采煤矿也要盯着,这么小的事自然不会有心去查。
忽地,锣鼓轰鸣,声声入耳。
林长缨准备上台,经过沈怀松之时,他颇为忧虑,只听他小声道:“长......立青,你不行的,这阿依米娜诡计多端,这两年你又!”
林长缨的眼皮向上抬了抬,这还是第一次都要上了还给她泼冷水,沉声道:“难不成昔王能替我去?”
“这......”沈怀松被堵得没话说,只好作罢不言。
一盏茶过后,两人于擂台上对立而战,不露声色间没有比试前互放狠话,端的是渗在冷风中的肃杀,原本座下嘈杂看热闹的讨论声逐渐归于沉寂,纷纷朝堂上望去,
众人都忍不住屏着呼吸,无心品尝美酒家宴,只余时不时在四角火盆迸溅出的爆蕊声。
不多时,太监呈上他们所要用的佩剑,林长缨垂眸一看。
看似普通的三尺长剑,鳞波水纹于剑体上栩栩如生,剑柄以乌木雕刻而成,剑脊拓印不俗,手握挽着剑花,渡上月华,似是月水溅洒,苍劲矍铄,浅浅地倒映着她的面容。
不过她心下生疑,这宫里的剑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阿依米娜眉目沉沉地盯着她手中那把剑,笑着扬声道:“怎么!许久未练剑连感觉都忘了!不过还是现在这副打扮适合你,今早见你还以为立青真的成良家妇女了。”
林长缨回神,一甩剑锋朝下,剑啸微鸣,冷声道:“废话太多!”
“这才像你,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干脆就上来了,不会是见前面的姑娘们落败得太惨,要来替她们扳回一城吧!不过都没有用的,先不说姑且她们我只了解个一星半点,至于你!”
说着,剑锋指向林长缨,幽蓝眸子微翘,如孤月高悬之下,凛冽着凶光的野狼于悬崖嗷叫,多是隐隐的兴奋。
“这么多年来,你的一招一式我都清楚得很,你觉得还能......”
倏地,一阵虚影而过,阿依米娜往后连退,反手以剑挡下,仅是须臾,剑锋摩擦,伴随着铮铮金石之声,似有火花迸溅,划破在场人的耳膜,不由得面露难色。
阿依米娜被逼退抵至红木柱,横眉紧蹙,两人的剑阻隔而至,隐隐微颤,仅是毫厘,难以分辨,她抬眸对上林长缨的目光,只听她道:“都说了,你废话太多了。”
阿依米娜一咬牙,奋力推阻,趁机起势挥剑砍去,交手相接速度过快,肉眼只余残影,林长缨并未正面硬刚,借力打力,凭着后退之势,剑体如银蛇吐信般,撺掇于对方佩剑中,往外一挑,似要将其打落至空中。
阿依米娜看准时机,掌心凝力,向她持剑手腕击去,林长缨心下一紧,干脆松手借力挑开她手中的剑。
众人哗然,只见两剑如回旋镖似的被打入空中,与此同时,两人在擂台上以拳脚相击,隐者股暗劲于手臂间来回穿梭,掌心掌背相推,摩肩擦踵间趁着剑落下的时间已来回是十几个来回。
正当两人执手束缚对方之时,抬眸一怔,剑欲落下,趁此推开对方,握住剑柄再行来回相接,只余哐哐叮当声,拂过冷风,灯烛复燃,焦灼之下,毫厘皆不退让。
李成风急得来回同手同脚,如今局势虽是互不相让,但阿依米娜攻势太猛,就怕林长缨有点力不从心。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阿依米娜可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不对。”沈清辞当即否认,心中多了几分确信,“你难道没发现阿依米娜已经按捺不住了吗?”
先前多是别人被她牵着鼻子走,擂台上站位她都不用动,如今面对林长缨求胜心切,可所有攻击都好像打在棉花上似的,任哪个方位都不对,林长缨也未有要一决胜负的意思,她自然得要心急了。
两剑交接下,以剑脊为中心相抵,两人凝视而望。
“你为何不用内力?”阿依米娜目眦欲裂,余光瞥向座下的阿依扎尔。
林长缨缓了口气微微低喘着,冷汗漫上额角,沾湿着碎发,听此一言,她冷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不需要。”
一字一顿,都在以激将法试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此找准时机。
阿依米娜顿时羞愤难当,反手握着剑柄,用北漠砍大刀的方式横劈朝她重重砍去,林长缨凝眉一怔,仅是瞬间抓住她的空档,以落地千斤的步法横穿,挽起剑花,剑锋朝下,借着她砍过来的气力,剑体在月水萦绕下似青鸟飞天,撺掇缠绕她的剑。
阿依米娜回神,立刻以橫剑阻挡,只见她的剑锋直逼剑脊,腰力不稳,被连连逼退至几里才停下。
忽地,刺裂声响,阿依米娜的剑体似有裂缝漫上,银光从缝隙跳出,凛着流水月华。
众人在席位上探头瞧着,甚至长廊后面有些人都围在栏杆上仰着脖子想看看结果到底何为。
不多时,有个老古董官员在座下眉眼一挑,似乎看出点门道,捻着灰白的胡子,幽幽笑道:“诶唷!这不是当年林大将军那招青鸾于飞嘛!”
璟帝微怔,青鸾于飞......
一语惊醒梦中人,熟悉的剑招再次拉回他的思绪。
当年大梁初立,朝堂之上文武皆宜,融洽自得,在他的寿宴上还和官员来玩比剑对诗的乐子,林枫华也时常在堂上和武官比试切磋,点到为止,其中这招青鸾于飞正是他展示的其中一招,在前朝时,还教过他。
此招无需内力,常人亦可习会,在对方招式过猛时,需借着他的气力,寻着最佳时机,剑锋朝下,以落地千斤的步法顺着对方的气力直击剑脊,由于两剑横直摩擦的声音如青鸾啼鸣,亦有此得名。
思及此,脑海里纷纷扰扰的回忆终绕不过他,抬眸看向堂下的林长缨,肃身而立,以剑相逼,恍神中仍觉故人犹在,只得垂眸叹道:
“枫华,你还真是教出个好女儿啊!”
如今胜负基本了已,沈清辞终是松了口气,只觉冷汗漫上薄衫,萦在脖颈滑落,不由得一笑。
都不知这给的是惊喜还是惊吓......
林长缨以剑锋直抵她手中剑脊,只要再用力几分,这把剑便寸断尽分,落到此处,她转眸看向阿依米娜,肃声道:“你输了!”
阿依米娜虽心有不甘,到底是自己乱了章法,可今日目的不在此,不过一瞬,抬眸看向座下之人,嘴角微扬,娇声道:“哦......是吗!”
林长缨一怔,发现她并未退到界外,线香也还没燃尽,可她的剑已经......
未及细想,阿依米娜以剑击逼她后退,不顾剑体裂纹,朝她重砍过来,声声如打铁,林长缨顿时发现不对劲,这手中的剑竟越来越重,似要往某个方向而去。
回神过来,她又是一击,剑锋直刺剑脊,仅是须臾,林长缨的剑在空中断成两截,瞬间脱手,似是受到什么牵引一般,直刺座下。
“小可汗!”
“扎尔哥哥!”
伴随着声声厉喝,鲜血四溅,剑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丝丝入耳,待众人回眸,只余他的错愕,鲜血从喉中喷涌而出,杯落桌翻,重重倒地。
众人一怔,呆滞在原地,面如死寂,不知谁说了句:
“林长缨她......杀了阿依扎尔!”
中天阁楼,月洞门。
壶形灯闪烁着微光,盈盈月辉溅洒,飞蛾扑朔着翅膀萦绕在壶形灯周围,最后欲/火焚身,只余焦味残尸。
阁楼下的纷扰似与二人无关,墨寒玉拈花煮茶,顺势哗啦将玄扇一开,眉眼微翘。
“难怪寒玉之前有求于我,原来是为了现在的惊喜。”
“不知这惊喜可还满意,太子殿下。”
抬眸望去,沈品文背手而立,观望着阁楼下,不由得摇头叹气,颇为可惜,端的是悲天悯人的姿态,只余雪落笙箫,淡笑道:
“满意。”
第55章 宣战我警告你,莫要再打她的主意!……
众人哗然而起,不敢相信眼前之事,甚至有些官宦世家的官眷未瞧见过血,吓得晕过去,林心然亦是掩面躲在木柱后。
只余眼前烦扰杂乱的残局,连带着璟帝急忙唤太医的唤声。
长廊下的北漠使者纷拥而上,围在阿依扎尔身旁,只见血流不止,紧紧摁着心肺的刀剑处,染红双手,血腥浓稠。
“小可汗!”
使者连声唤着他,只见他发出喑哑的声音,似是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神迷离之下,落到正从背后抱着他的阿依米娜。
事发后她从擂台上奔下来,如今更是泣不成声,泪洒四溅,喃喃唤道:“扎尔哥哥......”
落到此处,阿依扎尔似乎明白了什么,喉咙微动,举着微颤的手似是指向她,极力发出嘶喊,眼眶中的泪在不停打转,神情悲怆。
忽地,瞳孔逐渐扩散,举在半空中的手一顿,就此落下,垂死而去,只余周遭人的焦急叫唤,亦是
“小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