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郑看着程怀瑾如同往日一般的笑容,有些心虚的撇过头,嘴里嘀咕了一声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消停下来,一时间倒是让程怀瑾觉得好奇。
不过很快程怀瑾的注意力就被其他的事情吸引过去了,所以他没有看见小郑松了一大口气,仿佛劫后逃生的模样。
宽敞的大厅中有一处地方单独和其他的画作独立开来,四周围着精致的玻璃罩,阳光透过窗口照进来映成一圈圈轻灵的光晕,仿佛将这个空间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世界,展柜的正中央是一副两米高的画。
整幅画的风格也与整个展厅格格不入,可是却意外的吸引人的眼球,别样却如同一个王者一般傲视着这里所有的画卷,周围的人看的啧啧称奇,无数惊艳的目光众人眼中奔涌而出,只有程怀瑾一人斯文英俊的脸板的死死的,眼底闪现一阵阵危险的光芒。
程怀瑾从来就知道那个人是耀眼的,也许那个人进了眼,入了心,大概就是在那个夕阳暗淡的午后,自己怀着希望与忐忑,惊鸿一瞥中那个清冷如玉,惆怅似水的侧影。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程怀瑾尽力让自己用还算平和的眼光,来看这幅画,画卷采取虚幻留白的手法,不像传统的水墨画,但是又比那种朦胧沉郁的意境美多了几分写实,杨柳依依,流水潺潺,水天相接,浩渺广阔。碧水蓝天之下,一袭红衣水袖,漫步轻舞,仿佛舞动了山河,惊艳了时光。
而那个举手投足就渲染了岁月的画中人赫然就是宋子瑜,哪怕程怀瑾再瞧不上苏诚的为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画的确是水平很好,尤其是这幅惊鸿可以算得上是这次画展的点睛之笔。
程怀瑾表面还算平静的避开了旁边成群鉴赏点评的人群,微微的眯起狭长的双眼,眼中暗光一闪,视线久久的落在面前高高直立的画卷上,直到胳膊被人碰了碰才回过神。
唉,我说,你行了,别发呆了,办正事,呐!小郑看着程怀瑾定定的盯着那幅画,怕他难受,赶紧岔开话题,他看着这么久了,他的这位兄弟还真的是对宋老板有了真感情,可是他也不想想之前宋老板对着苏诚那可真的是掏心掏肺,恨不得将人捧起来,可最后还不是说放下就放下。
如今看着宋老板对程怀瑾看着还算热乎,可是保不准哪天他就是第二个苏诚,有些话,自己不好说,或许就算说了,凭着程怀瑾的如今的热乎劲儿大概也只能当作耳旁风,而且他家宋老板绝对不是什么善茬,想到之前的事情,小郑心中的愧疚一闪而过。
程怀瑾略带怀疑的目光看了小郑一眼,直看的小郑不自在的别过眼睛,打着哈哈拽着他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不过对方这模样更让程怀瑾心中起了怀疑。
他顿了顿脚步,甩开被小郑搭着的手,在走廊里站定。
怎么了?小郑好像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有些发懵,没有反应过来的问道,我说你怎么了?平时也没见事情这么多。不是要找肖老,我已经打听好了,肖老就在后院,待会儿咱们想个办法混进去吧。
我说,走呀!小郑皱着眉,一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试图走到程怀瑾身边再过来拽他。
程怀瑾依旧没有动,只是挪了挪肩膀,避过了小郑的热情,皱着的眉毛拧的更紧了,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眼中平静无波。
若是之前还算怀疑,那么如今他已经可以确定,小郑应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哪怕他刚刚表现的再自然,可程怀瑾却能感觉到他的心虚,相处了这么久,他对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的小伙儿已经有了了解。
这个人虽然热心,也是个好人,可是他的好却也并不是无限度的,若是交情深,绝对算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他也常常很喜欢帮别人的忙,办事也真真实实的,可是那一般是别人拜托他的,就像这次的事情,原本不喜欢揽事的小郑竟然主动要求陪自己,而且在这中间竟然比自己还积极,这明显已经超过了对方一贯的处事态度,就好像是一种补偿。
唉,你这人!
程怀瑾的目光仿佛能将人看透,让小郑原本还算理直气壮的问责都变得有些气虚,不过到底是出来讨生活好几年的人,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立马就收敛好了情绪,可是却依旧被程怀瑾看得清清楚楚。
你若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现在我也不想跟你计较,今天的事情我记得你的好,希望等回去了之后,你能和我解释清楚。程怀瑾嘴唇微动,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小郑嘴巴微张,一副错愕的模样。
第19章 19
小郑愣了愣,看着程怀瑾并不算宽厚但却始终笔挺如竹的背影心中一动,眼中闪过几分懊恼,咬了咬牙,跺着脚快步的跟了上去。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两个人前行追逐的背影,有什么东西仿佛悄无声息的走过,但谁也没有抓住。
等小郑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暖玉楼的人和颜悦色的准备放程怀瑾过去,小郑气的仰着头,冷冷的哼了一声,在看见程怀瑾无意间撇过来的一眼也不敢再说话,撇着嘴跟在程怀瑾身后准备进去。
准备进去。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呐,那里不是写着呢吗?自己看!穿着灰色长褂的中年男人,一只手指着靠在红漆柱边的牌子,一边打着哈气在一边有些破旧的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在说我吗?喂,看清楚,我和之前那个人一起来的,凭什么让他进,却不让给我进,你到底是想干嘛?小郑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有些焦急的看着程怀瑾快要消失的背影,话说今天他也想跟着程怀瑾一起看看那些文豪呢,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挡在外面。
呵呵!灰衣服的汉子没有说话,只是从一边抽出一张有些破旧的旧报纸,自顾自的躺在木头椅子上,将报纸盖在头上,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晃了起来,而原本开了一人宽的铁栅栏门上,带着些许斑驳锈迹的铜锁还在晃晃悠悠仿佛在嘲笑着小郑。
要是鼻子能冒烟的话,小郑的鼻孔一定早已浓烟滚滚。
程怀瑾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好话就顺利进来了,他当然不知道门外小郑的窘迫,不过如今他的心情也不比小郑要好多少,马上就要见到自己崇拜的人,哪怕对方可能对自己的印象不是太好,可是程怀瑾心中还抱着一份奢望,希望对方能够对自己的印象得到扭转。
不过是几十米长的走廊,程怀瑾却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一直到转弯的尽头,隐隐的可以看见姹紫嫣红的花园,他原本平稳有节奏的脚步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理了理袖口,继续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花园。
突然闯入的人群,让原本兴致勃勃的讨论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一身靛蓝色长衫的程怀瑾身上,或好奇或诧异,又或者带了几分无所谓的围观态度。
只除了两个人,温琪静静的站在苏诚身边,看着尽管有些青涩但已然有几分儒雅的程怀瑾,脸上露出莫名的神色,不过苏诚的表现就不如温琪那般平静,程怀瑾出现的那一刻,苏诚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显然之前程怀瑾留给苏诚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
程怀瑾也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意,冲着众人当中一位身穿白色宽服,头发灰白,银须飘飘的老人走去。
大概也就是在看见这位老者的这一刻,程怀瑾觉得自己没有遗憾了,眼前的人不虚盛名,比起一个文人,面前的老人更像是一个道家,淡泊宁静,带着岁月洗礼后的睿智与宽容。
程怀瑾大步走到老人身边,微微弯腰行礼 ,嘴角划出一抹平和的弧度,尽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肖老,您好,我是程怀瑾,一束流光,之前收到了您的邀约,可惜没有及时赴约,实在是抱歉。
程怀瑾肃了肃面容,诚恳的说道。
肖老依旧是平和宽容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落在了眼前的年轻人身上,一只手若有似无的捋着顺滑的胡须,面带思索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对上肖老透彻的目光,程怀瑾抿了抿唇,轻轻的攥了攥手指,掌心传来的潮湿让他瞬间一阵清明,他再次弯下了腰,带着十二分的诚恳,抱歉!
肖老忽然就笑了,带着几分雅致,几乎豁达,又似乎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你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既然当初已经失约,如今再这般百般道歉真的有用吗?说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程怀瑾几乎忍住了就要冲出口的解释,只是再次弯下了腰。
肖老看着面前哪怕是道歉,却依旧脊背挺直的青年,心中有些感慨,若是从前遇见这样的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他赶走,大概年纪大了,看着那群狂妄自大的年轻人,也多了几分包容。
程怀瑾站起了身子,看着面前的老人,薄唇紧抿,心中不是不难受,不过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失态,毕竟今天他来这里这份心意尽到了就行,至于其他也就到此为止。想了想,他将手上的小布袋递给肖老,不再去关注其他人的眼光,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这一次从人群后走出来的红裙女子成了众人的焦点,温琪轻轻的放开身后悄悄挽着苏诚的手,向前几步。
她冲着众人友好的笑了笑,最后还是将视线递给了程怀瑾,你看,今日到这里来的全都是文坛有名望的前辈,我实在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到这里的,为什么守门人会让你进来,大概就是太多像你这样的人,坏了这界的规矩。
温琪的话一落,人群里瞬间传来了窃窃私语,确实程怀瑾如今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一个戏班子的账房,和这样风光霁月的文坛巨擘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面对众人若有似无的隐晦目光,程怀瑾垂在腿边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脸上多少有些难堪,突然就好像自己脱光了衣服暴露在阳光下任人围观。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僵硬。
第一次,他毫无风度的冷着脸看着一个女人,一个可以在谈笑间优雅淡然的将别人的脸狠狠踩在脚底的女人。
整个花园一阵寂静,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红裙女子言笑宴宴的将一个八尺男儿奚落的手足无措,即使她并没有说一句过分的话。
显然看热闹总是不论年龄,性别,身份,只要事不关己,也总能为自己的生活添一份谈资。
温琪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人群当中哪怕是处在如此窘迫境地,依旧身姿笔挺,风骨尽存的青年,心中惋惜之情更甚,对那个心思龌龊的戏子也越发厌恶。
时间仿佛划过了一个长长的弧度,其实也不过就只是短短的几瞬,程怀瑾深吸了一口气,学着往日里他家那位老师装腔作势的模样,双手上抬,轻合,放在腹前,嘴角微微上挑,摆出一个恰好的弧度,薄唇轻启,很抱歉打扰了诸位的相聚,我今日本就是慕名而来,一是为了一睹肖老的风采,二则是为了之前的失约特来向前辈道歉。
程怀瑾边说,边满是歉意的看着肖老,到是让众人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有诚心。
至于温小姐的问责,我只能抱歉了,前辈曾说以我观物,万物皆着我之色彩。想必温小姐是有识之士,定然独到见解。此刻的程怀瑾语气温和,神态端重,诚恳又平和,仿佛刚刚困窘尴尬只是一个错觉。
温琪轻轻的咬了咬润红色的樱唇,脊背绷的笔直。同样的场景,只是换了不同人,这份尴尬一点也不比刚刚少,甚至程怀瑾的话比起温琪的要温和的多。
可是对于平日里高高在上,被人追捧惯了的人来说仿佛更加难以接受,更何况温琪这种向来在男士中无往不胜的千金小姐。
龙虾
而且温家如今虽然也是宁城的大家,可是最早也不过就是靠贩卖药材起的家,她刚刚讽刺程怀瑾贿赂门房,满身铜臭,这会儿说起来也只能影射她自己一身市侩思想。
而且这个社会本来就处在新旧交替的冲撞期,哪怕如今处处标榜思想解放,科学民主,可是以往对女子的轻视依旧难以消弥,哪怕有很多年轻的读书人思想新潮,但那种思想早就根深蒂固的扎在他们的骨子里,
像温琪之前那样明晃晃的出头讽刺一位男士,在他们看来也不还是一个大家小姐该做的,这样看来,此刻程怀瑾反而不是最尴尬的。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就像是一只恶心的苍蝇嗡嗡,不断的钻进温琪的耳朵里,她已经可以想象到平日里那些来跟在自己身边的年轻小姐们嘲讽的低语。
她的心中猛然涌起一团怒火,涂着精致豆蔻的指甲狠狠地刺进肉里,泛着丝丝冷光,眯着眼睛看着面前一副游刃有余模样的程怀瑾,嘴角划过冷嘲。
第20章 20
程先生还真是不知好歹,我原本还心有惋惜,觉得这样一位看起来斯文俊朗的青年才俊,和那样的人搅和在一起,摊上那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可惜,如今看来,想必是我多此一举了,你二人也许是趣味相投,怎么,风光霁月的程先生,你要不要跟大家说说你和温琪冷俊嘲讽的面容,嘴里说着刻薄的话,被人轻视的怒火几乎让她口不择言,却轻轻巧巧的被人打断。
温小姐想让怀瑾些什么,说他和苏诚吵嘴,赢了苏诚,还是说说冰清玉洁的温小姐为什么要为难我远方投奔而来的侄子。一身锦白色长袍的宋子瑜突然打断了温琪就要但嘴边的话。
温琪原本就不好看的面容更是冷的掉渣,厌恶的看着用话将自己堵死的宋子瑜,冷冷一笑。
诸位,久等了,肖老今日看着可是格外精神!宋子瑜朝着从刚刚就在一边沉默的看着的肖老先生拱拱手,顺便向一边的程怀瑾招了招手。
出乎意外的,肖老先生竟然也笑着冲宋子瑜点了点头。
宋子瑜带着程怀瑾向前走了几步,在离肖老先生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比较亲近的距离了,可见二人应该交情不错。
宋子瑜笑着侧了侧身,指着程怀瑾,这是我远方来的亲戚,年轻人刚从乡下来不久,性子直,也不会说话,前些日子听说您邀他见面,高兴了好久,可惜我身体不争气,倒是耽误他了。
宋子瑜说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满脸感慨的看着程怀瑾。
倒是肖老听说宋子瑜又犯病了,满脸的不赞同的摇摇头,蹙着眉毛,不太高兴的看着宋子瑜。
你年纪轻轻,身体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既然知道爱犯老毛病,为什麽自己不注意一点。
听着这二人说话仿佛老友一般,众人都有些诧异,不仅是因为身份,而是肖老已经发须灰白的年纪,怎么看也和俊秀风流的宋子瑜看着不像一类人,更何况肖老是众所周知的清傲保守。而宋子瑜无论是之前在行业里,还是和苏诚传出的风流韵事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程怀瑾同样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宋子瑜和肖老你来我往,眸色深沉,脸上不带丝毫情绪。